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生活 ...
-
昏暗的楼道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宋琛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趁着下层的微弱光线,眯起眼,费了老半天才摸出枚正确的钥匙。他左手扶门,挂在腕上的袋子顺势滑至肘弯,另一只手捏紧钥匙,也不管对没对准,冲着锁眼就是叮铃咣啷一阵乱捅。
钥匙没插进去,但门开了。
有人接过他手里东西,熟练地搀着宋琛东倒西歪肩膀带进房间,惊讶道:“你不是跟林哥一起吃饭吗,怎么还喝成这样?”
走在大街上时,宋琛只觉脑袋有点难受,等终于回到小区,精神完全松懈下来了,肚里两大瓶酒才发挥起其真正的威力。他能强撑着爬上七楼,已是很不容易。
宋琛一下扑倒在沙发床上,一动不动,久到宋瑜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咕哝了一句:“就是因为跟他一起,才会喝成这样。”
说完,他直起身,抓了几把头发,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了?”宋瑜拖来只小板凳,抱着他拿回来的手提袋,一边往外拿打包盒,一边好奇地问道。
宋琛见他瞪大的双眼和蹙起的眉,好像十分关心的模样,不过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出卖了他的本意。
这小子,真真有奶便是娘,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大老远提回来的。
他冲宋瑜勾勾手指,让他凑近点。宋瑜一无所知探过头,竖起了耳朵准备细听,结果脑门上被他狠狠敲了一下。
“吃你的宵夜去吧。”
听到宋瑜的抽气声,胸口那阵无名的憋闷终于散去少许。宋琛心情不错,站起来准备洗漱。
宋瑜记吃不记打,揉完发红的印子,像只跟屁虫般来到洗手间,对他道:“我要去客厅复习,大床给你睡,床头保温杯里灌了热水,你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叫我。”
宋琛正在接流水洗脸,等宋瑜说完,伸出只湿漉漉的手对着门口甩两下,权当知道了。
脸上沾着好几滴水,宋瑜毫不介意地用袖子一抹,扒着门框,仍是眼巴巴地看宋琛用毛巾擦脸。宋琛被盯得没脾气,只得对他笑道:“今晚谢谢你,宵夜你能吃就全吃掉,不用给爸妈留。”
“好!”
宋瑜这才满意,美滋滋地晃回客厅,继续开他拿到一半的打包盒。
“小点声,别吵着他们。”
宋琛看那连头都懒得回的身影,心知此刻就算提个大锣在耳边敲,宋瑜估计也不会分他一个眼神,便无奈地摇摇头,进房间了。
关上门,将不能弄皱的衣服尽数脱掉,剩个背心裤衩坐在床边,再拧开杯子狂灌几口微烫的水,他才有了回到家的实感,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
今晚虽然看着奢侈,但若放在十年前,宋琛也能连眼都不眨地点出同样的菜。这对那时的他而言,只是顿寻常的晚饭罢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宋瑜也该是这样。
宋琛用胳膊盖过眼睛,不愿多想。他很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要将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钱没了还能再赚,只要家人都好好的,那就够了。
接受现实,努力工作。
宋琛反复念叨这句话,意识越飘越远。
眼前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掏遍了衣服裤子,手提袋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钥匙。他急得焦头烂额,身体脱力,向结有蛛网的天花板望去,有样东西悬挂其上,恍若某只从黑暗里睁开的眼睛,静静与之对视。
扁圆形轮廓,中央有团漆黑的圆,边缘微微晕染开来,盯着人,好似想诉说些什么。
那物模模糊糊,但又异常熟悉,他总觉得不该是现在这样。
那是……灭了的灯!
对了,明天还要记得修楼道灯,否则有人摔倒可就麻烦了。
这是他陷入沉睡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爸,过道的灯坏了。”
“你回家的时候注意着点,小心别绊到,”宋琛对着镜子整理衣服,衬衫下摆被塞进去,又扯出来,调整了半天,“我今晚回来修。”
父亲坐在桌边吃早饭,接道:“这种小事,等会我顺手换掉。”
“灯泡位置那么高,太危险了,还是等我……”
“我身体比以前好得多,你别瞎操心!”
折腾衬衫的手慢了下来,平整的布料表面被捏出几条新折痕。宋琛闭上嘴,用力拽了两下掖好的上衣。
“又在这里逞能,你早上的药还没吃呢,”宋母经过餐桌,将手里的药瓶摆到丈夫眼前,又看向准备出门的宋琛道,“我来盯着他,等你哪天有空再修也行。”
“哥,你不再吃点吗?”宋瑜还在吃昨晚剩下的宵夜,鼓着腮帮子含糊地问道。
宋琛闷闷答道:“不了,医院有点远,现在出发比较保险。”
他没有回头,蹬了蹬鞋便抬手开门。
走出楼房,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宋琛被冻了个激灵,残余的几分困倦也随着动作被抖落在地。
今天要拜访地处新城区的几家三甲医院,搭公共交通过去,最快也要将近两个钟头。他虽已提前查好了客户出诊时间,但为以防万一,还是比预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出发。
早高峰地铁站内充满了上班族,宋琛被推挤着前进,连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都做不到,只得在心里默念今日的行程。
白天抓紧时间多跑几个点,下午四点回公司开会,下班前记得完成跨部门沟通,还要抽空打电话给餐厅预留位置,以及常规的处理邮件、整理资料……
他保持这种工作节奏,已有三年。
宋琛刚进公司时,除了接受培训、背资料和接手别人转来的小单子,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陌拜。
负责带新人的销售总是一脸的爱答不理,即使对他低三下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换来的也顶多是站在身旁充人头的机会。到了真正交谈的场合,几乎没有宋琛的任何参与空间,至于关键对话,那更不是宋琛能听到的事情了。
不景气的市场和不断提高的指标就像两座大山,平等地压迫着每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老员工藏私很正常,宋琛能理解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顾虑。
既然从他身上学不到更多东西,那便换个人问,再不济,就沉下气来自己摸索。
宋琛老老实实地去跑客户,决心自力更生。那人却不依不饶,三番四次借着带新人的名义,把他仅有战果搜刮得干干净净。
按理说,有内部报备系统在的情况下,不该发生这种事。但那办法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况且老带新的情况本就特殊,没人愿意趟这股浑水。
周围同事和蔼可亲,见着宋琛,要么夸他长得帅,要么夸他学历高,谈话间一旦聊及那人,便立即转头甩手打哈哈,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宋琛很早便知人情冷暖。
那些曾跟父亲称兄道弟的朋友,在得知他住ICU几月还没出来后,就立刻跟他们家断了联系,无一例外。
那时他只看清楚真心难得,很多交情归根结底只是一场交换。却没想到,若失去了互换资本,哪怕想建立这种脆弱的关系,也难如登天。
现实比他想象中更加残酷与赤裸。
但宋琛没时间沮丧,这月业绩若再不达标,连日后转正的机会都会失去。他只好抓住一切可能,终日辗转于不同地方,连做梦也全是各类产品需求。
接到的单渐渐增多,不过质量参差不齐,抢的人挑挑拣拣,不至于一锅端,宋琛便得以靠着剩下的小鱼小虾勉强过活。
那人业绩创下新高,忙到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遇到宋琛时,却总爱摆出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鼻孔快要直冲天花板。宋琛也不生气,只客客气气地向对方问好。
可没过几天,他忽然大变模样,见着宋琛也不吱声,只低头快步走过。
旁人瞧着这出好戏越演越歪,四处打听,流言很快传遍整个部门。
原来那人跟进某个大项目一年有余,近日却因心思不在此处,总爱出些小纰漏。客户脾气好,体谅他工作繁忙,没出大岔子便不过多追究。直到正式招投标时,他因文件有误而影响了整体进度,客户才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捅的娄子尚能补救,可一旦个人的工作能力和专业素养遭受质疑,就很难挽回了。
那人狠狠栽了个跟头,还未缓过劲来,自然也就没空去折腾别人。
回看宋琛这边,不仅成功转正,工作也干得一天比一天顺心。周围人知他不是个能揉捏的软柿子,日后相处时间还长,也开始愿意提点他两句。
不过,好日子过没多久就到了头。
林浩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