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审判日（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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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
通讯器里，斯因的呼吸又急又促，发出一声怪异的、尖细的叫声：“……萨利、耶里！”
尼尔卡背着轻得好像一只蝴蝶重量的斯因，
艰难地躲避黑水的追捕。听见他的尖叫声，回头望了一眼——
在黑水的尽头，好像站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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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级体质带给尼尔卡的咒诅与赐福正体现在此。他确信，刚刚失去意识的五秒里，自己几乎已经算是死亡状态，魂灵与身体相离，已然带着憎怨辞别。然而，回忆中的斯因，在他背上的，细小微弱的尖叫声扎进心脏，让停工的心肌重新泵送。
死去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他要带着这样的罪名，到母神面前悔过。斯因绝不会到死后的法庭上判刑，假若他去了，也许再也遇不见斯因。
空气倒流进肺中，尼尔卡小心吐出一口气，调整不规则的心律。
尼尔卡的脸白得几乎发青，眼底的瘀血淹没了清透的紫眸，原先在他眼中可见的温柔溶解在绯红的仇恨之中。干裂的唇微微扯动，撕裂的创口涌出点滴血液，他只是说：“……黑水，我们早已谈论过了。我没有采集对应的样本，所以不足以作为我的证据。但是，后来到达的米凯拉·波佩，认为我在撒谎的理由是什么？他的记录仪里，没有铺天盖地的黑水吗？”
尼尔卡仰起头，这是怎样的一张脸？秀美的面庞宛若恶鬼，又哭又笑，眼泪从充血的眼眶中掉下来：“……我恳求你，让我与米凯拉对质。”
审讯员驳回了尼尔卡的提议，尼尔卡却撑起身体，被沉重镣铐拖得腕骨脱垂，只有一层皮肉坚持维系双手存在。他原先有多爱惜这双手，现在就有多不在乎——
“让我见米凯拉，否则，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好过。”尼尔卡的声音太轻了，送进审讯员耳中时，等声波远去，才开始毛骨悚然。尼尔卡毫无焦距的眼望着他，怨毒的眼神几乎要淌下血来。
“设备里，不是已经录下来了吗？你对旖灰蝶可不是一般的憎恶……我死了，你觉得，你能走出这扇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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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因被迫在这场活着的噩梦里食用这些被萨利耶里命名为“还算有营养”的肉类，曾经他还对填饱肚子有所执着，但现在——
唇齿间残留着的血液与丰盈到几乎要发腻的脂肪，残存在舌苔上软嫩的触感。如果可以，他真想使劲地吐，把胃里的食物全部掏出来。斯因，这具身体，你好，不管你是什么斯因，能不能稍微反抗一下？闭上嘴，或者跟萨利耶里说，你再也吃不下这些东西。
饱腹感太强烈，斯因不禁开始怀疑，这真的是幻觉吗？幻觉能有如此大的神力，他此时此刻，像是真的在这场为了饲养而开展的屠戮晚宴上，被蛛丝捆绑，哪怕拼命咬住牙，萨利耶里也有一千万种方式让食物进到肚子里。
萨利耶里柔软的指腹替他擦去了唇角的血渍，温柔地捧起他的脸颊，斯因能感觉到，冷冰的手掌贴在皮肤上——几分钟，又或者几秒前。他还用这双手撕开了一条腿，锋利的步足刮开喉管，放掉所有鲜血，取来红白相间的肉块。斯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在处理花草一般，优雅地进行单方面的残暴捕食。
斯因真的想哭了。尼尔卡，你在哪里？怎么留我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虫面对这种变态。就算再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了。
他越是恐惧，萨利耶里的面庞就越清晰，终于，他看清了萨利耶里的螯牙、淅淅沥沥地向下淌落着鲜艳的红血，森白的牙左右摆动，切割皮与肉。斯因苦中作乐，好歹是幻觉，真碰到这种蛛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稍等，这真的是幻觉吗？这个疑问出现在斯因脑中时，他已然崩溃到连思考都要鼓起勇气。
铁锈的气味、萨利耶里释放出的糜烂信息素太逼真。蝶科对信息素的敏感度，足以分辨出任何一点信息素因子的区别。幻觉模拟的气味，无论如何都骗不过蝶科的嗅觉。
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的确留存着蛛科的信息素。登舰之时穿着的防护服虽隔绝了与外界沟通的可能，但探测仪也未曾警告信息素存在。最起码，在斯因失去意识，到达这里之前，它都不曾放出过警报。面前的萨利耶里，和这无法逃避的场景，都是残留在此的印象。
斯因想到此处，忽然发觉自己的嘴能动了，于是他大喊：“萨利耶里——！你这个！变态！”
重回躯体的感觉像一阵剧烈的震荡。斯因在眩晕中，只能抱紧尼尔卡的脖子，视野晃动个不停，连忙问：“……尼尔卡？我们怎么在跑——？”
尼尔卡没说话，斯因只好自己扭头去看——
遮天蔽日的黑水，翻涌着从走廊滚来。而在黑水遮蔽之下，隐隐约约站着一个影子，模糊的，五官也不曾留存在残影之上。
……靠！萨利耶里！
这得赶紧跑啊！蛛科活的恐怖，死的更恐怖！
斯因连忙说：“我们别科考了！赶紧溜吧！”
尼尔卡撬不开甲板的通道，只好转头往方才瞥了一眼，留了一条缝隙的船长室跑去，斯因在摇晃中迷茫地想，跑？这是在跑吗？为什么像在船中颠簸，上下颠倒了。锁门，用书桌顶上。斯因还瘫软在他背上，软绵无力的腿垂落在地。现在也管不了什么羞耻心了，斯因趴在他身上，有气无力道：“……门看起来不太坚固，黑水早晚会进来的。求救讯号应该已经发送了吧？”
尼尔卡始终没有回复。斯因撑着从尼尔卡背上下来：“……尼尔卡？”
……他没见过虫化的蝶科。能虫化的蝶科也少之又少，斯因并不在这个范围内。第一眼看过去，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尼尔卡的脸已经不能算是脸了。
口裂狭长，延伸至耳后，淡紫的斑纹从血管中逸出，爬上脸颊，像是鼓动的扭曲青筋。尖锐纤长的口器从唇中长出，四处嗅咬空气中的信息素，细软的舌时不时在口器的裂缝舔吃。瑰丽可怖的紫色复眼盯着斯因，似乎要扯下斯因的防护面罩。
斯因看出了他的意思，便伸手把保护头盔解下来，露出汗津津的脸。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尼尔卡，就算他长着一颗怪异的脑袋，口器看起来锋利无匹，随时都能扎进斯因喉咙里，注入腐化的液体，他也是尼尔卡。
他努力地笑了下：“……尼尔卡，认得出我吗？现在是有点狼狈啦。”
口器摆动着，贴上斯因的脸，红中透着紫的舌信吻着斯因的面皮，一路吻一路舔，把汗珠全部吃了下去。尼尔卡的防护服已然在这等程度的虫化下撕裂，合金光泽的鳞甲覆盖在皮肤上，替代了防护服的保护作用，巨大的紫灰虫翼扑扇几下、带起一阵狂风。
斯因费力地抬起手臂，搂住他垂下的脖颈，这算是脖子吗？纤细的，几乎有一只手臂那么长的颈椎，向后突出的棘突勾着垂落的长发，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撑着尼尔卡异化的头颅。
斯因被他舔得很痒，于是说：“尼尔卡……好了尼尔卡。我相信你已经发送求救讯号了，也不知道这个门能撑多久，真不行的话，我们把舱室炸开，逃到外太空里去。”
“如果我要死掉了，你一定要把氧气给我。”斯因轻轻说。他不必说这句话，用作气氛调节也太奇怪了……
尼尔卡的复眼跟着斯因的动作运动。从这边到那边，再从这边到那边，像在紧盯一只小小的猎物。斯因试着散发出一点稀薄的信息素用作安抚，他实在是太累，又被吓坏了，气味腺痛得不行，连信息素散发都够呛。他抱住尼尔卡的头，在他耳边——唉，这真的是耳朵吗？他只能摸索着，猜它的功能：“没事的、没事的。你已经虫化了，就算不小心飞到宇宙里也没事呀！”
阿德玛会保佑你。
斯因听到舱门外沉重的撞击声，浪潮涌动时潮水震耳欲聋地起落。斯因颤抖着，紧紧依偎在尼尔卡身上，想要和他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这一行为，也不知是在安抚尼尔卡，还是在安抚自己。
尼尔卡说：“……把面罩戴上，如果真的要到直接暴露在宇宙射线下的地步，防护服才是保护你的最佳工具。我没法带你走。”
虫化状态下也能说话吗？斯因的耳朵轰隆隆的，尼尔卡的声音好像只是一种波，钻进耳朵里，在鼓膜上刺下这一串字符。
“尼尔卡？……你还好吗？”
回应他的，是再一次贴上斯因的口器，细小柔软的舌尖在他脸颊上嘬咬，斯因试着呼唤他的名字，但尼尔卡不为所动。
紫色的复眼里，只有斯因柔软可爱的脸颊，甜蜜的信息素裹在汗珠里，亟待品尝。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审判日（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