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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发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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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清晨,林渝的手机在五点半就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程淮的名字,后面跟着七个感叹号。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林渝,我、我弹不出来了。"程淮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手指完全不听使唤,我完了..."

      林渝坐起身,看了眼窗外还灰蒙蒙的天色:"慢慢说。"

      "今天下午要去见李教授,但我现在连《月光》都弹不全。"程淮的语速快得惊人,"我妈会杀了我,我真的不行了,我——"

      "音乐教室,"林渝打断他,"二十分钟后见。"

      挂断电话,林渝轻手轻脚地洗漱穿衣。姑姑的房门还关着,周末她通常会睡到很晚。他留了张纸条说去学校自习,然后悄悄出了门。

      清晨的校园空无一人,保安认识林渝这个常来的"学霸",简单登记后就放他进去了。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杂乱无章的钢琴声,像是有人在胡乱砸键。

      林渝推开门,看到程淮弓着背坐在钢琴前,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琴架上摊开的乐谱被涂改得面目全非,地上散落着几个揉皱的纸团。

      "你来了。"程淮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练了一整夜,但越练越糟。"

      林渝走到钢琴旁,看到程淮的手指在轻微颤抖,指尖有些发红:"你该休息。"

      "没时间了!"程淮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下午三点就见面了,如果我弹不好,我妈会——"他突然哽住,双手抱住头蹲了下去。

      林渝沉默地捡起地上的乐谱,展开抚平。这是德彪西的《月光》,程淮曾说过这是他母亲唯一认可他弹奏的曲子。

      "弹给我听。"林渝把乐谱放回琴架。

      程淮抬起头,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林渝:"什么?"

      "现在只有我,"林渝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你妈,没有教授。"

      程淮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慢慢站起身,重新坐回琴凳。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起初的几个音符还算流畅,但很快程淮就开始出错。每错一个音,他的肩膀就绷紧一分,到后来几乎是在机械地敲击琴键,完全失去了音乐应有的美感。

      "停。"林渝按住程淮的手腕,"你在害怕。"

      程淮的手在林渝掌心下颤抖:"我当然害怕!你知道李云鹤是谁吗?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我妈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关系才争取到这次见面!如果我搞砸了——"

      "那又怎样?"林渝打断他。

      程淮愣住了:"什么?"

      "搞砸了会怎样?"林渝重复道,"你妈会打你?不让你上学?还是像你爸一样离开?"

      程淮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在问你,"林渝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锐利,"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程淮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眶渐渐红了:"最坏...最坏就是她再也不让我碰钢琴了..."

      "那你会停止弹琴吗?"

      "不会!"程淮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被自己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

      林渝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腕:"那就弹给你自己听。"

      程淮呆呆地看着林渝,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窗外的阳光渐渐强了起来,一缕金光照在钢琴的黑白键上,也照亮了程淮湿润的眼睛。

      "再来一次,"林渝说,"只为你自己弹。"

      程淮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这一次,他的姿势放松了些。开始的几个小节依然有些生涩,但渐渐地,音乐开始流动起来。那不是完美的演奏——有错音,有节奏不稳的地方——但却有了情感,像是月光真的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洒了进来。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程淮的肩膀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他小声问。

      林渝思考了一会儿:"比刚才好。"

      程淮忍不住笑了:"你就不能说句'很棒'吗?"

      "不完美,"林渝诚实地说,"但有进步。"

      这个评价反而让程淮笑得更开心了:"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有人批评我的钢琴而高兴。"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再来一遍?"

      林渝点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程淮又弹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放松。到第四遍时,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严厉的女声切断了琴声: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一早上!"

      程淮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不和谐音。林渝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米色套装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程淮的母亲。她比上次见到时更加精致,妆容一丝不苟,头发盘得整整齐齐,但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妈..."程淮的声音立刻小了几个度,"我在练习..."

      "练习?"女人大步走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节奏,"我让张老师八点来家里给你指导,你人呢?手机也不接!"

      程淮缩了缩脖子:"我...我忘了..."

      "忘了?"女人的声音拔高了,"程淮,你知道这次机会有多难得吗?李云鹤教授下周就要出国了,如果今天表现不好——"她突然注意到林渝的存在,皱眉道,"这是谁?"

      林渝站起身:"林渝,程淮的同学。"

      "同学?"程母上下打量着林渝,眼神中的轻蔑毫不掩饰,"程淮,现在不是你交朋友的时候。回家,立刻。"

      程淮求助地看了林渝一眼,然后低声道:"妈,林渝答应下午陪我一起去见李教授..."

      "什么?"程母的声音变得尖锐,"外人怎么能参加这种场合?"

      "他不是外人!"程淮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在母亲的目光中弱了下去,"我是说...他可以在外面等..."

      程母冷笑一声:"随你便。但现在,立刻跟我回家准备。张老师已经等了四十分钟了!"

      程淮无奈地站起身,收拾乐谱时悄悄对林渝做了个"三点见"的口型。林渝点点头,目送他被母亲拽着胳膊拉出音乐教室。

      门关上后,林渝独自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音乐教室里。钢琴上还留着程淮的体温,乐谱上那些被紧张的手指捏出的褶皱清晰可见。他轻轻合上琴盖,心想程淮在这样的压力下能弹好才怪。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林渝站在音乐学院大楼前等待。初秋的阳光依然强烈,他眯起眼睛看着来往的人群。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大楼前,程淮和他母亲走了下来。

      程淮穿着一件过于正式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看起来像是被包装精美的礼物。他的脸色比早上更加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看到林渝,他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恐惧淹没。

      "准时到了?很好。"程母扫了林渝一眼,"你可以在二楼休息区等,不要打扰我们。"

      林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大楼。电梯里,程母还在不停地叮嘱:"记住,先弹《月光》,如果李教授满意,再弹肖邦的《革命》。不要弹你那首莫名其妙的《雨滴》,那不是正经比赛曲目..."

      程淮机械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衬衫下摆。林渝注意到他的指尖又开始泛红,像是刚经过长时间的练习。

      电梯停在七楼。走廊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琴房,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流畅的钢琴声。程母整了整衣服,示意程淮和林渝在门外等候,自己轻轻敲了敲门。

      琴声停止,一个温和的男声说:"请进。"

      程母推开门,脸上瞬间堆满笑容:"李教授,打扰您了。我是程淮的母亲,我们约好今天..."

      林渝透过门缝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钢琴前,面容慈祥但眼神锐利。程淮被母亲拉进琴房,门在他身后关上前,他回头看了林渝一眼,那眼神像是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

      门关上了,琴房里的对话变得模糊。林渝靠在走廊的墙上,听着里面先是交谈声,然后是程母夸张的笑声,接着是钢琴声——程淮开始弹奏了。

      起初的几个小节还算稳定,但很快就开始出现问题。错音,节奏不稳,甚至有一段完全停了下来。林渝能想象程淮此刻的状态——手指发抖,额头冒汗,母亲愤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背上。

      琴声戛然而止,一个响亮的耳光声穿透门板。林渝站直了身体,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废物!"程母的声音清晰可闻,"练了这么多年就这个水平?"

      "程太太,"李教授的声音依然平静,"请控制情绪。"

      "教授,您不知道我为这孩子付出了多少!"程母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父亲抛弃我们后,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给他最好的钢琴老师,买最贵的钢琴...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琴房里一阵沉默,然后是程淮带着哭腔的道歉:"对不起...我再试一次..."

      "不必了。"李教授说,"程淮,你过来。"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李教授温和但坚定的声音:"你的技术没有问题,但你在害怕什么?"

      林渝屏住呼吸,贴近门缝。

      "我...我不知道..."程淮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不,你知道。"李教授说,"告诉我,当你弹琴时,最害怕发生什么?"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程淮崩溃般的声音:"怕弹错...怕不够完美...怕让我妈失望..."

      "程太太,"李教授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能否请您到外面等候?"

      "什么?但是——"

      "请。"这个字不容置疑。

      琴房门突然打开,程母一脸震惊地被"请"了出来。看到门外的林渝,她尴尬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走到走廊另一头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语气愤怒而急促。

      林渝趁机溜进琴房,轻轻关上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脚步——程淮坐在钢琴前,满脸泪水,而李教授站在他身旁,手放在他肩膀上。

      "这位是?"李教授注意到林渝。

      "我...我同学。"程淮擦了擦眼泪,"我说过他在外面等..."

      李教授点点头,出人意料地没有赶林渝出去:"程淮,现在没有人在评判你。弹一首你真正喜欢的曲子,任何曲子都可以。"

      程淮看了看林渝,得到一个小小的点头鼓励。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放在琴键上。这一次,他弹的是那首林渝在雨夜听到的《雨滴前奏曲》。

      琴声完全不同了——忧郁但坚定,如同雨滴落在心湖上泛起涟漪。程淮的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表情专注而平静。林渝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弹琴,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音乐中。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李教授轻轻鼓掌:"很好,这才是真正的演奏。"

      程淮不敢相信地抬头:"真的吗?但刚才..."

      "刚才你是在为你母亲弹琴,"李教授说,"而这一次,你是在为自己弹琴。这就是区别。"他拿起一份乐谱,"程淮,下个月有个全国青年钢琴比赛,我认为你应该参加。"

      程淮瞪大眼睛:"我?但是我的水平..."

      "技术可以练习,"李教授打断他,"但对音乐的理解和热爱是教不来的。你有这个天赋,只是被恐惧压抑太久了。"

      琴房门突然被推开,程母冲了进来:"李教授,您考虑得怎么样?程淮还有希望吗?"

      李教授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程太太,您会弹钢琴吗?"

      程母愣住了:"我?不,我不会..."

      "那您凭什么判断您儿子的演奏是好是坏?"李教授的问题直指要害,"凭比赛名次?凭老师评价?还是凭您自己未完成的音乐梦想?"

      程母的脸色变得煞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教授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如果您继续这样压迫他,他要么会彻底放弃钢琴,要么会像他父亲一样逃离您。您想看到哪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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