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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诉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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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八点下了飞机,停机场里人来人往,他找了个没人的空地,翻看着手机导航。虽说导航能定位,但也不能确确实实定位到家。
出了机场,眉头越皱越紧。他开始后悔来之前没有找个熟人带路,虽然在飞机上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真正身临其境时,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人生地不熟的。
景蕖舟突然有些茫然失措。这条路他只走过一次,而且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如今,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到家。然而,无论如何,他现在仅仅只知道家的方向,对于具体路线却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恐怕连出租车都难以叫到,更别说顺利回家了。
无奈之下,景蕖舟想着先找个酒店住下,等明天再想办法。
他刚迈出脚,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少爷!少爷!”
景蕖舟脚步一顿,本能的回过头,发现喊的并不是自己。他内心有一点点失落,只有一点点。
景蕖舟寻着声音来源,在左侧的坡边看到了那人。他身旁站着一位戴着墨镜,穿着一堆名牌衣服的富家公子哥,似乎也刚从飞机上下来,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天气怎么这么热。那人正在给公子哥开车门,那无比耀眼的红就停在路边,引人注目。
他心里不爽:“明明都是少爷,为什么待遇差这么多?!”
他不服,默默转回身,掏出手机查看联系人,他除了在国外的朋友,这里能联系的人屈指可数,他并不抱多大期望。翻着翻着,他划动的手指一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曾管家。
短信记录还停留在两年前。
“嘶……我怎么会把他忘了……”景蕖舟心中喃喃自语。
曾管家是在这儿为数不多细心照顾他的人。去了国外后,也时不时关心着他,自从换了号码后,就没有了联系。即使存过号码,也会因错过,而没有再打回去。
现在想想,已经过去四年没见,该不会已经辞职了吧?辞职后会去哪?
景蕖舟心中有一万个好奇,他把他接通后的画面全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
过了半分钟,始终是好奇心大于一切,他试探性的打了过去。
5秒……15秒……25秒,都没人接。
景蕖舟索性挂断电话,一脸“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心中还是愤愤不平,他大概也是习惯多了,不会因什么不同的待遇而非要嫉妒人家。我有我的生活,我的生活他们也羡慕不来,他想。所以这事景蕖舟耍耍性子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10:46,与国外时间整整提前了十几个小时,他在飞机上大多都在睡觉,这会儿精力还很旺盛。他打算先去逛一逛这“陌生”的城市。
涣城是一座沿海城市,适合穷游,打车到海边不足40分钟。景蕖舟看过很多次海,都是一样的,但这里的海给他的感觉与众不同。
蔚蓝的海水被太阳投下来的光照得暖和,零零碎碎的白光铺满整个大海。他没亲身去体味,而是远远地眺望,这仿佛是一幅流动的油画,让他身临其境了般。这里没有恶劣的底层人,也不再有犯罪者,就像两个世界一般,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景蕖舟只在高处的马路边上徘徊。偶尔看见几个学生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他的心情有点郁闷,一路下来都在纠结除了回家去哪好,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就像大脑被掏空了感觉,除了家他哪也去不了。在海边闲逛了会儿,就顺着公路来到了街区。
这里人多嘈杂,景蕖舟找到一个长椅坐下休息,顺便掏出原先的手机玩了一会。这种天气,中午是最热的,景蕖舟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戴着粉色的棒球帽,很像清纯男大的风格。
他嫌热,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结实又白皙的臂膀,右手的小臂上纹着一条威猛又栩栩如生的蛇。
蛇头纹在他的手背上,张着嘴露出了它那两颗又尖又长的毒牙,信子吐得老长,特别有攻击性。蛇鳞被勾画地很细致也很精致,轻重把握的非常好。蛇躯干绕着他的小臂弯弯曲曲地附着在皮肤上,素花被蛇缠着,蛇尾轻轻一撇,极具地生动又开放。
从手背到小臂,景蕖舟被那条蛇包裹着,从近处看,配上他那清冷又带点野劲的脸,特别性感。
他休息够了,正打算起身,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备注——尚哥。
他接起电话,就听里头的人道:“蕖舟,你到家了吗,坐飞机累不累啊?”
景蕖舟又重新坐回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摸了摸锁骨处的钉子:“……不累,我休息过了,你在干什么啊?”
当代青年总想玩点新奇东西,但没尝试过的东西总会带点无知的危险。
锁骨靠下的位置,打了两颗直角埋钉,钉上的两颗钻紧贴着他的皮肤,小小的没什么存在感。但这两颗小钻在旁人眼里是极具有性张力的,衬出整块锁骨的张扬美感。这个锁骨钉要比蛇图案纹身的要晚,还是少年兴致来潮跟风打的。
那时候景蕖舟十九岁,他看到过那些精神小伙小妹们身上打地唇钉、耳钉,很有韧性,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景蕖舟对新奇物种很感兴趣,也想打一个跟他们那样的,但被吴湘夕拦住了。
听到这种噩耗,吴湘夕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打,说:“脸上打那么多孔干什么?穿线挂衣服吗?”
可当时景蕖舟玩心重,嘴上说着不打,身体却不老实,当即就偷溜出去。景蕖舟看了那么多人打孔都是在脸上或者耳朵上打的,他以前玩过,感觉没什么特性。
这次,想来点不一样的。
他这儿不打那儿不打,偏偏打锁骨处。问其原由,他说:“这里不显眼,耐看。”
穿孔师也是个老手,自己的脸上打着五花八门的钉子,景蕖舟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让他打钉的欲望更浓了些。
穿孔师:“打埋钉很痛的,要不试试眉钉?”
景蕖舟摇摇头,他还是打了,打完他就后悔了。先不说有多疼,光是护理起来就很麻烦,还不能让吴湘夕看见那一片子红,不过他挺满意这个别在钉上的两颗钻,轻轻摸起来真的就像嵌在肉里似的。
这种无知的疼痛,景蕖舟体会到了。
以后还会体验更多,因为他贼心不改。
“……喂?蕖舟?”电话里突然传来尚哥的声音。
顿时景蕖舟回过神,吓到一般:“怎……怎么了?”
尚哥柔声道:“没怎么,对了,你在家吗?我给曾叔打过电话,但他没接。”
景蕖舟愣了一下,忙回答道:“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之后,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小声试探,“那个……尚哥……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嗯?”
“我忘记回家的路了……”
自己问别人自己家在哪,不是失忆就是吃错药,显然这个人属于前者。
对方明显愣了一声,好像被电击了般,半天没动静。景蕖舟也不好意思再说一遍,静静地等着尚哥回话。几分钟后,他回话了:“位置已发出,确认一下。”没等景蕖舟道谢,他又急匆匆道,“我有点事,等你回家再聊。”
说完就挂断了。他之前坐得屁股生疼,现在终于可以起身,景蕖舟看了眼位置,打了辆车,大概四五分钟会到。
他的出发地在下个路口,离这不远,沿着街道往人少的地方去就行。那里大多都是在等公交的学生,穿着校服站在马路边,低头看手里的表。景蕖舟站在偏离人群一点的位置,静静等待车的到来。
一米八几的身高在一堆高中生里显得很突兀,几个看起来瘦弱的学生都避而远之,生怕招惹上麻烦。旁边离他近的几位学生瞥见他,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知是提他的长相,还是在议论他手臂上的纹身,嘈杂声大得能把他耳膜震碎。
不过景蕖舟无心倾听,就算他真听见了也懒得搭理。
车终于来了,景蕖舟上了车,报了手机尾号后,就安心地侧躺着睡下。这里离泊倡路要两小时左右,这段间隙也足够他睡午觉了。
车里很香,像是放了什么香薰,很淡又很清凉,这是防止因为晕车而心理不适反胃的人所提供的,也可以助眠。
这两小时景蕖舟感觉过得无比漫长,再看眼时间12:39,他不想那么快醒过来,但他着实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
景蕖舟想着想着,突然想到那个人……你说……他会不会在这里?
他越想越深,可想有什么用,他又不会真的出现在他身边。景蕖舟想得很投入,突然听到司机叫了他一声,才将思绪拉回来。
司机:“小伙子,穿这么好看,是打算去相亲吗?”
他听着司机讲话,低头扣着手,表情有些不自然,显然不想回答,随便应付了几句:“没有没有,叔我还没成年呢。”
“还没成年?”司机有些惊讶,“看你不像本地人哦。”
景蕖舟觉得自己这些琐事没必要跟其他人讲,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外地的,我来旅游的。”
但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脑抽,不该多嘴。
那司机一听到他来旅游,话语间瞬间变得开放,什么网红景点、游乐项目、本地特产他都逐字逐句讲给景蕖舟听。
景蕖舟听他讲完,本来脑子就有点嗡,现在更想睡觉了,不一会儿,他耳边总算有点清静,可还没等他睡下,司机的一句“到了小伙子”,彻底让他清醒。
他下了车,微微抬头就能看见“泊倡路”仨字。
在车上的时候,景蕖舟还没留意周遭的环境,现在是越看越熟悉。他跟着那个地址,来到了他四年未见的家。
无限的回忆涌入脑海——
“妈妈,我想回家。”
“妈,我考上了!”
“……妈,咱们离开这吧。”
那些好的、不好的画面像牵连在一起似的,一股脑全都出现在他眼前,他曾经住的这个家,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景蕖舟还在想要怎么进去,发现门是开的。不会这么巧,刚进家门就碰见小偷了吧?
他不会这么想。
推门而入,一股封存已久属于这个家的味道侵袭他的鼻腔。他太久没闻到这里的清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个房子的装修偏现代风,是个三层小别墅。客厅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又大又亮眼的油画,画的内容是他的妈妈。
但比起油画,他更喜欢真实的她。
在景蕖舟心中,自己的妈妈一直都是温柔又正直的,原来是,现在也是。可是她嫁错了人,那个人把她的一辈子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