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审判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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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米亚上校，请进。”
兰斯米亚行完军礼，进了阔别已久的会议室，在同僚的注视下，走到自己的座位。
日前，联邦研制的MISSING系统已经攻入第三军统战部的集成终端，展翅蓝凤蝶标记刻印在所有与集成终端联网的设备屏幕上，以微秒为单位渗入集成终端数据库。为防止MSI进一步窃取军情，第三军紧急更换了所有设备，降级为以萤石为能源的次时代联络系统。会议通知，自然也是通过已经几十年未曾启用的广播设施。
波佩中将坐在首位，立在身侧的副官迷因斯特见缺席的兰斯米亚也到场，便宣布会议开始。迟到了整整半小时的兰斯米亚心知在这群核心领导之中，自己并不受欢迎，坐到位置上便无聊地翻阅起终端里储存的研究数据。
要听无非也就是第三军接下来的封闭管理措施，任何虫不得擅自向外传递信息，取下终端由技术部统一管理。毫无营养，又不够果决的命令。
迷因斯特将萤石设备发放到兰斯米亚手上时，刻意说：“兰斯米亚上校，请您遵守规定。”
兰斯米亚阴沉的紫眸藏在军帽下面，慢慢抬起，直视对他态度恶劣的迷因斯特：“特地叮嘱我，是觉得，MSI的病毒是我传递进来的么？我可没有那么大能耐，你们防我就跟防贼一样，把AI病毒携带在身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迷因斯特一掌拍在桌上，猩红的眼眯起：“兰斯米亚，需要我提醒你么？这个月你一共缺席了四次重要会议，去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会议室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一瞬即燃。兰斯米亚捏起萤石设备，却并没有要解下终端的意思，只是冷冷一笑：“感谢提醒。”
他刻意朝波佩中将的方向露出自己戴在腕上的银白终端，上头的划痕里沁着暗红色的污渍。老旧的二手设备即使被精心呵护，也逃不过即将报废的命运。每次见到它，兰斯米亚都有时间已然流逝，无从阻止的无力感。
不是想让我服从你吗？米凯拉·波佩。你敢下令让我把它取下来么？
波佩中将只是将目光移开，唇抿成一条线，冷硬又直接地宣布会议结束，起身第一个离开。
你不敢让我取下来。这是斯因留给我的遗物。兰斯米亚心满意足地把袖口往下拉，盖住手腕。他向来穿得保守，哪怕身着军装，也不会露出双手任何一寸肌肤。
兰斯米亚派与迷因斯特代表的波佩追随者向来水火不容，波佩一走，兰斯米亚也就没了留下的必要。与迷因斯特擦肩而过时，菱背螳低声说：“你这个食虫的疯子。”
枪械倏然拔出，黑漆漆的枪口抵在迷因斯特胸前，兰斯米亚皮笑肉不笑，用力将枪口压进军服，苍白得像新死的尸体的脸转向他：“要让我吃了你么？这么迫不及待。”
就在他们僵持之时，已经走到几步远的波佩冷声道：“迷因斯特，跟上来。”他没什么话想对兰斯米亚说，哪怕此时兰斯米亚在军队里拔枪对准同僚，他也不愿与兰斯米亚有任何交流。金色的独眼向后一瞥，示意迷因斯特回到自己身边。
兰斯米亚微笑：“请，迷因斯特少尉。”
迷因斯特走后，总算只剩下兰斯米亚，没虫敢与他搭话。崇拜他的雌虫，把他推到天上去。觉得他能带领繁育塔虫族获得应有的权利。而憎恨他的，总爱揭他的疮疤。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那场，十日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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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米亚上校，请您再回忆一次。您是否在阿瑞斯号上，杀害了斯因·阿斯特罗尼亚中校？”
审讯员语言礼貌，却直接拽起尼尔卡的头发，刺眼的灯光直直打进尼尔卡因注射了过量吐真剂而涣散的瞳孔。旖灰蝶扯了扯青紫的唇角，字字泣血：“……我没有。是米凯拉陷害我。再说一万次，也还是这样。”
米凯拉不肯放过他。尼尔卡只能一次又一次，钻进痛苦的记忆，强迫自己撕开不曾愈合的烂疮，重新讲述起阿瑞斯号的遭遇。
六月三十日，斯因接到了上头传达下来的任务。一艘前文明的飞船正在以第一宇宙速度向第三军所在的基地靠近，领导要求斯因带队去探查飞船情况，考察完毕后，炸毁那艘飞船。
斯因连忙拨了个通讯过去：“米凯拉！米凯拉你知道那个最新的任务吗？前文明飞船的那个！”
米凯拉笑说：“派到你头上了？技术部是不是没有虫了，竟然轮到我们伟大的斯因中校屈尊做考察任务。”
斯因说：“哪能呢！听说是指名让我去的。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叫我。明明上个月还点名批评我在技术部搞高利贷呢。”
终端那头吵吵嚷嚷，背景似乎还有那只红发菱背螳的声音。斯因猜是统战部又有事，好心体谅米凯拉，“先挂了，下次再聊！”
任务时限很短，早上拿到通知，下午就得出发。斯因怕尼尔卡太累，提议换另一只蜓科随队。这个建议可算是踩了大雷，尼尔卡只是冷冰冰瞧他一眼，斯因就软下来，好声好气指出尼尔卡连着上了三四天夜班，虫不是铁打的也是要休息的，好话都说了个遍。
旖灰蝶搬出斯因用惯的借口：“我们还有奥坎誓言，你不带我，不就是背弃盟约吗？”
用钱拿捏斯因简直是一捏一个准，不捏不知道，一捏才知道斯因是软柿子。最后出发提交的名单上，尼尔卡·兰斯米亚的名字赫然在列。
小队乘坐的轻型舰船朝着讯号发出的方向，在宇宙中飞行六个小时，才终于看见目标的影子——漆黑的宇宙中，一艘合金铸就的庞大怪物碾开阻挡在前进路线上的所有障碍，孤独地继续数百年的航行。
斯因在见到它的第一眼，莫名有一种熟悉感。转瞬又想，估计是在资料里看过。当初为了混进技术部，斯因恶补了许多知识，舰船的构造与设计也是军队考察的重点领域。
折叠舰桥从飞行器的腹部探出，连接上前文明遗物的身躯，紧紧吸附在飞船身侧，撬开紧闭多年的舱门。斯因把轻便的检测仪器放进包裹中，全身武装得密不透风，只有头盔可视窗口里露出一双天空蓝的眼睛。
能和他一起下去的，只有医疗兵尼尔卡。蝉科雌虫需要守在飞船上，与基地保持联系，确保登录舰船的长官们安全执行完任务。
“我们出发了，路亚，这里交给你了哦。”
斯因站在升降梯前朝他挥手。
路亚按下确认键，将两位探索人员投放进舰桥区域，临别前为了调节气氛，特地说：“斯因中校，我的工资将以十拉米特每分钟进行累算，请您早些回来。”
斯因：“……”
不好，在技术部薅羊毛薅得太狠，还是报应到了斯因自己身上。
趟过失重的舰桥，未知飞船内部便展露在眼前。鲜亮的颜色依旧未曾褪去，繁复华丽的装饰挂在船内，仿佛一切都还在歌舞升平的旧世纪。
在斯因观察环境的同时，尼尔卡举起手持检测器分析挂帘上溅着的污渍。旧日只余残影，造价昂贵的挂帘布满依旧鲜红的血迹与污渍，花纹被挠破、拖拽的血痕一路延伸到望不尽的回廊。
斯因凑过去看检测的结果，与数据库中存储的类人种族的基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这是一艘来自人类的飞船。斯因继续前进，越往内部，舰船内的场景就越是可怖。被食用到一半，又被丢弃的残损尸骸一具又一具，干瘪的身躯包裹在残破的礼服中。斯因踮起脚，小心避开这些干尸，却还是不小心踩到——嘎吱、斯因听见这声音，毛骨悚然，吓得差点蹦起来。
尼尔卡无奈说：“我来领路吧，别怕，到我身后去。”
——斯因就在等他这句话。二话不说就躲到尼尔卡身后，手抓住他的肩，另手拿着长杆探测仪，故作坦然：“哎呀……我不怕的呀！我走在后面可以给你断后，你就放心吧！”
尼尔卡没说话，穿过大堂，继续向前。
帝国想要的资讯究竟是什么？斯因把探测器的精度又调高了几转，这次科考任务太模糊，哪有连执行任务的军虫都被蒙在鼓里的道理。再说了，帝国到底什么时候对前文明感兴趣过？
探测仪在扫过一滩浅蓝色的粘液时，终于响起与众不同的音色。斯因停住脚步，凑近看了看探测仪上的未知结果。
“……搞什么？怎么还有未知选项？”斯因有些无语，什么最新尖端科技，连几百年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成分都检测不出来。
尼尔卡从腰间的包裹中取出试管，小心取样，封存起一小块样本。斯因拧着眉，样本在离开那滩粘液后，似乎拥有了新的生命力，挂在试管壁上，细小的气泡在粘液内部沸腾。
生命力。这个词用在粘液身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斯因把扫描检测结果与样本相片保存进云端，试管则放入随身携带的储存罐内。
巨轮共有四层，斯因登陆的大厅走廊在第三层，往上的甲板早已扫描，没有考察价值，越过尸骸遍地的第三层，继续向下。
一路上到处横着干瘪的遗体，史前人类仓皇逃窜，却被阻挡在第二层的大门前。血印与残存的组织碎片昭示着惨案是如何发生，又如何最后归于静谧，斯因刮去老旧设备上的干涸血迹，沿着轮廓撬开外壳，将尚未彻底老化，保存着基本功能的电线连接到军用终端上，等待计算机破译密码。
“……说起来，领导为什么要让我们来这考察？”斯因看了看终端上的三十秒倒计时，靠在墙上朝尼尔卡搭话。
尼尔卡取下头戴式德尔塔射线分析仪，声音被电磁二次加工，略微失真：“一艘在宇宙中航行的食虫船，永不靠岸的阿瑞斯号。这是虫族一百个必读睡前故事的著名篇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审判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