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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哭包小白兔 ...


  •   暮色四合时,马队终于抵达部落。

      远远望去,数多顶灰白色的毡帐如星辰般散落在草原上,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成一片。这里是一个中型的民族部落,住的都是蒙兀人。

      听到马蹄声,牧民们纷纷从帐中走出,孩童们光着脚丫在草地上奔跑嬉闹,羊群的叫声和狗吠声此起彼伏。

      “是少狼主他们回来了!”有人高喊。

      人群很快围拢过去上前迎接,女人们捧着热腾腾的奶茶恭迎,男人们检查着马背上满载的猎物。但当他们看清马队后还驮着两个汉人女子时,嘈杂的议论声顿时炸开。

      “天呐,怎么带回来两个汉人姑娘?”

      “那个脸色发青的……该不是死了吧?”

      “少狼主从来不带俘虏回来的,这是……抢的?”

      苏之之昏昏沉沉地趴在马背上,耳边嗡嗡作响。她勉强睁开一条缝,视线里全是晃动的皮靴和裙摆,陌生的语言像潮水般涌来,烦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都让让!”

      云降初的声音沉稳有力,挥开看热闹的族人后,利落地翻身下马。他像拎羊羔似的将苏之之拽下来。

      苏之之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这个还有口气,”云降初用脚尖踢了踢她,转头对身后喊道,“叫巫医来看看。”他又指着另一匹马上的青桃,“那个死了,抬去埋了。”

      几个妇人立刻围上来,对苏之之看来看去,也对着中原来的姑娘指指点点。有人想扶她,却被云降初一个眼神吓退。

      “让巫医去我的帐子。”他简短地命令,突然弯腰将苏之之打横抱起。

      苏之之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抱着穿过人群。她鼻尖可以闻到云降初身上男性特有的阳刚气息,模糊地看到无数张好奇的脸,有老人皱巴巴的面容,也有孩童澄澈的眼睛。

      同时她鼻尖萦绕着奶香、皮革和草药混杂的气息,远处传来悠扬的马头琴声,这一切都陌生得令她茫然。

      云降初大步走进一顶绘着狼图腾的毡帐,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

      苏之之被摔得闷哼一声,额头一碰,伤口又渗出血来。

      “老实待着。”云降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在这里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扔去喂狼。”

      帐帘一掀一合,人出去了,带进最后一丝暮光。

      苏之之蜷缩在陌生的毡毯上,听着外面渐远的脚步声,终于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帐外,有孩童好奇地问:“狼哥哥!那个汉女是你抢来的新娘吗?”

      云降初嗤笑一声:“她也配?”

      夜风卷着这句话,飘进帐内,苏之之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攥紧了拳头。

      ……

      苍狼部落的中心大帐内,牛油蜡烛烧得正旺,将帐内照得通明。

      云降初到这里用晚膳,掀开帐帘踏入时,浓郁的烤羊肉香气混着马奶酒的醇厚扑面而来。

      大汗端坐在主位的虎皮椅上,身侧是可颜王妃,那女人一袭绛红长袍,金线绣着繁复的狼纹,发间缀满绿松石,正含笑为身边的女孩夹肉。

      那女孩是隔壁联盟部落公主,名唤那拉格格,她一身雪白狐裘,明艳如草原上的月亮,头上是民族风的珠串造型,她扭头见云降初进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云降初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单膝跪地,向父亲抚胸行礼:“阿塔。” 却对侧座上的可颜王妃视若无睹。

      原因为,云降初的亲生母亲是汉人,病逝不足半年后,父亲便迎娶可颜王妃过门。

      大婚当日,可颜王妃故意戴着母亲生前最珍视的红玛瑙额饰,笑说:“旧物就该由新人来继承。”

      可颜王妃一进门就烧毁了母亲亲手绘制的羊皮地图,铲平了母亲栽种的雪莲园。她甚至命人拆毁了母亲生前居住的帐房,在原址建了自己的梳妆间。

      可颜王妃后面也产下一子,叫云升旭,明里暗里都偏袒次子。

      更让云降初心寒的是,父亲对此视而不见。每逢部落集会,可颜王妃总要当众夸赞“旭儿才像真正的苍狼血脉”,暗讽云降初身上流着一半汉人血统。

      这些往事像毒刺般扎在云降初心头,让他每次见到可颜王妃虚伪的笑容都忍不住握紧腰刀。

      大汗见他依旧不对王妃行李,也只是眯起眼,手中的金杯微微一顿,并未多言。

      倒是可颜王妃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温柔地夹了一块羊腿肉放到格格碗里:“格格,多吃些。”

      云降初面无表情地坐下,抓起面前的匕首割肉,沉默地进食。

      格格对着王妃一笑,随后就凑到了云降初身边,她亲昵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小声道:“降初哥哥,今日狩猎如何?有没有给我带白狐皮?”

      云降初也撞她一下,便道:“今日没打着白狐,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回来。”

      “没带什么回来?”大汗突然开口,声音浑厚低沉,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他锐利的目光扫向云降初,“可我听说,你方才带了两个汉人回来?”

      云降初手中的匕首微微一顿,抬眸对上父亲的视线:“打猎遇到的,被狼咬了。一个死了,一个快死了。”

      可颜王妃轻笑一声,嗓音柔媚却带着刺:“汉人女子娇弱,怕是熬不过草原的夜寒吧?”

      云降初冷冷扫她一眼,还未开口,格格抢先说:“汉人也好啊……”她这般说,也是为讨云降初开心。

      可颜王妃笑意不减:“格格心善,但汉人狡诈,谁知道是不是奸细?”

      “够了。”大汗沉声打断,目光仍盯着云降初,“那个活着的,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降初慢条斯理地嚼完嘴里的肉,才淡淡道:“审问清楚,若无用,杀了便是。”

      “随便杀汉人,惹上麻烦怎么办?”大汗的手指敲击着金杯,眼神锐利,“南边的朝廷最近可不安分。”

      云降初刚要开口,帐帘突然被人一把掀开。

      “阿塔!”

      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闯了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是云升旭。他朝格格和云降初飞快地眨了眨眼,随即故作正经地向大汗行礼:“阿塔,儿子来迟了!”

      可颜王妃立刻换上慈爱的表情:“旭儿,快来用膳。”

      “母妃,您吃着。”云升旭却笑嘻嘻地凑到大汗身边:“阿塔,儿子刚驯服了一匹烈马,明日想请哥哥和格格一起赛马!”

      大汗严肃的表情松动了几分,哼了一声:“整日就知道玩。”

      云升旭不以为意,转头朝云降初和格格使了个眼色。

      两人立马会意,三两口吃完面前的肉,起身告退。

      三小只一同退出大帐,夜风扑面而来。

      “快走快走!”云升旭压低声音,拽着两人就往马厩跑,“我准备了个比赛,谁输了谁明日去听母妃唠叨!”

      格格噗嗤一笑:“你母妃唠叨的又不是我们。”

      云升旭做了个鬼脸:“所以才要赢啊!快走!”他拽着格格快步往前跑,回头喊,“哥,快跟上来,最后一个跑到马厩的人起步就输了!”

      云降初看着弟弟欢脱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曾几何时,他也厌恶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直到那年冬猎,他撞见可颜王妃在云升旭的箭上涂毒,而知情的云升旭却偷偷把那支箭折断了,嘀咕着:“用毒算什么本事……”

      从那时起,云降初才明白,坏的只是那个女人,不是他弟弟。

      云升旭已经翻身上马,手里举着火把:“第一场,夜猎!看谁先打到兔子!”

      格格掀起长袍,翻身利落地跃上马背,冲云降初挑眉:“降初哥哥,怎么还愣着,该不会是怕输吧?”

      “谁怕谁啊?”云降初嗤笑一声,纵身上马,三人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进夜色中。

      部落中央的篝火熊熊燃烧,牧民们围着火堆跳舞,烤肉的香气混着马奶酒的醇香飘散在夜风中。

      快一个时辰后。

      云降初、云升旭和格格骑马归来,马鞍上挂着几只野兔,箭矢还插在猎物身上,三人有说有笑地拴着马。

      “哥,这次可是我赢了!”云升旭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兔子。

      格格笑着插嘴:“还不是你耍赖,突然冲出来吓跑了降初哥哥的猎物!”

      云降初哼笑一声,正要反驳,一个族人急匆匆跑来:“少狼主!那汉女不肯让巫医医治,在帐里闹起来了!她还踢伤了巫医,正在帐里发疯!”

      “伤我族人,还发疯?”云降初眼中腾起暴戾:“找死。”他快速朝帐屋那边走去。

      格格和云升旭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云降初到达帐屋外的时候,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挥开人群进去,只见里面一片狼藉。

      药罐翻倒,苏之之蜷缩在床角,床榻被踢的凌乱不堪,她脚踝肿得发紫。

      老巫医捂着流血的手臂退到一旁。

      “你在干什么?”云降初的声音带着愤怒,过去一下子就钳制住了苏之之,将她反压在下。

      苏之之被被压的都要喘不过气了,她腾出一只手,从打翻的碎片里摸了一块陶罐碎片,反手割在了云降初的手腕上。

      “嘶!你个贱人!”云降初一脚踹翻矮几,一把掐住苏之之脖子按在榻上,“发什么疯?想喂狼是不是?”

      苏之之脸色涨红却仍在挣扎:“你们……休想,碰我……”

      “由不得你!”云降初扯过牛皮腰带将她双手捆在床头,转头暴喝:“愣着干什么?给这疯女人接骨!”

      “是,是。”老巫医赶紧上前医治。

      苏之之动弹不得,只能咬着唇流泪,眼里满是屈辱和恨意。

      就在这时,格格掀开帐帘进来,一眼就看到云降初俯身在苏之之身前,手还按着她的腿,顿时瞪大了眼睛:“降初哥哥!你、你怎么能让别的女人睡在你的榻上?!”

      云降初回头,解释道:“她脚断了。”

      格格气得跺脚:“那也不能让她睡这儿啊!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说着就要去扯苏之之,“你给我下来!”

      苏之之本就情绪崩溃,此刻更是冷笑:“谁稀罕睡这儿?你们这些蛮人……”

      格格见状气的咬牙,刚想干什么就看见云降初的手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她惊呼:“云初哥哥!你的手怎么?”她随即反应过来,对着床上的人骂:“你这汉女不知好歹!”

      云降初甩了甩血珠,语气却缓和下来对格格说:“没事。”

      格格瞪向苏之之一眼,她掏出绣着雪莲的帕子要包扎,却被云降初避开。

      “别了,你的帕子留着吧,血脏。”他随意用布条缠了两下,对巫医抬下巴,“给她灌安神汤。”

      苏之之突然凄厉大笑:“装什么好心!”

      “闭嘴!”云降初扬手要打,格格急忙拉住他胳膊:“降初哥哥!算了,别为这种人生气,你的伤口要紧,我带你去给伤口涂药吧。”

      后面格格替云降初包扎好手上伤口,云降初便让云升旭送她回去休息。

      格格临走时仍不放心,拽住他的衣袖:“降初哥哥,你当真要让那汉女睡你的床榻?”

      云降初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不容置疑:“放心,她还不配。” 他朝云升旭说,“送格格回帐休息。”

      “放心吧哥。”云升旭就拉着格格就走了。

      待两人离开,云降初转身大步回到自己的帐子。掀开帐帘时,巫医刚为苏之之包扎完额头的伤,正收拾药箱退出去。

      一旁的女奴刚替苏之之换好干净的里衣,正抱着她梳理长发,见云降初进来,女奴连忙行礼退下。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苏之之坐在床榻边,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的里衣,宽大的衣领松松垮垮地滑至肩侧,露出纤细的锁骨。她的长发被简单挽起,露出苍白却干净的脸,额角的纱布衬得她愈发脆弱。

      药效似乎上来了,她的眼神涣散,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床下歪倒。

      云降初皱眉,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苏之之,此刻她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她睫毛低垂,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像只毫无防备的乖白兔。

      云降初盯着她看了片刻,心里暗骂:早这么乖顺,何必吃那些苦头?

      他单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掀开被褥,正要将她放倒在上床,却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云降初低头一看,苏之之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泪痕,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泛红,哭的可怜,与方才那般发疯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闭着眼,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淌,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娘、娘……爹……别丢下我……”

      云降初僵住了,他这辈子最烦女人哭,部落里的女人要是敢在他面前掉眼泪,早就被他一句“滚出去”轰走了。

      可眼下这汉女哭得毫无形象,偏偏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让他莫名烦躁,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烦死了。”他低声骂了句,却还是单手扶住她的后背,免得她滑下去。

      苏之之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哭得越发厉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领,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珍贵的狼皮领子上。

      云降初额角青筋直跳:“你——” 他刚想扯开她的手,苏之之却突然往他怀里缩了缩,额头抵在他胸口,抽泣着低喃:“……冷。”

      云降初:“……”

      他黑着脸,忍了又忍,最终一把扯过旁边的兽皮被褥,粗鲁地裹住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扔到了床榻上。

      “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他恶狠狠地威胁。

      苏之之似乎被吓到了,哭声小了些,但仍止不住地抽噎,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湿漉漉的脸。

      云降初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刚才还张牙舞爪恨不得咬死他的女人,现在却哭的梨花落雨般娇滴滴的。

      云降初坐在床边,盯着苏之之愣神,她眉眼生的极为好看,此时眉头微皱,睫毛湿漉漉的,还红着鼻尖裹在被子里委屈的一抽一抽的,看着怎么……

      他实在没忍住,伸手拿过被子,捏住了苏之之软嘟嘟的脸,她皮肤太白了,把云降初的小麦色的手都衬成了铜色一般。

      “哭包子。”云降初吐槽一句,松开手的时候都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印子。为了对称,他又捏过苏之之另外半张脸揉着。

      苏之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似乎想挣扎,却使不上力气,只能微弱地呢喃:“放……开……”

      云降初嗤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现在知道怕了?”

      她的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意识显然还未清醒,却仍本能地偏过头,想躲开他的钳制。

      云降初眸光一沉,扯过兽皮粗鲁地盖住她全身,脑袋都给盖上了,冷声道:“再乱疯,就把你绑起来吊一夜。”

      苏之之昏昏沉沉地蜷缩进被子里,没再出声。

      云降初站在床边盯了她一会儿,确认她不会再闹,这才转身走到帐内的矮桌旁坐下,拎起酒壶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烧得人胸腔发烫,云降初盯着摇曳的烛火,又看了一眼床榻上隆起的一团,眼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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