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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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瑜的世界沉入冰冷粘稠的黑暗。火场的灼热、爆炸的轰鸣、周晚晚绝望的质问、周晓晓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恶魔低语，所有声音和画面搅成一团混沌的漩涡。
意识像破碎的浮冰艰难凝聚。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胸口像被反复碾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然后是那规律、冰冷的电子音。
“滴…滴…滴…”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他眯起眼。雪白的天花板，悬挂的输液架，浓烈的消毒水味——是ICU。
“醒了！宸队！”孟恬带着哭腔的声音隔着隔离玻璃传来，眼睛红肿。笙川站在旁边，憔悴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用力点头。
还有一个人。
岑煜森。
他就站在病床另一侧，离得很近。昂贵的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深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口随意挽到手肘。他高大的身影挡住部分光线，沉默得像一座山，目光沉沉地落在宸瑜脸上。那双总是傲慢审视的深眸里，此刻翻涌着疲惫、凝重、一丝后怕的余悸，以及被强行压下的、别扭的关切。
宸瑜喉咙滚动，想说话，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痛得眼前发黑。
“别动！别说话！”孟恬焦急。
一只戴着昂贵腕表的手伸过来，力道不容置疑却巧妙地避开了直接触碰，稳稳按在宸瑜因剧痛而欲蜷缩的肩膀上方一点点。
“想死？”岑煜森的声音依旧冷硬，尾音却少了几分刻薄，多了沙哑的疲惫，“肺咳出来我可不给你捐。”
宸瑜急促喘息，冷汗涔涔。他费力抬眼看向岑煜森。
“她……”一个破碎的气音。
岑煜森按在他肩上方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沉默几秒，眼神沉暗下去，缓缓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那个微小的动作，如同千斤巨石砸在宸瑜心上。周晚晚…死了。他救下妹妹，却看着姐姐带着绝望的质问死去。
恶魔的低语在脑海边缘尖啸：“你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宸瑜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抑制地微颤。绝望和自责如冰水淹没了他。
“晓晓…”他嘶哑出声。
“周晓晓情绪崩溃，有自残倾向，现在儿童医院心理创伤科，24小时看护，暂时安全。”笙川声音低沉疲惫。
“案子…”宸瑜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微弱却坚持。真相是他唯一的锚点。
岑煜森收回手，插回裤袋，目光投向窗外暮色，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叙述腔调，但语速放慢：
“周晚晚死因失血过多。手腕伤是她自己用张宏达撕破的袖子勒的，很深。刀是凶器，有张和她的指纹。证据确凿：日记，隐藏摄像头拍下的视频。张宏达是畜生，长期性侵虐待姐妹俩，伤痕都是他留的。”
宸瑜心脏像被冰手攥紧又丢进油锅，愤怒恶心与悲恸冲垮神经，再次引发剧咳。
“咳咳…呃…”
“别说了岑队！”孟恬急喊。
岑煜森冷冷扫她一眼，让她噤声。他转回头，目光钉在痛苦颤抖的宸瑜身上，眼神复杂，似在逼他面对，又似在确认什么。
“‘忏悔书’是周晚晚的字迹。红绸带也是她的。丝带内侧血痂和头发DNA与她吻合。系上它…是审判，也是告别。”他声音低沉，“周晓晓承认，是她姐姐让她跑的。案发时她在巷口放风。冲突后，周晚晚刺死张，布置现场，系绸带，塞纸…让晓晓跑。晓晓逃跑摔伤膝盖留下痕迹…被拍到。她跑回住处…周晚晚随后也回去了…然后…”
然后就是他们闯入时看到的那一幕。
宸瑜听着，身体停止颤抖，只剩死寂的冰冷。线索闭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女孩，用最极端的方式完成了复仇与自毁。她认出了他这个救下妹妹的警察，发出了那个直击灵魂的质问。这因果链残酷清晰，沉重得令他窒息。
病房里只剩仪器的滴答和宸瑜粗重的喘息。
岑煜森沉默地看着宸瑜苍白死寂的脸，看着他紧闭双眼也无法阻止眼角渗出的湿痕。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两人听见：
“结案报告写正当防卫，防卫过当致死。起因明确，证据确凿。周晚晚…是自杀。”他顿了顿，声音冷酷而务实，“张宏达死有余辜。舆论会处理。”
宸瑜没有回应。他闭着眼，仿佛只剩躯壳在维持生命，微颤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泄露着内心的风暴。
岑煜森深深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如深潭。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沉稳却似沉重了几分。
“看着他。”对笙川和孟恬丢下三个字，推门而出。
宸瑜的恢复期漫长而痛苦。身体上的伤口在愈合，但心口那道名为“无能为力”的裂痕，在周晚晚的质问和红绸带的阴影下，似乎更深了。他变得比以往更沉默，更拒人千里，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然而，这座冰山却迎来了一个孜孜不倦、且极其“犯贱”的挑战者——岑煜森。
自宸瑜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后，岑大少爷几乎天天准时打卡报到，比上班还积极。他的探病风格，独树一帜。
“呦，宸队，今天气色不错啊，这病号服穿你身上，愣是穿出了高定乞丐风。”岑煜森拎着一个印着某顶级奢侈品Logo的纸袋，大剌剌地往宸瑜床边的椅子上一坐，长腿交叠，姿态悠闲得像在自家客厅。
宸瑜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卷宗复印件——笙川拗不过他带来的。
“看看，给你带的慰问品。”岑煜森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包装极其精美、散发着浓郁巧克力香气的礼盒，“瑞士空运，纯手工，据说吃了能让人心情愉悦。我觉得你特别需要，毕竟整天板着脸容易长皱纹，本来就…”他故意没说完，眼神在宸瑜略显苍白的脸上扫了扫。
宸瑜终于抬眼，冷冷地瞥了那盒巧克力一眼，又瞥向岑煜森那张写满“快感谢我”的俊脸，惜字如金：“齁。腻。”
“啧，不识货。”岑煜森毫不在意，把巧克力随手丢在床头柜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喏，怕你无聊，最新顶配，游戏影音办公全能。里面我贴心地给你下载了几部经典霸总剧，学习一下人家的气度，别整天跟个移动冰柜似的。”
宸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理他。
“哎，我说，”岑煜森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脸“哥俩好”的八卦表情，“那天在筒子楼，我接住你的时候，感觉你好像…也没那么排斥身体接触嘛？怎么，就针对我？欲擒故纵玩上瘾了？承认吧宸瑜，你就是被我的魅力…”
“咳！”宸瑜一口水差点呛进气管，咳得牵动伤口，脸色瞬间更白了。
“岑队！”正巧推门进来的笙川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水果，冲过来给宸瑜拍背动作极轻，不满地瞪了岑煜森一眼，“您能不能少说两句？宸队需要静养！”
岑煜森耸耸肩，坐回椅子，一脸无辜：“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这不是关心同事身心健康吗？促进血液循环，活跃病房气氛。对吧，宸队？”
宸瑜好不容易平复咳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冰渣子能冻死人：“聒噪。滚。”
“啧，真无情”岑煜森夸张地叹了口气，却丝毫没有要滚的意思，反而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个保温桶，“行行行，我滚去给你盛汤。米其林三星主厨特制病号营养汤，一滴油都没有，保证比你那医院食堂的猪食强百倍。”他自顾自地打开保温桶，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弥漫开来。
宸瑜看着岑煜森熟练甚至有点做作地盛汤，那副“贤惠”的样子配上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怎么看怎么违和。他眉心拧紧，刚想再次拒绝，病房门又被推开了。
法医老陈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先看到岑煜森，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转向宸瑜：“岑队也在？宸队，方便吗？有个…新情况。”
病房里轻松或者说岑煜森单方面制造的气氛瞬间消散。
岑煜森盛汤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起，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宸瑜也立刻坐直了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眉头紧锁了一下。
“说。”岑煜森放下汤勺，言简意赅。
老陈走进来，关上门，神情异常严肃：“城西，‘白夜’殡仪馆。今天凌晨接运的一具‘自然死亡’的老人遗体…出问题了。”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现场照片递给离得最近的岑煜森。照片拍得很清晰：停尸台上，一具穿着寿衣的老人遗体静静地躺着。但异常的是，遗体的脸颊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近乎纸质的干瘪和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和水分在瞬间被彻底抽干，皮肤紧贴着骨骼，形成一种诡异可怖的形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老人干枯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小截东西——
那是一小段苍白的、近乎透明的丝带，被系成一个同样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那白色，白得空洞，白得死寂，与红绸带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老陈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寒意：“初步尸检…体内血液和大部分□□…离奇消失。没有任何明显外伤或注射痕迹。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瞬间吸干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宸瑜和岑煜森震惊的脸，补充道：
“殡仪馆夜班值班员说，老人遗体送来时还是正常的。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就变成了这样。而且…”他指向照片上那截苍白丝带，“这东西…出现的毫无道理。值班员发誓，遗体送来时，绝对没有这个。”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宸瑜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上那具干瘪的遗体和那截苍白诡异的丝带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红绸带的血腥还未散去，这白丝带的死寂又接踵而至。这绝非巧合！
岑煜森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抬头看向宸瑜，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沉重压力和……某种并肩作战的确认。
宸瑜深吸一口气（其实伤都已经好了）他掀开被子，他无视了笙川担忧的劝阻目光，也忽略了岑煜森瞬间蹙紧的眉头，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备车。”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