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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冤案破,爱意现 ...


  •   登闻鼓声震彻金陵城时,周明远正了正衣襟,耳垂上那枚丁香坠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周行志勾结漕帮,私吞官银八千两,栽赃梅花戏班!毒杀发妻林红袖,伪造自尽!"

      少年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之上。御史大夫接过血书时,堂外忽然传来铁链轻响——红海棠被两名差役搀着进来,素白的囚衣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腕间镣铐磨出的红痕刺目惊心。

      他站定时似乎有些吃力,却在看见周明远时眼尾微挑,露出个极淡的笑。

      "红海棠,你可认罪?"御史大夫沉声问。

      红海棠刚要开口,忽然掩唇轻咳,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周明远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见那人借着咳嗽的遮掩,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草民...确实隐瞒了周夫人被害真相..."他声音虚弱,却在周行志突然暴起夺刀时,身形灵巧地一退——

      周明远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周行志手腕,匕首当啷落地。红海棠"不慎"踉跄,衣袖拂过少年手背,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接的不错……"他低声道,呼吸扫过周明远耳畔。

      第二节·春晴

      结案后的第三日,周明远在戏班后院找到了红海棠。

      那人正倚在梅树下看账本,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药在桌上,自己喝。"

      周明远盯着他腕间新换的纱布,忽然伸手:"伤还疼吗?"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红海棠倏地收手,账本"啪"地合上:"小少爷如今沉冤得雪,不去收拾周家产业,整日往戏班跑什么?"

      "御史大人问我要什么赏赐。"周明远忽然道。

      红海棠翻账本的手指一顿。

      "我说..."少年凑近半步,"想要梅花戏班的地契。"

      红海棠猛地抬头,却见周明远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正是当年被周行志强占的戏班房契。

      "你..."

      "班主说过,"周明远将文书塞进他手中,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掌心,"戏子身上总要带点伤。"他目光落在红海棠腕间,"但以后...不必了。"

      一阵风过,梅瓣纷纷扬扬落下。红海棠低头看着文书,忽然轻笑:"小少爷如今...倒是会拿话堵人了。"

      他转身要走,却被周明远拦住。少年解下耳垂上的丁香坠,轻轻放在账本上:"这个...还是物归原主。"

      红海棠看着那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坠子,忽然抬手——

      却只是用指尖点了下周明远的额头:"...呆子。"

      ---

      第三节

      周明远站在周府大门前,看着家仆们将"明远少爷"的牌匾重新挂上门楣。寒冬腊月,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就像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少爷,外头冷,快进屋吧。"老管家撑着伞站在他身后。

      周明远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城南方向飘去——那里是梅花戏班的所在。算起来,他已经半个月没见到红海棠了。

      回到书房,炭火烧得正旺。周明远解开大氅,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银制的丁香耳坠——上元节那晚,红海棠戴过的那枚。

      "少爷,戏班那边送年礼来了。"小厮在门外通报。

      周明远手一抖,耳坠差点掉落。他强自镇定地将耳坠藏进贴身的荷包,整理好衣襟才道:"进来。"

      两个戏班的小学徒抬着个红木食盒进来,后面跟着教他生角的师傅

      "班主说,周少爷如今贵人事忙,特地让我们送些点心来。"师傅笑得意味深长,"都是周少爷从前爱吃的。"

      周明远揭开食盒,桂花糖蒸栗粉糕的甜香扑面而来。最上面一层摆着八块精致的点心,排成梅花的形状。他轻轻拿起一块,发现底下压着一张薄薄的戏单——今晚《牡丹亭》的座次图,二楼雅座被朱砂圈了出来。

      "班主还说什么了?"周明远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师傅挠挠头:"就说...若少爷得空,不妨来指点指点新排的戏。"

      周明远指尖微颤。这是红海棠在邀他去看戏。

      第四节

      夜幕降临,周明远换了身素色锦袍,特意没戴周家的玉佩,只将那枚丁香耳坠藏在贴身的荷包里。

      戏园子比想象中热闹。他低着头快步上了二楼,推开雅座的门时,里面已经备好了热茶和点心——正是白日里送去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锣鼓声响,大幕拉开。杜丽娘袅袅婷婷地出场,却不是红海棠。

      周明远有些失落,却在这时听见身后珠帘轻响。熟悉的沉香飘来,他猛地回头——

      红海棠倚在门边,没穿戏服,只着了件月白色的家常袍子,发间松松地绾了根红绳。见周明远回头,他唇角微扬:"怎么,不认识为师了?"

      "师...班主。"周明远慌忙起身,差点打翻茶盏。

      红海棠轻笑,走到他身旁坐下:"听说周少爷最近忙着整顿家业?"

      "嗯。"周明远盯着自己的手指,"查了些旧账。"

      "哦?"红海棠给自己斟了杯茶,"查出什么了?"

      周明远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红海棠含笑的眼。烛光下,那人眼尾的泪痣格外明显,像是谁用朱砂笔点上去的。

      "查出...我娘生前给戏班拨过一笔银子。"周明远轻声道,"八千两。"

      红海棠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是赎身银。"周明远继续道,"给我娘的一个...故人。"

      雅座里突然安静下来,楼下杜丽娘正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红海棠放下茶杯,忽然伸手拂过周明远的耳垂:"怎么不戴?"

      周明远一怔,随即明白他问的是那枚耳坠。他慌忙从荷包里取出,却因为手抖,耳坠掉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头碰在一起。红海棠轻笑,先一步拾起耳坠,却没有还给周明远,而是就着这个姿势,轻轻为他戴上。

      "师...班主!"周明远耳根发烫。

      红海棠的手指温暖干燥,拂过耳垂时带起一阵战栗。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了周明远,却又故意在戴好后,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枚坠子。

      "戴着好看。"红海棠退开些,眼里带着狡黠的光,"比你娘当年戴着还好看。"

      周明远心跳如鼓,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楼下传来阵阵叫好声,杜丽娘已经唱到了游园惊梦。

      "我...我该回去了。"周明远起身,却因为太过慌乱,衣袖带翻了茶杯。

      红海棠眼疾手快地接住,茶水却还是溅湿了他的袖子。周明远慌忙掏出手帕要擦,却被红海棠握住了手腕。

      "慌什么。"红海棠的声音很轻,"我又不吃人。"

      周明远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红海棠的拇指正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这个认知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明日..."红海棠忽然开口,"戏班要排新戏,缺个看本子的。周少爷若有空..."

      "有空!"周明远脱口而出,随即又为自己的急切红了脸。

      红海棠笑得眉眼弯弯,终于松开他的手:"那就明日未时,我在后台等你。"

      第五节

      次日一早,周明远就坐立不安。他换了三套衣服,最终选了件靛青色的长衫——既不显得太过招摇,又不失少年人的朝气。

      未时刚到,他就出现在了戏班后门。拾儿见了他,笑嘻嘻地引路:"班主等您多时了。"

      后台比想象中安静,只有几个学徒在整理戏服。红海棠坐在妆台前,正在勾眉。从镜子里看见周明远,他笔尖一顿:"来得正好。"

      周明远拘谨地站在一旁,看着红海棠一笔一笔将眉画成远山形状。妆台上散落着胭脂水粉,还有那枚熟悉的丁香耳坠。

      "坐。"红海棠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帮我对对词。"

      周明远乖乖坐下,接过红海棠递来的戏本。是新编的《白蛇传》,红海棠演白素贞。

      "'许官人...'"红海棠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唱戏时柔和许多,"'若你不嫌...'"他停下,看向周明远。

      周明远低头看本子,接道:"'若你不嫌...我是个...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红海棠忽然凑近:"周少爷怎么不念了?"

      周明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还有那股始终如一的沉香。红海棠的眼睫近在咫尺,上面还沾着些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

      "班主!"外面突然传来师傅的喊声,"前头来客人了!"

      红海棠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就来。"他看向周明远,"在这等我?"

      周明远点点头,看着红海棠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心跳得太快,像是要冲出胸膛。

      妆台上放着红海棠用过的眉笔。鬼使神差地,周明远拿起来,轻轻嗅了嗅——是松烟墨的味道,混合着红海棠指尖的温度。

      "偷闻什么呢?"

      周明远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见红海棠倚在门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我...我没..."

      红海棠走过来,从他手中抽走眉笔,忽然俯身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画个花钿,我们小少爷就更俊了。"

      周明远僵在原地,感受着眉间那一点微凉的触感。红海棠离得太近,他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还有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好了。"红海棠退开些,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可惜..."

      "可惜什么?"周明远傻傻地问。

      红海棠轻笑,忽然用拇指抹去那一点墨迹:"可惜我们周少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真被我画成个小花旦。"

      他的指腹温暖,擦过眉心时带起一阵酥麻。周明远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班主!"外面又有人喊。

      红海棠无奈地摇头:"真是..."他看向周明远,"明日还来吗?"

      周明远用力点头。

      "那明日..."红海棠走到门边,回头一笑,"我教你画眉。"

      第六节

      接下来的日子,周明远几乎日日都往戏班跑。有时是对戏词,有时是帮红海棠整理戏本,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红海棠上妆、卸妆、教徒弟。

      立春那日,戏班排新戏《梁祝》。红海棠演祝英台,需要个搭戏的梁山伯。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周明远身上。

      "周少爷,帮个忙?"

      周明远猝不及防被点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我...我不会..."

      “我不会教了你一些旦角的功夫,你就把我三师兄教你生角的功夫忘了?"红海棠把本子塞给他,"'英台不是女儿身...'这句,会念吗?"

      周明远红着脸点头。

      "那开始吧。"

      红海棠退到台中央,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眼波流转间尽是女儿情态。周明远看得呆了,直到三师兄在台下咳嗽,才慌忙念出台词。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红海棠眼睫低垂,声音轻柔:"'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他忽然抬眸,直直看向周明远,"'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周明远忘了接词。红海棠此刻的眼神太过炽热,让他想起上元节那晚,秦淮河畔的灯火。

      "卡!"师傅在台下喊,"周少爷,该你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了!"

      周明远如梦初醒,却见红海棠已经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这句词...我等着听呢。"

      "我..."周明远喉结滚动,"我从此不敢..."

      "班主!"拾儿急匆匆跑进来,"周家来人了,说找周少爷有急事!"

      周明远懊恼地叹了口气,红海棠却笑了:"去吧。这句词...留着下次说。"

      第七节

      春分时节,周明远终于查清了母亲留下的所有账目。他带着厚厚一叠文书来到戏班,却被告知红海棠去了城外上香。

      "班主说,若周少爷来了,就去后山的梅林找他。"拾儿挤眉弄眼,"说是有东西要给少爷看。"

      周明远心跳加速,匆匆往后山赶去。

      梅林深处,红海棠背对着他站在一株老梅树下,发间簪着朵新摘的梅花。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微笑:"来了?"

      "嗯。"周明远走到他身边,"你说有东西要给我”
      红海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你娘的遗物。当年她托我保管,说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周明远接过,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对金镶玉的镯子,还有一封信。

      "看看。"红海棠轻声道。

      周明远展开信纸,母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明远吾儿:
      若你见到此信,想必已与海棠相认。八千两赎身银,实是海棠为娘准备的脱离周家的赎身钱。这孩子命苦,自幼被卖到戏班,娘舍不得。现将这八千银子递到了海棠手中,以后你要听海棠的话,他虽然嘴毒,却始终护着你......"

      信纸在周明远手中微微颤抖。他抬头看向红海棠,发现那人耳根泛红,正假装对枝头的梅花产生了浓厚兴趣。

      "师...红海棠。"周明远鼓起勇气,第一次直呼其名,"我娘说...这是赎身钱。"

      梅林寂静,只有风吹过花瓣的沙沙声。红海棠终于转过头来,眼里含着周明远从未见过的柔软。

      "傻子。"他轻声道,"那日《梁祝》的台词,你还没说完呢。"

      周明远福至心灵:"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为何?"

      "因为..."周明远深吸一口气,"观音再美,也不及眼前人。"

      红海棠笑了,眼角眼尾的两颗泪痣在阳光下格外生动。他任由周明远将对镯的一只镯子戴在自己腕上,轻声道:"这句词...我可没教过你。"

      "是我心里话。"周明远终于敢将人拥入怀中,17岁的少年抱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红海棠"从元宵节那晚就有的心里话。"

      春风拂过,吹落一树梅花。纷纷扬扬的花瓣中,红海棠轻轻回抱住周明远,在他耳边低语:

      “这句词……我收下了。”
      “不过我可没答应,我教过你要自己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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