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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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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吵吵闹闹，唯独他们这桌格外沉默。孙知成猛地咽了下唾沫，声音挺大。
“怎么不说话了？”
孙知成一脸微妙，眼珠上下打量宋琛，语气夹杂几分怀疑：“你之前拒绝过那么多女生，真正的原因是你其实喜欢男人？”
他觉得话题拐得莫名其妙：“真正的原因是我不喜欢她们，跟男人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孙知成默默想。
宋琛也不是故意装傻：“性别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也就是你男女通吃？”孙知成诧异道，“这算双性恋了。”
宋琛没有否认。
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的初恋是个男生。
宋琛当时年纪太小，连什么叫“喜欢”都分不清，只是每天都在想着那个人。偶尔见到，他就能激动上好几天，要是碰巧搭了话，那真跟中头等大奖没什么差别。遗憾的是，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过多久，宋琛就跟家人搬到了其他城市。
他没有那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四处打探消息，最后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家里忽然遭了场火灾，他父亲开办的书法培训班也因此关门大吉，两人至此不知去向。
少时青涩又朦胧的感情，充满种种遗憾，无疾而终。
此后很多年里，宋琛再也没遇到过能让他动心的人，家里出事后，他更是一门心思地学习工作。
不过，宋琛大学时也曾对某个女生有过好感。但那时家中欠债，他一方面怕耽误人家，另一方面也确实分不出时间精力谈恋爱，所以从未挑明说开，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
宋琛自知性向特殊，因而很少主动谈论情感话题，哪怕像孙知成这样从中学时期一路过来的朋友，今天也是头一遭。
结果一聊就聊了个劲爆的。
宋琛并不觉得喜欢同性有什么错，但若两人日后因此慢慢疏远，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可要说最希望的，自然还是孙知成能不抱成见，继续和他做朋友。
这才是普通人的做法。
宋琛再次想起令他烦恼至此的罪魁祸首，气得牙痒痒。
孙知成看他表情变幻莫测，心下摸不准：“那我们之间……”
“好朋友、好兄弟，”宋琛飞快接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感情。”语气斩钉截铁，就差画条楚河汉界出来。
孙知成最初听了还倍感安心，结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合着按照宋琛标准，他连试一试的资格都够不着，这才清清白白地做了这么久的朋友。
他有点尴尬道：“你也不用否认得那么快。”
宋琛听出他们的关系将一如往昔，面上是掩盖不了的高兴。他咧嘴笑道：“要真想谈恋爱，大街上男男女女那么多，随便抓一个，怎么不能谈？但观念相合、雪中送炭的好友，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我能遇到你，真的非常幸运。”
这是宋琛的心里话。
上高中时，他和孙知成算不得很要好。两人家庭与成长环境都相去甚远，没太多共同话题，只因成绩都还拔尖，才被分进同一个班。
直到高考完，宋琛提议和家人出去旅游，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事故中，开车的宋父受伤最重。各种不重样的委托书通知单同意书，印着熟悉的名字，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吞没了他们还算富裕的家底。父亲住ICU内生死未卜，母亲在生意场上周旋疲惫不堪，家里只剩下个不知还要不要念大学的宋琛和仅上五年级的宋瑜。
那段日子可谓不堪回首。
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孙知成不知从何处听来了消息，私下找到宋琛，问他要不要回高中办募捐。那时宋家借遍了亲戚朋友，住着抵押出去的房子，手里钱也花得七七八八，医药费、赔偿金和违约金加在一起，依旧是个望不到头的无底洞。
命都快没了，面子和尊严还算得了什么？
宋琛读的不是国际学校，但也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名牌高中。校内明面虽无攀比之风，可从谈吐教养到见识高低，个中差别，大家也心如明镜。
校内有全凭自身勤奋考入校的寒门学子，也有家境身世样样不差、不费吹灰之力一路升学的富家少爷，宋琛的背景只算中等，却成了当时的风云人物，他过去从未因此而洋洋得意，此刻求助也没觉得自卑或者丢人。
初时，宋琛至多有些开不了口。
同学之间毕竟非亲非故，他这般在校内大肆宣扬他遭遇的不幸，公开募捐，就好似拿着昔日情谊要挟大家必须帮忙，未免不太地道。然而，实际情况却比设想要好太多。愿意解囊相助的人为绝大多数，哪怕有人出于其他原因没有捐钱，也会在言语或行动上表达支持。
但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举动就逐渐变了味。
有人打着帮他募捐的旗号，将故事添油加醋，四处散播；有人美其名曰关心他，却私下询问种种日常细节，好补充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看似与他闲聊，不经意谈及日后出国读书，话里话外却都透露着风水轮流转的得意。
同情的眼睛看着他，安慰的话语围绕着他，无数个充满耐心的人等待着他。
曾经风头无两的宋琛，最后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这场惨剧背后真相究竟何时浮现，该如何引以为戒，才好避免沦为下一个宋琛。
钱不重要，无论多少都是份助人的心意，衣食住行稍微节约点，坚持几周，捐出的份额又能重新攒回来。
这种事却不常有。
宋琛看出众人各异的心思，却无暇多想。直到父亲脱离病危后，他才彻底松了口气，再一次向捐过款的人挨个郑重道谢。面对某些好奇又探究的目光，宋琛也丝毫没有保留，像个拿钱办事的服务员，把他们想听的想看的全部说了个遍。
此后，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一个高中同学——除了没条件捐钱，却全程陪他跑上跑下的孙知成。
孙知成听完，不好意思地哼哼道：“得了，别炫耀了，我知道你想追谁都能追到手。”宋琛见他用手扣扣鼻尖，脸上挂着笑，垂眸不语。
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吃了一段时间烧烤。
街边环境嘈杂，桌上全是常见的下酒菜，食材也没有多新鲜，只胜在敢放调料，可宋琛的胃口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食量几乎是和林浩予一起的三倍。他吹着夜风，闭眼感受身边食客来来往往、谈天说地，心中是久违的畅快。
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幸好，他还有家人和朋友相伴至今。
宋琛一心二用，感慨往事的同时，又转身冲店家加了好几十个羊肉小串，集中火力猛吃了一阵。风卷残云过后，他们擦了擦嘴，打着饱嗝离开大排档。
当了半天哑巴的孙知成初心不改地问他道：“那个人是你的上司，还是下属？”
宋琛没说话，竖起一根手指。
“直属的？”
“不是。”
孙知成叹口气，替他烦恼道：“你打算怎么办？”
宋琛见他担忧的表情，肚子里的啤酒一路烧进心里，暖洋洋的：“还能怎么办？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试试也行。”
“你也喜欢他？”
宋琛摇头：“只能说不排斥。”
“那为什么要答应，你还有别的选择吧？”孙知成不解道，“更何况你们又在同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
“有人推，才能爬得快。”
宋琛忽然望着一侧幽暗寂静、不知通往何方的小巷，驻足停留：“这只不过是他肯帮我的理由而已。”
孙知成也跟着放慢脚步：“如果不是那样呢？”
见他停下，宋琛反而像下定了决心般丢下答案，拽起孙知成，笔直地朝着目的地大步向前，再也没回过头。
路边行人稀少，店铺大多早已拉下了卷闸门，周围全是往来车辆的轰鸣声，有两句话却自始至终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是或不是，没什么区别。”
“只要能往上走，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