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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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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先锋》的采访间里,空调冷气开得像是要冻结时间。江浸月第三次扯松领口——裴照野强行给他套上的白衬衫让他浑身不自在。林望舒坐在他右手边,姿势端正得像在参加学术答辩,只有江浸月注意到他左手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节拍。
"所以,你们是怎么组建的?"女主持人将话筒转向楚临渊,后者今天难得把乱发扎成马尾,露出耳骨上七个银环。
"命运。"楚临渊露出标志性的痞笑,"或者说是江浸月那晚在'破晓'唱得太烂,我们不得不出手挽救。"
沈听澜在镜头外轻咳一声。晏清野缩在沙发最边缘,怀里紧抱着一只印着卡通猫咪的靠垫——那是裴照野临时塞给他"增加萌点"的道具。
"林望舒是伯克利高材生,"主持人转向键盘手,"为什么会加入这种地下乐队?"
林望舒的镜片闪过一丝冷光:"音乐没有等级。"
江浸月突然倾身向前,手臂自然地搭在林望舒身后的沙发背上:"是我们林大学者屈尊来拯救我们这些文盲。"他故意把"文盲"两个字咬得极重,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望舒的肩线。
林望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粉丝们很好奇你们的创作过程,"主持人眼睛发亮,"据说你们经常吵架?"
"那叫艺术探讨。"江浸月咧嘴一笑,"每次我唱破音,林望舒就会用乐谱敲我脑袋——伯克利式鼓励教育。"
林望舒推了推眼镜:"准确率87.5%。"
全场大笑。连晏清野都放松了些,手指无意识地在抱枕上弹着和弦。江浸月注意到林望舒的左手腕上今天特意戴了块黑色皮质表带的手表,完美遮住绷带。
采访进行到一半,裴照野突然推门而入,夸张地挥舞着手机:"紧急情况!"他凑到主持人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表情立刻变得兴奋。
"刚刚收到消息,《音乐先锋》将为Moonlit Riot增设特别环节!"主持人宣布,"现在连线著名乐评人严明老师!"
江浸月皱眉。严明是出了名的毒舌,曾把某当红乐队的专辑评为"年度最佳助眠噪音"。大屏幕亮起,严明瘦削的脸出现在画面中,鹰隼般的目光透过镜片扫视众人。
"听说你们自称'学院派摇滚'?"严明开门见山,"不伦不类的标签。"
林望舒的指节泛白:"音乐不应该——"
"我们不需要标签。"江浸月打断他,身体前倾挡住镜头对林望舒的特写,"就像你不需要那副老土眼镜也能当混蛋一样。"
录制间瞬间安静。裴照野在镜头外拼命比划割喉的动作。
严明却笑了:"有意思。下个月'迷音'音乐节,我会在前排看着你们。"屏幕熄灭前,他意味深长地补充,"特别是你,林望舒。你父亲最近还好吗?"
林望舒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击中。江浸月猛地站起来,被楚临渊一把拽住手腕。
"冷静,主唱大人。"贝斯手压低声音,"他在钓你。"
采访在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一回到后台,林望舒就甩开众人冲进洗手间。江浸月跟进去时,发现他正用冷水拍打面部,镜片上全是水珠。
"那老头是谁?"江浸月靠在门框上问。
林望舒摘下眼镜:"我父亲的大学同学。"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当年评委之一。"
江浸月突然明白了。那场改变林望舒命运的比赛,严明很可能就在现场。他正想说什么,裴照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太棒了孩子们!冲突!话题性!"经纪人兴奋地转圈,"严明这老狐狸居然主动送热度!"
"出去。"江浸月冷冷地说。
裴照野假装没听见:"听着,现在需要趁热打铁。下周有个私人派对,全是业内——"
"我说出去!"
门被摔上的回声里,林望舒终于抬起头。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江浸月第一次看清他没有任何镜片遮挡的眼睛——那里面有某种他熟悉的东西,和自己当年撕碎茱莉亚录取通知书时一样的倔强与脆弱。
"我没事。"林望舒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表表带。
江浸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掀开表带。绷带已经有些松散,露出下面狰狞的疤痕——那不是普通的练习伤,而是某种锐器留下的痕迹。
"你父亲?"
林望舒猛地抽回手:"比赛前一天,他砸碎了琴房玻璃。"
窗外传来闷雷声。江浸月想起自己离家那晚,母亲哭着说"你会毁了自己"。他突然把额头抵在林望舒肩上,闻到了淡淡的雪松香气。
"我们会让那老混蛋后悔的。"他闷声说。
林望舒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江浸月的红发上,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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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照野的办公室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周边样品。江浸月踹开门时,他正在和什么人通话,匆忙挂断后露出夸张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派对细节——"
"林望舒父亲的资料。"江浸月单刀直入,"全部。"
裴照野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不在合约范围内。"
"那这个在吗?"江浸月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裴照野与黑曜石乐队经纪人的合影——那是他昨晚在录音棚外偶然拍到的。
裴照野的瞳孔微缩。他慢条斯理地锁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林教授是传统音乐界的泰斗,去年刚获政府特殊津贴。"他推过一份剪报,"他儿子放弃钢琴改玩摇滚的事,当年在圈内引起不小震动。"
江浸月翻看着资料,一张照片突然滑落——年轻的林望舒站在领奖台上,右手缠着绷带,左手紧握奖杯,眼神倔强得令人心碎。
"严明为什么针对他?"
"因为那场比赛的冠军本该是严明的侄子。"裴照野轻声说,"直到十七岁的林望舒带伤上场,弹了首改编版的《革命练习曲》。"
江浸月攥紧照片。他突然明白了林望舒手腕上的伤代表着什么——那不是失败的印记,而是反抗的勋章。
"派对我会去。"他站起身,"但有个条件。"
裴照野挑眉。
"别让林望舒知道这些。"
走出办公室时,江浸月的手机亮了。是林望舒发来的乐谱草稿,主题赫然写着《不和谐音II》。他抚过那些精心编排的音符,在其中一行小字注释旁停下:
"此处需江浸月式破音。"
雨又开始下了。江浸月站在霓虹灯下,任由雨水打湿屏幕。他突然很想听林望舒弹一次肖邦,就弹那首《革命》,用他伤痕累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