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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潮来 ...

  •   (一)
      暑气在八月末达到顶点。郭淼淼整个夏天都在偷瞄晾衣绳上小叔的军用短裤——裤腰松紧带总勒出可疑的深痕,回城那晚黄小宁说那叫“郭大炮的弹药库”。此刻他攥着肥皂站在锅炉房洗澡间,水汽裹着薄荷味涌出来。
      莲蓬头哗哗作响。郭有为背对着门擦洗发茬,肩胛随动作起伏如振翅的鹰。少年磨蹭到最角落的喷头下,泡沫顺着新生的绒毛往下淌时,余光瞥见小叔弯腰捡掉落地上的毛巾——饱满的臀肌绷紧,尾椎处的月牙疤,像戈壁滩上被风蚀的岩画。
      “还当自己是奶娃娃?”郭有为突然转身,水帘顺着胸肌汇成溪流。郭淼淼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那团沉睡的巨物,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几乎压过花洒水声。他鬼使神差用虎口卡了一下自己手腕,又偷偷去瞄小叔老树盘踞的轮廓,似乎和自己的手腕差不多。
      排气扇嗡嗡作响。郭有为忽然抬起右腿踩上洗澡间长凳,胯骨在光影里勾出山峦起伏的阴影:“看够没?”
      郭淼淼耳尖红得滴血,却瞥见瓷砖倒影里小叔嘴角噙着的笑。那物件随着动作微微抬头,他这才惊觉方才丈量的不过是蛰伏的兽。
      “过来。”拖鞋碾过积水的地面,郭有为扳开他攥紧的拳头,“□□要翻到底,看见没?这里…,这里…,要这样!”
      郭淼淼指尖发颤,血气方刚的少年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稍经触碰就抬头耸立。
      ”这叫**,正常现象,没啥好害羞的。“郭有为继续着他的教学,”你看,起立后再翻就容易多了。“
      水珠顺着铸铁水管往下淌,在积了几十年水垢的地面砸出铜钱大的湿痕。郭有为突然拍他后颈,惊得少年手中那物猛地一跳:"等你蹿完个头,这尺寸才算数!"
      蝉鸣声中,老周敲管道的动静从气窗钻进来,三长两短的节奏像给这场现实教学打着拍子。郭淼淼胡乱冲掉泡沫时,瞥见小叔尾椎的月牙疤随动作明灭。
      穿衣服时,去年改的军用短裤已经有些发紧,裤腰松紧带在胯上勒出红印。“短裤小了,回去换个大的。”郭有为叼着烟蒂系武装带,:"下回再偷瞄晾衣绳,老子把你挂旗杆上。"
      锅炉房顶的排气管突突喷着白雾,把少年人的羞赧与惶惑都蒸腾成云。
      少年跟着笑出声,湿发梢的水珠甩进八月末的夕阳里。回宿舍路上他故意踩水坑,惊飞草丛里打盹的野猫——原来那些让他整宿失眠的的浑话,不过是槐树抽出新芽。
      (二)
      开学典礼的梧桐叶还沾着晨露,黄小宁就举着自制的潜望镜往三班队伍里探。镜筒里吴贝贝的羊角辫刚晃出个尖儿,教导主任的教鞭就"啪"地抽在铁栏杆上:"黄鼠狼!又搞特务活动!"
      "老主任啊,新学期新气象,我现在叫黄阿玛,再说…… "黄小宁把潜望镜往裤腰一塞,"我在侦察敌情!"他踮脚指向主席台——初中新生代表杜涛正披着绶带调整麦克风高度,浪琴表折射的阳光正巧晃过郭淼淼的眼睛。
      郭淼淼揉着酸胀的眼眶,听见教导主任的冷笑:"敌情在主席台?还黄阿玛,我看你是皮痒痒! "黄小宁被拎去擦走廊时,还不忘冲四班方向比划"望远镜"手势。
      教室后墙贴着的座位表被秋阳晒得卷了边。郭淼淼的姓名镶在红榜第二排,黄小宁的则像颗脱轨的卫星,孤零零挂在第五排末尾。
      "这叫银河系战略!"黄小宁隔着课桌往学霸区扔纸团, "中间隔着王铁成、马华、赵建乐——比牛郎织女还惨!"
      郭淼淼转头时,看见黄小宁正用圆规在课桌上刻航线图:第二排画着航母,第五排画着潜艇,中间三道"马里亚纳海沟"里游着三条带名字的小鱼。
      课本下发时,教室变成了开水房。女生们刚翻开生理卫生彩页就"呀"地合上,脸颊红得像搪瓷缸里泡的枸杞。男生们互相捅着胳膊肘窃笑,目光在人体解剖图上下游移。
      郭淼淼的笔尖戳了戳插图人像的胳膊,此刻课本上的肌肉线条死气沉沉。想着那日蒸腾的水雾里,橄榄绿毛巾划过饱满的躯体,比课本彩页生动万倍。
      几年后,大学宿舍室友们对着电脑屏幕爱情动作片评头论足时,郭淼淼突然笑出声——那些男主角精心修剪的躯体,还不如记忆里那件滴水的橄榄绿背心鲜活。
      (三)
      10月底,防汛联防联控总结暨表彰大会。
      会前,头顶的吊扇把赵广良的茶沫子吹成八卦阵往郭有为脸上喷。这位副支队长的视线在郭有为和陈建中的座位之间来回摆渡,在把搪瓷缸快转出包浆时,突然倾身指向签到表:"郭科,你们矿区今年防汛先进..."
      "赵队,"郭有为盯着赵广良满眼八卦的大眼睛,"您脸上褶子快开成菊花了。"他抬抬下巴,示意对方脸上表情活像便秘三天。
      赵广良战术性咳嗽,搪瓷缸"哐当"砸在会议桌上。缸底"为人民服务"的红字正对着郭有为,倒像是某种无声控诉。窗外的梧桐叶哗啦啦往水泥地上砸,他眼角余光瞥见郭有为后颈的朱砂痣,鲜红欲滴。
      "郭科长!"警卫员的小皮鞋跟磕出火药味十足的脆响。赵广良眼看着小战士先给自己敬了个标准军礼,转身却对郭有为露出八颗牙微笑:"支队长有请。"
      郭有为武装带上的铜扣突然反光,晃得赵广良眯起眼。这位八卦先锋的眉毛瞬间跳起霹雳舞,整张脸活像揭盖的蒸锅——从拧成麻花的抬头纹到抽搐的苹果肌,每道褶子都在呐喊:"老子早看出你俩有猫腻!"
      "赵队,"郭有为把闲暇时整理的《防汛预案优化建议》拍在他怀里,"劳驾。"纸页间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警卫员叩门声惊醒了文件堆后的陈建中。钢笔尖在《防汛联防联控优秀单位和先进个人名单》上洇出个墨点,正巧盖住"郭有为"的"为"字。
      "报告支队长!郭科长到!"
      "知道了。"陈建中挥挥手,军装袖口的磨毛边扫过玻文件堆最上层的《矿井防汛预案》——那是他今早特意调来的。——预案里,似乎看到了那天望远镜里,某个后脑勺翘着不服帖的发旋。
      警卫员侧身关门的瞬间,瞥见支队长喉结动了动。通常接待地方干部,首长总会说"倒两杯茶来",今天这指令像被军区食堂的馒头噎住了。
      挂钟秒针啃噬寂静的声响里,郭有为盯着陈建中发顶新生的白发。那些银白藏在军帽阴影里,像暗河淌过玄武岩。
      "回来一年多了,还习惯吗?"钢笔尖突然划破沉默,在名单上戳出个洞。
      "这里是我的家。"郭有为的武装带铜扣映出窗外岗哨枪尖的寒光,"家人也在这边。"
      陈建中的钢笔悬在半空,墨水滴在"管涌抢险"四个字上,氤氲成小小的乌云。他想说当年那个带着他在军区大院东征西讨的背影,想说那年团部接到转业调动名单时,想说那天在高台上望远镜里……
      最后所有话都碾碎在喉间,变成句:"有任何困难——不管是工作,还是家里,随时找我。"
      不等郭有为回答,陈建中突然起身,"走吧,去开会。"帽檐阴影遮住了抽搐的眼角。
      郭有为后退半步,作战靴在地面搓出尖锐的摩擦音:"支队长,这不合适。"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陈建中望着那个与记忆重叠的背影,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微微摇头,接着叹了口气,最终,笑纹里掺着苦丁茶的味道:"死犟,果然随他。"
      赵广良在会议室用签到表折纸飞机,机翼上画满惊叹号。见郭有为回来,他整张脸瞬间变成流动表情包——从瞪成铜铃的眼睛到撅成喇叭花的嘴,活脱脱把"你俩绝对有故事"刻在脑门上。
      "郭科,"赵广良用口型比划,"茶——凉——了——"搪瓷缸在他手里晃出阴谋论的弧度。
      "赵队,"郭有为抽走他手里的纸飞机,"防汛预案该更新了。"被展开的纸页上,"陈建中"三个字被描了金边,在秋阳下刺得人眼眶发酸。
      (四)
      搪瓷缸在窗台凝着夜露,烫金证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郭淼淼指尖拂过"防汛先进个人"的凸印字迹:"叔,你这奖状快把东墙糊成金銮殿了。"
      "糊墙不如糊堤实在。"郭有为擦着枪油头也不抬。
      “今儿上生理课…"郭淼淼突然被呛住,咳得眼眶泛红:"那帮土老帽... 王铁成非说喉结大了能防中暑..."他瞥见小叔滚动的喉结,声音突然卡在鼻腔里。
      后半夜的月光被云层吞没。郭有为在刺痛中惊醒——郭淼淼的手正无意识攥着他的要害,少年膝盖抵在他大腿外侧,作战裤洇开小片凉意。
      "淼娃儿!"他擒住侄子的手腕,动作像在排哑弹。
      “叔?”郭淼淼迷蒙睁眼时,正撞见小叔绷成弓弦的下颌线,喉结滚动如卡壳的子弹。
      军用毛毯滑落的刹那,薄荷混着石碱的气息突然浓烈。看着少年的窘态,郭有为想起去年陆沉舟——那小子淡定地团起脏床单,哼着《打靶归来》往洗漱间走,那里晃得比勋章还耀眼。
      "这是梦遗。"郭有为扯过毛巾帮他擦拭,声音比擦枪还冷静,"正常现象。"他掀开被子的动作带起阵冷风,惊得郭淼淼缩成虾米。
      "去冲个凉?"见少年摇头,他摸出抽屉里的《生理卫生教参》,书页间夹着黄小宁去年塞的鬼画符:"自己看第三章第四...操!"泛黄的插页被撕去大半,只剩"遗*"二字孤零零悬着。
      "看好了,像这样。"郭有为突然握住自己,声音像在讲解枪械拆解,橄榄绿背心下的肌肉随动作起伏,"别使蛮劲,会磨破皮。"指尖在冠状沟处虚划一圈,"这儿最敏感。"
      郭淼淼的视线被眼前昂头挺立狰狞的巨兽黏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往日晨光里偶然瞥见的山峰,此刻在灯光中显露出全貌——像导弹发射架褪去伪装布,钢铁轮廓刺破黎明前的黑暗。他忽然想起见过的矿山掘进机,液压杆在闪电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少年比划的手突然被按住——郭有为的手掌覆上郭淼淼的手背,作战茧刮过少年突起的指节。当指尖触到那处灼热如锻铁,却又裹着活物般的脉动时,郭淼淼的呼吸突然卡在胸腔。
      "记着,量力而行,不能太频繁。"郭有为引着他的手背丈量尺寸,要三个拳头才能勉强圈住的柱体还露着半截,像半截裸露的矿井支撑梁。
      "这叫战略释放。"橄榄绿背心被绷出山峦的弧度,皮肤下蜿蜒的青筋如同老矿洞里的电缆,在月光里泛着幽蓝的光。郭淼淼的拇指无意识擦过冠状沟,那里跳动的频率让他想起柴油发电机的震颤。
      郭有为喉间逸出半声闷哼,释放瞬间的脉动像哑炮在胸腔炸开。白*液体划出的弹道精准落进搪瓷缸口,缸底发出空爆弹般的连续闷响,在"为人民服务"的红字上溅出环状波纹。他忽然想起陆沉舟那夜涨红的脸——那小子要是知道这法子,也不至于把床单搓出洞。
      "报告!"郭淼淼青涩的轮廓再显,"申请加练!"
      郭有为拿起湿毛巾的手顿了顿。月光从窗外斜切进来,正照见少年那还带着雏鸟的绒毛,却已有了鹰隼的轮廓。
      郭有为擦洗干净甩着湿发回来时,郭淼淼盯着自己发烫的掌心。"叔..."少年声音闷在布料里,"黄小宁说城里有录像厅..."
      "明儿开始加练五公里。"郭有为把搪瓷缸往床头一磕,"省得你闲出屁!"
      月光重新漫进来时,郭淼淼瞥见小叔嘴角未敛的笑纹。他偷偷比了比自己的手掌,突然觉得黄小宁珍藏的《七龙珠》画册索然无味。
      (五)
      10月,寒露。
      小叔淘来的二六式凤凰自行车,刹车时会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尖啸。后座弹簧裸露的坐垫需要垫三本《中学生天地》才能隔绝物理攻击,车筐里永远晃荡着半瓶防锈润滑油。
      "这车当年追过特务!"小叔踹了踹生锈的脚蹬,"咔嗒"掉下一截铁皮,"现在归你了,郭大炮同志!"
      晨雾未散的煤渣路上,郭淼淼总能在七点零五分遇见吴贝贝。少女的牛仔双肩书包在晨光里泛着靛蓝,人造革材质映出云朵的轮廓。每当这时,黄小宁就会突然从梧桐树后窜出,表演"空中飞人"跳上后座,震得车铃铛滚进排水沟。
      晚自习下课,郭淼淼正在用电磁炉煎鸡蛋。月光卡在窗棂霜花的裂隙里,宿舍外面传来一阵异响。他摸到手电筒往楼下照,光束扫过锅炉房拐角,晃见团蜷缩的影子——黄小宁的牛仔夹克反着冷光,袖口洇开深色痕迹。
      少年指节攥得发白。郭淼淼触到他后背潮湿的布料,寒意顺着指尖往心口钻。
      小叔开门的瞬间,怀里的应急灯在黄小宁脸上劈出交错的光影:左颧骨泛着瘀紫,嘴角结痂处又渗出血珠。橄榄绿毛巾浸在搪瓷盆里,漾开缕缕淡红。
      "侦察兵条例第一条,"小叔单膝点地,碘伏擦过伤口时指尖稳得像拆引信,"受伤不报,军法处置。"他忽然吹起口哨,是《打靶归来》的调子,气流拂过少年颤抖的眼睫毛。
      黄小宁盯着对方后颈的朱砂痣,消毒的刺痛突然变成细密的痒。绷带绕过耳后时,他嗅到小叔袖口飘来的枪油味,夹杂着医用胶布的橡胶气息,少年突然抽泣,“那年我爸还在部队,回来探亲,我磕着了,就破了一小块皮,他也这样…”莫名让人鼻酸。小叔收拢纱布尾端的手指顿了顿,打结的动作却更轻了。
      "老子带过的兵,哭鼻子得做两百个俯卧撑。"武装带铜扣清脆地磕在桌沿,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小叔忽然掏出枚弹壳塞进他掌心,"63式步枪的,跳壳能崩三米高——下回挨揍记得听响儿。"
      两个少年挤在军用被里。黄小宁贴着郭淼淼发烫的耳尖呢喃:"咱叔拆哑弹也这么温柔么..."话音被走廊尽头的关门声切断,月光在搪瓷缸沿凝成霜。
      后半夜,县委家属院。
      黄家门轴突然发出锈蚀的呻吟,月光从豁开的门缝漏进去,正照见翻倒的藤椅压着半截皮带。小叔的武装带铜扣在暗处反光,像悬在空中的半枚月亮。
      老式座钟突然敲出滞涩的半点报时,黄父打了铁掌的鞋底在地砖上搓出尖锐的摩擦音。搪瓷痰盂被撞翻的脆响里,铜扣甩在五斗柜上的闷声——那动静与黄小宁挨打时皮带抽中衣柜的声音,在音调上分毫不差。
      小叔出来时正在缠右手绷带,医用胶布撕拉声惊走了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野猫。他左手指缝夹着个变形的皮带扣,随手抛进垃圾桶时,惊得野猫叼着半条鱼干窜上墙头。
      次日正好是周末,黄小宁蜷在长椅上啃小叔买的豆沙包。棉签蘸着碘伏划过眉骨时,他突然开口:“我爸以前不这样…“碘伏的苦味在晨光里浮沉。“他转业回来,我刚三年级。最初顶多踹凳子…”
      卫生员剪断纱布时,小叔忽然说:"你爸改锥用得稳。"黄小宁怔住——昨夜父亲捶门时,右手确实紧攥着那把镀铬改锥,指节暴起如生锈的螺栓。
      两人抄近路回宿舍时,黄小宁突然被煤渣里的反光晃了眼。他突然抬脚踹飞煤块。生锈的铁牌"当啷"撞上通风口铁网,边缘还粘着靛蓝布条。“这破铁片够换两串糖葫芦。”小叔掂了掂铁牌,突然用指甲刮开锈层。暗红碎屑沙沙落下,露出背面模糊的印迹:XJ-66。
      正午,黄父正给领导的红旗轿车打蜡。小叔的影子爬上引擎盖时,他手一抖,车蜡在车牌上凝成泪滴状。"孩子跟着我。"黄父的棉纱手套突然撕裂,露出虎口陈旧的枪茧:"随你。"他扯下劳保口罩,嘴角结着血痂——是牙齿咬破的,不是拳头。
      晚上,小叔又去黄家,在黄小宁卧室的五斗柜里找黄小宁的内衣内裤时,墙角的五斗柜在经历了多次的暴力击打后,终于坍塌,相册也滑落到郭有为的脚边。翻开相册,彼时意气风发的海军年轻士兵,再大的海浪也掩不住眼睛迸射出的星光,凌厉而又璀璨。蓦地,一张合照映入眼帘,合照中士兵左手扶栏,身穿陆军常服,“这是…”,郭有为脑海中闪过一个惊鸿一瞥的影子,确切说,是隐没在陈建中背后的那个黑影。
      黄父掀帘子进来,小叔淡定的合上相册,“16年的舰艇兵,三级军士长,转业时不该是…”
      “呵,小子,你管的真宽!司机怎么了?没本事就这样。”黄父冷笑。小叔瞥见着他腕间的纱带,中午的时候手腕上还光洁如新。
      黄小宁蹭到立冬才拧开家门。桌上摆着未拆封的《现代汉语词典》——他期中作文里提过想要。父亲蹲在阳台修闹钟,背影被月光熨得单薄。"回来了?"黄小宁自从父亲转业三年来,第一次觉得和父亲如此平静的对话,却未留意父亲手腕上纱布边缘渗出的红。
      (六)
      十一月的阳光像打翻的蜂蜜罐,黏在初一(四)班的玻璃窗上。
      "这次数学卷子偏难,遇到卡壳的题先跳过。"监考老师敲着黑板擦,粉笔灰扑扑落在黄小宁的草稿纸上。少年正用圆珠笔在准考证号栏画了只戴博士帽的青蛙。
      郭淼淼的笔尖在最后一道几何题停驻,余光瞥见斜前方的黄小宁突然举起试卷——少年把圆改造成过山车轨道,圆心坐着个火柴人,头顶对话框写着"跳楼大甩卖!"。监考老师踱步过来时,黄小宁迅速翻面假装演算,却在背面画了整套《七龙珠》角色战力排行榜。
      下午的生物考试,黄小宁对着青蛙心脏解剖图发怔。血液循环的蓝色箭头被他添上螺旋花纹,心室隔膜处冒出个对话框:"蛙兄,借你心房躲个雨?"圆珠笔正要给青蛙画雨伞,前桌郭淼淼突然咳嗽。
      "某些同学请注意考场纪律!"粉笔头精准击中黄小宁的橡皮,惊得他笔尖在肺动脉上戳了个洞。少年灵机一动,把破损处改造成陨石坑,添了艘微型宇宙飞船。
      红榜贴在梧桐树下的布告栏时,黄小宁正用扫把杆捅树上的马蜂窝。"全年级第二了不起啊?"杜涛的嗓子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鸭子。
      黄小宁突然掏出个纸折的博士帽扣在郭淼淼头上:"参见学霸大人!"又冲杜涛挤眉弄眼,"杜总要不要让你爹预定个光荣榜陪跑席位?"
      广播操比赛排练时,黄小宁把"伸展运动"跳成僵尸舞,把"全身运动"改成霹雳舞,班主任老杨的教鞭悬在头顶:"明天比赛再捣乱,罚扫一个月男厕所!"
      正式比赛那日,黄小宁的白球鞋亮得能照见云影。当《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操场,少年突然绷成标枪。郭淼淼瞥见他后颈渗出的汗珠,在"跳跃运动"腾空时凝成剔透的琥珀。
      杜涛站在(二)班领操台,红绸绶带在阳光下烧成团火。他的侧踢划破空气,却在音乐骤停时卡成滑稽的提线木偶——音响师手忙脚乱调试设备,整个操场回荡着刺耳的电流声。
      "杜公公这是练葵花宝典呢?"黄小宁的破锣嗓子穿透寂静。
      散场时吴贝贝把水壶塞给郭淼淼,眼睛却追着翻跟斗的黄小宁。"黄鼠狼你该叫黄猴子。"她突然说,指尖缠绕着发夹上的丝带,把这学期新换的蝴蝶结扯成了歪歪扭扭的蜻蜓。
      暮色漫过煤渣跑道时,黄小宁正用扫把杆表演金箍棒。他故意把郭淼淼的学霸笔记挑在棍尖,纸页翻飞间露出某页涂鸦——戴博士帽的青蛙正在过山车上比耶,下方标注:"郭学霸专列,杜总与狗不得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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