41、死亡与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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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小河的上游干了，井水也下去一米，井水是留给人吃的，几个婶子自觉守在边上，谁敢打水浇地准会被骂一顿。
孟辉这两天的任务就是挑水，给菜地小麦浇水，给豆地浇二遍水，还得往池塘灌水存起来，老天爷不肯下雨，农民多出好多活。
从他家到小河要走几百米，来回十几趟，这一天下来步数得上万，还是负重五十斤的情况下，前世要有这运动量早瘦下来了。
孟辉挑水挑出些技巧，水里放些草，匀速往前走，不容易洒出来。
他在这慢慢走着，张平从后面赶上来，比他快还比他稳，回头冲他一笑：“孟辉，你这太慢，把手臂摆起来。”
快也不是啥好事，孟辉不和他一般见识。
王三禾在家移栽瓜苗，甜瓜种在中间一垄，其他的种墙边一垄，枣树柿子树下也种上几棵丝瓜，让瓜藤往树上墙上爬。
结瓜时得看好，别让邻居摘了去，偶尔摘一次他也不会追究，他家菜多，邻居吃一两个没事，但是不能多摘。
浇完院子带上盆去东山，辉哥挑水，他用盆端水，多少帮点儿，辉哥能少跑几趟。
“晚上我和张平守夜，等红云他们来过就把门栓好，七爷爷说这两天泡稻种，明天咱们给后院翻土。”
“嗯。”
这天晚上红云两人没来，早上王三禾说起这事，孟辉以为他们是在家吃过了，没当回事，两人正在后院忙活，大门被砰砰拍响，孟竹水大喊：“大哥救命，大哥！”
孟辉打开门，看到竹水满手满脸的血，他差点没站稳，拉着竹水问：“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孟竹水急得直抹泪：“是娘，她疯了，拿剪刀扎自己，爹，爹死了......”
“什么？！”孟辉拉着竹水往家跑，三禾还算镇定，把门锁好跟上。
听到动静的邻居出门张望，张平跟着跑，着急问：“孟辉，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先去看看。”
孟辉从分家后第一次回到这个家，门口围着好多邻居，看到孟辉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院门没关，陈氏坐在地上，红云用力按住她的手，两人身上脸上全是血。
“红云！”
孟红云回头喊：“大哥，快拦着娘，快拦着她。”
陈氏呆坐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剪刀，挣扎着要往脖子上扎，孟红云的手心被划伤，身上的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她娘的。
孟辉看到陈氏脖子上有个血口子，这会儿还在往外冒血，棉衣领子被浸透，他上前抢过剪刀扔到一边，还好那一下没伤到要害，不然等不到他来。
王三禾拿出随身带的棉布，孟红云接过来给她娘按住。
“爹在哪？”
“里面。”孟红云看向里屋，眼里带着恐惧。
孟辉抬脚往正房走，桌椅板凳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推开里屋的门，孟四石平躺在床上，双眼睁到最大，嘴巴也张着，早已死透。
床下传来哼哼唧唧的哭声，孟辉蹲下往里看，是孟运，小娃吓得脸色惨白，缩在角落止不住颤抖。
他向孟运伸出手：“小六，过来，到大哥这来。”
小娃慢慢爬出来，刚碰到孟辉的手，孟辉用力一拽将人抱出来：“别怕，闭上眼。”
孟辉将孟运交给三禾，拉着张平往外走，说：“二哥，你帮我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好，好。”
孟辉把大门关严实，低声问孟红云：“发生了什么？”
“我，爹让我嫁人，我不愿意，我，娘他......”小姑娘哭得凄惨。
“你不是才十四，竹水，你说。”
孟竹水被吓一跳，断断续续说：“爹，爹让三姐嫁给一个老鳏夫，给三两银子，娘拦着，爹打我们，早上起来爹死了。”
孟辉心里发凉，他猜出个大概，看孟四石的死相应该是被闷死的，陈氏杀的，为了红云他们。
他看向陈氏，陈氏眼睛还盯着那把剪刀，孟辉心里很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氏突然抓住他的手，眼里闪着光说：“孟辉，你会照顾他们的，对吧？”
孟辉皱眉没回答，陈氏抓得更紧：“娘不求别的，你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行，你，你养大他们，好不好？”
陈氏满脸泪水，眼中带着决绝，孟辉知道她还要寻死，红云和竹水跪在边上哭着求她：“娘，别丢下我们。”
孟辉努力忍住眼泪，缓口气说：“你......红云他们，不能没有娘。”
陈氏愣住，而后嚎啕大哭：“老大，娘错了，娘真的错了.......”
村长在外面拍门：“孟辉，是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把门打开。”
孟辉小声问：“孟运有没有看到？”
陈氏摇摇头。
“好，你们别说话，交给我。”孟辉起身去开门，刘广田抓着他问：“孟辉，怎么回事？哎呀，怎么这么多血？”
“我爹，昨晚意外去世了，我后娘受刺激，神志不清，要用剪刀扎自己，红云他们拦着，受了点伤，刘叔，先找人把我爹送祖坟吧。”
村长拍着腿说：“哎呦，这是什么事啊，这事交给我，你照顾好几个小的，你也保重身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别太难过。”
“好，谢谢刘叔。”孟辉转身对张平说：“二哥，帮我去镇上买些纸钱。”
“行，交给我。”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村里死人不设灵堂，不摆筵席，孟辉想着得烧些纸钱，毕竟是原主的爹，再混蛋也得送一程。
村里几个年轻人帮忙挖坟，村长问：“孟辉，你爹这坟是和你亲娘一起，还是另起个新的？”
“起新坟吧。”给他娘留个清净。
“行，我找你们族长选个地方，明天下葬。”
陈氏在外人面前很安静，红云竹水扶着她去偏房擦洗，把染血的衣服换下来，院子里人来人往，孟辉捡个凳子坐边上看着。
孟四石的尸体被抬到正厅，停灵一天，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活下来的人也能轻松些。
他这个爹愚蠢贪婪又自私，偏偏这种人在这里遍地都是，平常到没人觉得有问题，孟辉看不惯，也改变不了。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氏赴死，他的心没那么硬。
后娘也是娘，孟辉从三岁起，吃的是后娘做的饭，穿的是后娘缝的衣，不能因为陈氏最后几年性情转变，就抹去她前面十几年的付出，那样的话，他就真是个白眼狼。
陈氏对他没有对弟妹好，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好，本就是人之常情，他不能因为这些憎恨她。
陈氏今年才三十三岁，看上去却像个老妪，头发半白，形容枯槁，若不是被命运磋磨，谁又想活成这个样子。
人要是被仇恨蒙蔽住双眼，这辈子就只能活在痛苦中，孟辉长出口气，心里轻松不少。
一个中年男子匆忙跑进院子，直奔孟辉而来：“孟辉啊。”
孟辉抬头打量，问：“堂伯，有事吗？”
孟大有试探问：“孟辉，你是已经分家出去了？”
“是，怎么了？”
“那，那这家里的东西，怎么分？”
孟辉气笑了：“我后娘和孟运都在，分什么分？”
村长站在正厅喊：“孟大有，你做什么，他家刚死了爹，你作什么妖？”
孟辉没再管，他真不想搭理这些亲戚，平时见不到人，看到有利可图立马围上来，手段太低级，不想搭理。
还好把陈氏救下了，有娘在这个家就不会散，不然留下一堆萝卜头，他要一拖四，好险。
“孟辉，祖坟那边准备好了，我们明天再过来，你们早点休息。”
“好，多谢各位。”孟辉躬身行礼。
“没事，都是乡亲，应该的。”村民有些不自在，孟辉行的是书生礼，以前可没人给他们行这种礼。
孟辉关上门，红云扶着陈氏出来，陈氏脖子上的伤用棉布缠住，低着头不敢看他，孟辉也有些尴尬：“去屋里，算了，在这说吧，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孟红云小声说：“还有半升豆子，一些野菜......”
“钱呢？”
孟红云看陈氏，陈氏回：“没了。”
孟辉不在意她说的是不是实话，接着问：“欠钱了吗？”
陈氏赶紧摇头，扯到伤口疼的嘶一声。
还行，没有负债，不算太差，孟辉再问：“地呢，还剩多少？”
“一亩荒地，后山那边。”
和东山的地不相上下，估计是太差卖不掉，“行，我知道了。”
孟辉看一圈院子，还是光秃秃，只有几棵果树在坚持发芽，柴房里农具还在，以后不用跟张家借了，挺好，厨房里还是去年几个破碗，陶锅烧裂开，剩下半个坚持用。
他曾经往家里拿回那么多钱，还是过成个破落户。
“三禾，回家煮点吃的带过来。”
王三禾开门，正巧张二婶子端着盆过来：“禾哥儿，孟辉在里面吧，婶子煮了点粥，你们凑合吃点儿。”
“谢谢二婶子，三禾，端进去吧。”
王三禾端进厨房，孟红云从柜子里翻出个带豁口的陶盆，洗干净把粥倒进去。
“二平要晚些回来，明早给你们送东西，那我先回了，你们早些休息，别伤着身子。”张二婶子拿着空盆回去。
孟辉盛粥让几人先吃，王三禾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回去喂鸡鸭。”
“等等。”孟辉忙拉住人，他也不想呆在这，他对红云说：“剩下的留着明天吃，我们先回了。”
孟红云慌了：“大哥，你要走？”
“明早再过来，你们在偏房凑合一晚，别怕。”
小姑娘低下头：“嗯，谢谢大哥。”
孟辉拉着三禾快步回家，走进自家院子长出一口气：“呼，还是自己家舒服。”他不是孟四石的正经儿子，呆在那有点心虚。
“我去做饭。”王三禾心情好很多，他和辉哥才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死亡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