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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再陷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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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俩人起了个大早。
草浪在晨风中起伏如碧绸,他们席地而坐,膝头散落着几茎带露的草穗。
远山如黛处,天际渐次洇开一抹茜色,先是浅绯,继而橙金。阳光穿层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草籽与尘埃。
忽有金乌衔云而出,霞光如碎金流淌,漫过彼此交叠的指尖,连草叶上的露珠都折射出七彩光晕,将这静谧时分酿成永不褪色的琥珀。
“真好看,住在这里我都不知道能有什么烦恼。”艾玙用指尖戳了下邬祉,笑道:“邬祉,我忽然想到我要是再这么荒度人生下去,我可能就要考不上大学了”。
邬祉笃定道:“考得上的。”
这是艾玙第一次谈及与他的未来。邬祉看着艾玙,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霞光映得那双平日沉静的眸子波光粼粼,像极了暴雨初歇后,积水潭里晃动的整个晴空。
原来那些藏在深夜的忐忑、独自描摹无数遍的愿景,真的能在另一个人的瞳孔里,化作触手可及的未来。
艾玙:“真的吗?那我好开心啊。”
邬祉:“艾玙,你想考哪个大学?”
艾玙惆怅地叹了口气,回:“这不是我想考的问题,而是我的分不够,能选的好大学寥寥无几啊”。
“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学。”
艾玙慢慢地点了下头,道:“嗯,有时间,慢慢学。那我也要加油了”。
邬祉变戏法似的将一顶黄色小圆帽戴在艾玙头上,然后他摘了几朵小花插在帽子上。
“不可以吧。”艾玙躲开,连连后退道:“邬祉,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
艾玙瞪大的眼睛配上圆圆的帽子,特别像一个陶瓷娃娃。
“这、这花都被你摘秃了。”
邬祉用力地亲了口艾玙,眼底的笑意就没有淡过,他道:“多好看的小宝贝”。
艾玙用手挡住脸,邬祉故意凑上去,蹭他,又拱他。
邬祉:“这么好看挡着干什么?不给看?”
艾玙扶着帽檐低头,道:“你才好看”。
“我好看?那除了这张脸,我还有什么能迷住你的优点吗?”
这问题可把艾玙难住了,他苦思冥想,却愧疚地发现他只会说:“你人……挺好的”。
邬祉气得牙痒痒,他道:“艾玙,你发好人牌呢”?
艾玙好笑地抱住邬祉,安慰道:“虽然我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你对我的好,但邬祉,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邬祉轻“哼”,道:“那我比你厉害”。
“什么?”
“我特别特别爱你。”
“噔、噔、噔”
艾玙摘下小圆帽,在走廊尽头徘徊。
那幅画真的不存在吗?自己……的记忆,还是说精神已经出问题了?
“张嘴。”
艾玙下意识照做,冰凉微苦的巧克力冰淇淋在舌尖慢慢化开。
是上次店里蛋糕的味道。
“哎?”艾玙回头,撞进邬祉明媚的笑眼里。
“好吃吗?”
艾玙点头应。
“邬祉……”艾玙低头轻轻喊。
“怎么了?艾宝。”
“我在这里看到了一幅很奇怪的画,可现在它不见了。”
邬祉明白昨晚他的艾宝为什么有点不开心了,鼻尖轻轻划过他的耳垂,温声道:“不用怀疑自己,我相信你。你说这里有一幅画,那就一定有,只是……”邬祉看向空空的墙壁,继续:“需要特定的时间,比如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和之前一样”。
艾玙:“那你要跟好我,不要被鬼拐跑了。”
邬祉埋在艾玙的颈窝里“咯咯”笑,根本停不下来。
艾玙一脸“你有病啊”。
静谧岁月过得太美好,让人暂且将意外放在身后。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残阳欲坠,绛霞烧遍天涯之际,脚下木板罅隙渗出蛛丝般的银雾,恍若月魄遗落人间。初时淡薄若鲛绡,转瞬便如怒潮翻涌,漫过片片草地。
而坐落于天幕之下的几人,全然不知。
邬祉还靠在艾玙肩头,而艾玙正在和其他几人打扑克。
裴承烨就没有输得这么惨过。他眉骨直跳,质问一旁的江砚舟道:“你他么怎么老给别人递牌?大哥,我俩才是一边的”。
江砚舟眼神都没给一个。
没玩牌的晏栖梧和方才一直观察江砚舟的邬祉对上眼,邬祉锢住艾玙的手紧张地又紧了紧。晏栖梧瞥见,冷“哼”一声,仿佛在说:“谁稀罕你对象”。
邬祉:“……”你要是有我这样的对象,你会看得比我还紧。
雾霭流转间,头顶的灯很合时宜地闪烁了一下,身后的光也逐渐被吞噬,徒留青烟袅袅。
“嘶”
艾玙皱眉看向自己的指尖,有一道小口子。
“怎么回事?”邬祉握住艾玙的手。
艾玙手指在唇上轻点了下,示意噤声。
黯霭蔽宇,浓稠的迷雾似一张巨网,将四周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目力所及,唯有白茫茫一片混沌。
“我靠!”艾玙没听清是谁喊的。
倏然间,一道青影裹挟着阴寒之气,自迷雾深处暴掠而出,惨白的面容在幽暗中若隐若现。
艾玙瞳孔骤缩,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不及思索,抄起桌上的空瓷杯便奋力掷出。瓷杯划破空气,与鬼影轰然相撞,清脆的碎裂声中,鬼影发出凄厉尖啸,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消散在迷雾深处。
除了艾玙和邬祉已经习惯了,其他几个大少爷哪儿见过这种可怕场面,顿时都被吓得够呛。
“妈哎!什么东西?”裴承烨脸都垮了。
迷雾其间,鬼影绰绰,或佝偻而行,或飘忽疾掠,阴气森森。
艾玙目光扫过的刹那,与一双趴在地上的幽深瞳孔轰然相撞。鬼慢条斯理掀起眼帘,灰败眼睑下翻涌的猩红如沸血翻搅,两股视线甫一交缠,他只觉眼球如遭钢针刺入,眼前霎时漫过刺目的白光。
不能看。
艾玙温热的手心立马盖住邬祉的眼睛,厉声道:“闭眼!千万不要对视”!
“啊?哦哦哦!”裴承烨闭眼,摸着桌子一点点猫过来,碰到艾玙的腿时一下子扑上来。
艾玙猛地抖了下。
邬祉环住艾玙的手腕问:“艾宝,怎么了?”
一截莹若霜雪的指尖倏然揪住裴承烨发根,指节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那力道看似轻柔,却似携着万千细针,顺着头皮窜入脊椎,酥麻感如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
裴承烨膝盖骤然发软,他几近瘫倒在艾玙身上,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察觉艾玙要把他丢出去,连忙道:“别别别!是我,艾宝,裴承烨。我靠我怕死这种东西了”。
邬祉咬牙切齿道:“艾宝也是你能叫的?”
裴承烨:“不、不是……”
艾玙好心地拉起裴承烨,道:“没关系,你怕就靠着我”。
裴承烨刚起身,一股甜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并非令人腻烦的浓郁甜意,而是恰到好处地勾人心脾。他偷偷地睁开一点眼睛,艾玙不似平常那般笑着。
唇色似冬枝凝露,苍白里泛着冷冽的剔透。雪色肌肤衬得唇色更显寡淡,偏生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
美得惊心,冷得蚀骨。
真他么好看啊。
身旁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一边的?还是两边都有?艾玙懒得思虑,安慰道:“别害怕,只要不看它们就好了”。
裴承烨悄悄抬起手,刚伸过去就……摸到了邬祉的手臂。
邬祉:“……”
邬祉松开搂着艾玙的手,用力掐过去。
“哎、哎、哎!哦哟哟哟!疼!傻逼松手啊!”
艾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歪头问:“怎么了?是鬼吗”?
闭着眼睛问他,还可爱。
裴承烨一时没来得及答。
“咳咳!”对面有人在咳嗽。
艾玙也感到头疼,眼皮重若千斤。
那雾有问题,早该想到的。艾玙懊恼地想。
“抓紧我。”邬祉在他耳边道。
可……没有办法了。
艾玙没有力气地一倒,以为会落入那温暖熟悉的怀抱,可预想中的柔软并未如期而至,额头却猛地撞上一处坚硬,身上也被勒得难受。
“咚”
大家都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