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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荆棘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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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穿堂风卷着线香往人骨头缝里钻,秦潇盯着供桌上那盘冷冻胚胎打了个寒战,突然很想往功德箱里塞美团优惠券。李泽锋的姑姑正用X光似的眼神扫描他,那表情活像在菜市场挑注水猪肉。
"小秦家里做什么的呀?"姑姑的翡翠镯子磕在青花瓷碗上,"这龙凤呈祥的雕工,是前清宫里的手艺。"
秦潇舀了勺佛跳墙浇在白米饭上:"我二舅在殡仪馆给遗体化妆,专修前清老尸。"桌布底下,他的膝盖被李泽锋狠狠撞了一下。
家主李崇山咳嗽声像生锈的齿轮转动,秦潇数着老爷子手杖上的龙纹,发现少了个眼睛——跟他出租屋墙上霉斑的形状神似。当管家端上印着双螺旋家徽的汤盅时,他脱口而出:"这火锅店logo挺别致,加盟费多少?"
满桌银筷齐齐顿住。李泽锋往他碗里夹了块鲍鱼,镜片后的眼神活像在给死人化妆:"食不言。"
秦潇嚼着价值他三个月工资的海参,感觉自己在吞资本主义的毒药。李泽锋的右手始终虚搭在他椅背上,温度若有若无的透过廉价西装渗进来,像块将化未化的冰。
祠堂偏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秦潇借口找厕所溜出去时,月光正浇在一排冷冻柜上。隔着冰雾,他看见无数个自己泡在培养基里——从婴儿到青年,每个克隆体肚脐眼下都有同样的月牙胎记。
"好看吗?"李泽锋的声音从背后贴着耳廓爬进来,"第七代实验体。"
秦潇的掌心抵在零下二十度的玻璃门上,寒气顺着掌纹直往心脏钻。他想起城中村总停电的冰箱,去年夏天融化的冰淇淋也是这样缓慢地杀死他的期待。
"建议搞个团购价,"他呵出的白雾蒙住最近那具克隆体的脸,"买十送一,正好凑够足球首发。"
李泽锋突然攥住他手腕按在柜门上,腕骨撞出沉闷的回响。那些冷冻胚胎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光,像溺毙在深海里的星星。
"你比他们多了样东西。"李泽锋扶着秦潇的手,金丝眼镜链缠上秦潇的小指,"知道是什么吗?"
"贫穷的气质?"秦潇用脚尖勾开最近的抽屉,"还是说..."他的冷笑冻在嘴角——整整一屉泛黄的实验记录,首页贴着李泽锋少年时的照片,医疗床上的手腕锁着皮质拘束带。
穿堂风突然掀起纸页,秦潇看清了加粗的标题:《痛觉神经剥离术临床记录》。实验对象编号LT-001,正是李泽锋锁骨上那串刺青的缩写。
家宴重启时,秦潇的餐巾下藏着半块顺来的冷冻胚胎。李泽锋的伯父正在大谈基因优化,唾沫星子飞过翡翠转盘:"我们李家的血脉,容不得半点杂质..."
"就像这碗鱼翅,"秦潇突然起身舀汤,"去头去尾去良心,剩个空架子。"汤勺磕在转盘上的脆响里,他踢翻李泽锋的餐椅,在惊呼声中把胚胎标本拍在桌上。
克隆体的脸庞在水晶吊灯下纤毫毕现,与秦潇并排就像照妖镜。李泽锋的姑姑打翻燕窝盏,血燕顺着桌布往下淌,像道新鲜的伤口。
"这就是李家的杂质?"秦潇用胚胎蘸了蘸酱油,"口感Q弹,建议刺身吃法。"
李泽锋的腕表发出尖锐警报,秦潇感觉后颈汗毛倒竖——那是猛兽出笼前的信号。当李家保镖破门而入时,他已经被反剪双臂按在供桌上,脸颊贴着祖宗牌位冷硬的檀木。
"祠堂见血不吉利。"李崇山的手杖点地声像丧钟,"泽锋,你处理。"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秦潇听见皮带扣解开的金属声。疼痛炸开的前一秒,李泽锋的西装外套兜头罩下,雪松香裹住他痉挛的脊背。
"父亲,这是我的狗。"李泽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要打也得牵回笼子里打。"
藤条破空声被西装阻隔成闷响,秦潇的牙齿陷进李泽锋的手腕。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他尝到对方脉搏里紊乱的节奏——这个没有痛觉的人,心跳却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祠堂烛火被穿堂风撕扯得忽明忽暗,秦潇数着李泽锋腕表秒针的走动。当藤条第十八次落下时,他听见布料撕裂声,接着是李崇山暴怒的喝止:"你疯了?!"
李泽锋的白衬衫渗出血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挡在秦潇身前的样子,仿佛让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都成了笑话。
"LT-001号实验体申请报废。"他摘下染血的金丝眼镜,"父亲,我的狗要是死了,谁去咬那些反对派?"
秦潇的嗤笑卡在喉咙里,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十分滑稽。他看见李泽锋后背的伤口正在以诡异的速度愈合,新肉生长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
禁闭室铁门合拢时,秦潇对着通风口比中指。月光从栅栏挤进来,在地面拼成基因链的形状。当他摸到墙角的薄荷糖纸——李泽锋白天塞进他口袋的那颗——突然笑出声。
"狗都比我有骨气。"糖纸折成的千纸鹤停在掌心,"至少能咬断铁链。"
子夜时分,通风管传来窸窣响动。秦潇看着李泽锋从管口钻出,西装裤沾满机油的样子像落魄贵族。他晃了晃腕间的电子镣铐:"李总这是来送断头饭?"
"来取我的狗。"李泽锋甩给他件沾着血气的衬衫,"换上。"
秦潇对着衬衫第三颗纽扣的锈迹皱眉:"你们资本家流行送战损版高定?"换衣时他故意放慢动作,收腹挤出他最大的肌肉,满意地看到李泽锋别开脸时泛红的耳尖。
逃生通道的监控死角堆满实验废料,秦潇踢到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对眼珠。李泽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别碰,那是..."
"你初恋的眼珠子?"秦潇凑近罐体,"别说,这美瞳颜色挺潮。"
李泽锋的太阳穴跳了跳。当他们翻过最后一道电网时,秦潇突然回望祖宅尖顶——那上面盘旋的乌鸦,像极了实验室里被剪断翅膀的克隆体。
24小时便利店的荧光招牌下,秦潇用热包子暖手。李泽锋正用湿巾擦拭指缝的血渍,强迫症似的反复折叠纸巾边缘。玻璃橱窗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像两具从标本馆逃出来的蜡像。
"为什么挡藤条?"秦潇把包子掰成两半,"你们AI也有程序bug?"
李泽锋的喉结动了动。当他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疤痕时,秦潇看见皮下有金属冷光闪烁——那是嵌在心脏起搏器上的芯片,刻着LT-001的编号。
"十八岁那年,他们从这里取走一截肋骨。"指尖划过苍白的皮肤,"说要培养最完美的继承人。"
秦潇的包子掉在积水里。他想起实验室那些克隆体缺失的第四根肋骨,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呼吸都会刺痛。霓虹灯在李泽锋的镜片上流淌,这个没有痛觉的人,此刻却像尊正在融化的冰雕。
"疼吗?"话出口他就想咬舌头——对实验体问痛觉,简直像问深海鱼怕不怕黑。
李泽锋突然俯身,带着夜露的唇贴上他眼尾:"现在知道了。"睫毛扫过皮肤的温度,比祠堂的藤条更灼人,"眼泪是咸的。"
晨雾漫过街道时,秦潇在垃圾箱后发现了蔫铃兰。那株被李泽锋藏在办公室五年的植物,此刻正在他掌心轻轻颤动。当他把最后半颗薄荷糖埋进土里,突然看见晨曦中浮现的淡金色叶脉——正是自己手背消失的克隆体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