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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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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前的周末,顾衿辞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走出大门时,冬日的暮色已经笼罩校园,寒风刮得脸颊生疼。他裹紧围巾——那是薛涟源去年冬天送的,深蓝色,质地柔软异常。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磊的信息:「老顾,你那个学霸朋友的父亲来学校了,好像在找你呢。」
顾衿辞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薛涟源的父亲?找他?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他快速回复:「在哪看到的?」
「刚在食堂门口,穿黑大衣,气场吓人的那个。」
顾衿辞犹豫了一下,转向研究生宿舍区。不管薛父为何找他,先告诉薛涟源比较稳妥。
7号楼前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窗贴了深色膜,在路灯下泛着冷光。顾衿辞加快脚步,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上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薛涟源和他父亲。
"...我的事不用你管。"薛涟源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顾衿辞从未听过的愤怒。
"不用我管?"薛父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以为哈佛的offer是怎么来的?你以为你的研究经费是谁在背后运作?"
"我没让你做这些。"
“顾衿辞,就之前来我们家的的那个”薛父突然转换话题,语气中的轻蔑让顾衿辞胃部缩紧,”他之前自己也说了。贫困生,靠奖学金长大的,连父母都没有。你觉得他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顾衿辞的呼吸停滞了。他应该离开,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闭嘴。"薛涟源的声音冷得像冰。
"清醒点吧。这种低层次的人只会拖你后腿。"薛父的话像刀子一样刺来,"我已经和物理系的张主任谈过了,下学期的国际交流项目会给你留个名额。离那小子远点。"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墙上。顾衿辞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消防栓。
"谁在那里?"薛父厉声喝道。
顾衿辞心跳如鼓,正犹豫要不要现身,薛涟源已经出现在楼梯拐角。看到顾衿辞,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变得晦暗不明。
"你...都听到了?"薛涟源的声音异常平静。
顾衿辞点点头,喉咙发紧。
薛父从薛涟源身后走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顾衿辞。那目光像X光一样,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内里的每一分不堪。
"顾衿辞。我儿子最近成绩下滑,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衿辞的指尖发冷:"薛叔叔好,我..."
"他不知道。"薛涟源打断他,挡在两人之间,"父亲,请你离开。"
薛父冷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顾衿辞:”你先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缠着我儿子。"
顾衿辞没有接。薛涟源一把夺过信封,撕成两半:"够了!"
空气凝固了。薛父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暴怒,但很快又恢复成那种冰冷的镇定:"很好。既然你选择这条路,别怪我无情。"他转向顾衿辞,"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等他去了普林斯顿,你这种小角色很快就会被忘记。"
说完,薛父大步下楼,黑色大衣在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经过顾衿辞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引擎声远去后,楼梯间陷入死寂。薛涟源站在高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手里还攥着那个被撕毁的信封。
"对不起。"顾衿辞艰难地开口,"我不该来的…”
"他说的没错。"薛涟源突然说,声音陌生得可怕,"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衿辞像被当头打了一棒:"什么?"
"你应该离我远点。"薛涟源转身走向楼梯,"对你没好处。"
顾衿辞下意识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是因为你父亲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薛涟源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顾衿辞踉跄了一下:"别自作多情了。我们只是同学,仅此而已。"
这句话比冬夜的风还要冷。顾衿辞站在原地,看着薛涟源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耳边回响着那句"只是同学"。三个月前星空下的告白,那些共度的夜晚,那些温柔的瞬间——难道都是错觉?
接下来的日子,薛涟源彻底从顾衿辞的生活中消失了。不再有偶遇的早餐,不再有深夜的学习邀请,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刻意避免。顾衿辞尝试过几次沟通,发出去的信息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只收到冷淡的只言片语。
期末考试周,顾衿辞在图书馆熬到凌晨。走出大门时,雪已经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在路灯下飞舞。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突然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薛涟源站在物理实验楼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顾衿辞的心跳加速,下意识地躲到柱子后面。几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打招呼,但现在...他不敢。自从那晚之后,薛涟源就像变了一个人,冷漠疏远得仿佛他们从未相识。
实验楼里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递给薛涟源一个牛皮纸袋。两人交谈了几句,薛涟源点点头,转身走向研究生宿舍区。经过图书馆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顾衿辞所在的方向。
顾衿辞屏住呼吸,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发现了。雪花落在薛涟源的头发和肩膀上,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有那么一瞬间,顾衿辞错觉看到了曾经的薛涟源——那个会为他煮粥、为他打架、在星空下听他告白的薛涟源。
但下一秒,薛涟源就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去,消失在雪幕中。
顾衿辞回到宿舍,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他猛地抓起来——是薛涟源吗?
不是。是一条系里群发的邮件:「国际交换生项目录取名单」。顾衿辞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突然瞪大眼睛——他的名字赫然在列,被选中前往剑桥大学交换一学期。更令人惊讶的是,备注栏写着"全额奖学金,含生活费"。
"这不可能..."顾衿辞喃喃自语。他确实申请了这个项目,但竞争异常激烈,而且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申请奖学金——因为根本负担不起英国的生活费。
第二天一早,顾衿辞就冲到系办公室询问。负责项目的李老师确认道:"是特别奖学金,由匿名捐赠人指定给你的。怎么,你不知道?"
顾衿辞摇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捐赠人...是姓薛吗?"
李老师表情微妙:"抱歉,捐赠人要求保密。"
“好,知道了。”
走出办公室,顾衿辞站在走廊上,雪花轻轻拍打着窗户。如果这真的是薛涟源做的,为什么?既然要推开他,为什么又要帮他?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顾衿辞交完卷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看去,几个同学围在一起,神色紧张。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物理系有个学生在实验室晕倒了,"一个女生回答,"听说是心脏问题,救护车都来了。"
顾衿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谁?"
"不知道名字,好像是个学霸..."
顾衿辞没等她说完就冲出了教室。雪已经停了,但路面湿滑,他几次差点摔倒。跑到校医院时,他气喘吁吁,肺部熟悉的紧缩感又来了——哮喘要发作的前兆。
"刚才送来的学生,"他抓住前台的护士,"物理系的,晕倒了,他在哪?"
护士看了他一眼:"你是家属吗?"
"我是他..."顾衿辞哽住了。他是什么?同学?朋友?还是什么都不是?"我很了解他的病史,他需要我。"
护士犹豫了一下:"三楼,心脏科。但医生正在检查,你不能..."
顾衿辞已经跑上了楼梯。三楼走廊尽头,几个白大褂围在一间病房外讨论着什么。顾衿辞放慢脚步,躲在一根柱子后偷听。
"...病情恶化了。"一个中年男医生说,"上次检查时我就说过,他不能再承受任何压力。"
"预后如何?"另一个女声问。
"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医生压低声音,"最多两年。"
顾衿辞的血液瞬间凝固。两年?什么两年?他们在说谁?
"家属知道吗?"
"父亲刚打过电话,说正在从上海赶回来。"医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他居然问能不能推迟治疗,等儿子完成下个月的学术会议再说。"
女医生叹息,"孩子都这样了还想着会议。"
"病人自己也知道情况。"男医生继续说,"但拒绝告诉任何人,包括他那个经常来陪床的男同学。"
顾衿辞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薛涟源...病了?快要死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为对方的疏远而伤心委屈。
病房门开了,医生们走了进去。顾衿辞鼓起勇气,悄悄移到门前,透过小窗向内望去。
薛涟源躺在病床上,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输液管。他的眼睛闭着,胸口微微起伏,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顾衿辞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薛涟源最近反常的冷漠,想起那个被撕毁的信封,想起雪夜中薛涟源苍白的脸...一切都有了解释。薛涟源不是在推开他,而是在保护他。
"你不能在这里。"一个护士发现了顾衿辞,"探视时间是下午三点。"
顾衿辞擦掉眼泪:"他是...我哥哥。我能看看他就走,我保证,很快的。”
护士将信将疑,但看到顾衿辞通红的眼睛,还是心软了:"五分钟。他刚打过镇静剂,不会醒的。"
“好,谢谢。”
顾衿辞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站在床边。薛涟源看起来那么脆弱,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嘴唇因缺氧而微微发紫。顾衿辞想触碰他,又怕惊扰了他的睡眠,最终只是轻轻拉了拉被角。
床头柜上放着那个牛皮纸袋,半开着,露出里面的文件一角。顾衿辞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抽出来——是一份医学报告,上面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但几个词格外刺眼:"遗传性肥厚型心肌病"、"预期生存期24个月"、"建议心脏移植"。
报告最后有一行手写备注:"患者长期处于高压环境可能是病情加速恶化的诱因之一。"
顾衿辞的手不住地发抖。他想起薛父的严厉,想起薛涟源近乎自虐的学习习惯,想起那天晚上薛父说的"成绩下滑"...薛涟源是在用生命换取父亲的认可吗?
"时间到了。"护士在门口小声提醒。
顾衿辞将报告塞回纸袋,最后看了一眼薛涟源。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轻轻留下一句:"我会等你。"
三天后,顾衿辞从王磊那里听说薛涟源出院了。他立刻跑到研究生宿舍,却看到房门紧锁,窗内一片漆黑。问过楼管才知道,薛涟源被父亲接回家休养了。
寒假开始,校园渐渐空了下来。顾衿辞没有回老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他每天都会去薛涟空的宿舍楼下转一圈,希望能看到他回来,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圣诞节那天,顾衿辞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只有一个附件——剑桥大学交换项目的详细资料和机票确认函。发件人一栏是空的,但顾衿辞知道是谁。
他回复道:「我不会放弃你。无论如何,等我回来。」
发出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新学期开始前,顾衿辞终于在一场学术讲座上远远看到了薛涟源。他瘦得几乎脱形,但依然坐得笔直,专注地记着笔记。讲座结束后,顾衿辞想上前,却看到薛父走过来,扶着薛涟源离开了会场。薛涟源自始至终没有看向顾衿辞的方向。
出发去英国的前一晚,顾衿辞再次来到薛涟源的宿舍楼下。灯亮着,说明主人在家。他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去敲门。如果薛涟源想见他,早就联系他了。也许...这就是薛涟源想要的结局。
第二天在机场,顾衿辞通过安检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中当然不会有薛涟源的身影,但他还是忍不住幻想——也许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候机大厅,叫住他,像往常一样说"别迟到"。
但奇迹没有发生。顾衿辞独自登上飞往英国的航班,舷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他摸了摸围巾——那条深蓝色的,薛涟源送他的围巾。无论相隔多远,至少还有这个能给他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