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习惯 ...
-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给我的感觉?像古埃及的乌加特之眼——那种被永恒注视的错觉。当我的目光与之相遇时,心跳突然变得很重,耳膜随着脉搏嗡嗡作响。指尖开始发凉,而胸口却涌起一股燥热,像有什么在血管里缓慢燃烧,那是血液倒流都无法形容的兴奋…
那晚之后,他的存在如影随形,却不再隐匿于黑暗之中。他开始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硬生生地挤进我的生活。
有时,我会在清晨推开客厅的门,发现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外套随意地盖在身上,眉宇间还带着未散去的疲惫,有时我看见了会给他盖上被子,久而久之,那个被子便成了他的“所有物”。
更多时候,他选择在深夜造访。当我伏案绘制设计图,被成堆的草稿与线条设计包围时,总能听见门锁自动解开的声音。他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宵夜站在我房间门口,厨房的油烟机还在小声的工作着,发出细微的声响。食物的香气很快驱散了房间里浓重的咖啡味,而我甚至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按在餐桌前,被迫咽下那些过分用心的料理。
渐渐地,他的痕迹开始在这个空间里扎根。浴室里多出的剃须刀,衣柜里混入的几件衬衫,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独属于他的,同时吸引着我的气息——所有这些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我的领地正在被一点点侵占。最令人恼火的是,我竟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种侵略。
与此同时,我的设计作品“神注”也在那次他跳下来救我后,逐渐显露出完美的形态。
每当我在工作台前调整宝石的角度时,指尖总会不自觉地停顿——那天的画面仍会在某个恍惚的瞬间闪现,黏腻的水藻,腥臭的河水,他的眼眸,恍惚间温暖的拥抱,和那濒死的感觉。
或许正如我最初构思时隐约感知的那样,“神注”所欠缺的从来不是工艺的精湛或宝石的璀璨,而是人在面对死亡时最本能的战栗——那种灵魂深处的震颤,以及濒临绝望时仍死死攥住最后一丝救赎的执念。而现在,当光线穿透钻石的切面,折射出细碎而凌厉的光芒时,我终于明白,这件作品真正要凝固的,正是那一刻生死交错间的永恒。
慢慢的,看着他每次偷偷“闯进”我家时给我的“预告”,我也开始给他发着不着调的信息,每当我发出这些不着边际的信息,他总会用行动回应。这种互动让我产生错觉,就像我们之间专属的暗号。
但当我有一次安眠药吃完了,发信息让他给我带时,他却迟迟不回复。长久的沉默后,他选择了微信拍一拍,看着上面显示的“何逍拍了拍自己说不准再吃,我要回去了”我竟有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玩。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这场看似荒唐的往来中,我对于安眠药瘾,似乎成了他唯一不接受的。而我的心,也在这一次次看似随意的互动中,不知不觉向他靠近了些许。
想起我第一次找他给我带安眠药的场景:
16:21
我(??):逍,来的时候给我带三瓶安眠药呗
“我拍了拍何逍说拜托拜托”
18:34
我(??):你什么时候来?
我(??):何逍逍T.T
23:44
何逍(.):不带,我回去了
那时他发完这条信息,我在屋里就听见了开门声。
说到开门声,我不禁想起他以前来访时的习惯——他总是喜欢不走寻常路,喜欢从阳台的窗户翻进来。每次听到玻璃窗被轻轻推开的声响,接着是鞋底与窗框轻微的摩擦声,我都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个蒙面歹徒闯进来。
这习惯让我既无奈又隐隐不安。虽然知道他并无恶意,但那种突如其来的闯入方式,总让我联想到电影里的入室抢劫场景。特别是深夜独处时,突然响起的窗户动静常吓得我心头一颤。
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决定换上了密码锁。现在想来,这个决定真是明智。不仅省去了随身带钥匙的麻烦,更重要的是,每当听到"滴滴"的电子音效和机械锁芯转动的声音,那种被妥善保护的安全感便油然而生。他再来时,也会规规矩矩地按密码进门,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踩的我的窗台总有灰尘了。
我准备再试一次,就一次,创作的时候我实在不想离开卧室半步,可自身的习惯,让我的安眠药总是不够。
13:15
我(??):这次就帮我带一下好不好,真的很需要???????????
我(??):求求了T.T 我给你钱买
我(??):转账:300.00
13:16
何逍(.):转账已退还
何逍(.):你的小表情挺可爱的
13:24
我(??):那你会给我带吗>_<
何逍(.):不带^ ^
何逍(.):你是睡不着吗?
我(??):嗯对!T.T
何逍(.):那我早点回去
我(??):?
看着消息,我又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安眠药对我早就没有什么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不得已,我只好自己出门买了。
窗外的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我蜷缩在床角,笔记本电脑的蓝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设计稿的线条在屏幕上扭曲缠绕,就像我此刻理不清的思绪。凌晨四点十六分,电子钟的数字在黑暗中泛着红光,与此同时,门锁转动的金属声刺破了夜的寂静。
那声音不对——密码输了两次才成功,接着是沉重的喘息,像是有人拖着千斤重量。我放下数位笔时,指尖沾满了冰凉的汗水。客厅地板上蜿蜒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一直延伸到沙发边缘。他瘫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我清楚的听见我的声音在发抖。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个气若游丝的“嗯”。这个简单的音节像把钝刀,在我心口缓慢地锯开一道口子。
掀开他浸透鲜血的衬衫时,我的指甲不小心划过他的皮肤,他却没有丝毫反应。那道伤口狰狞地横贯左胸,边缘的皮肉都有些许外翻着。救护车调度员机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请保持冷静,救护车正在前往...”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郊区的夜风裹挟着血腥味灌进鼻腔。架起他时,我才惊觉力量的悬殊是如此之大。他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着我的手臂,每一步都在消耗我所剩无几的力气。常年熬夜画稿的虚弱身体开始抗议,眼前泛起黑斑,喉间涌上铁锈味的甜腥。柏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却像我架着他走上了Manannán mac Lir的迷雾之路的迷雾之路
当救护车的光终于刺破夜幕时,我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医护人员熟练地剪开何逍的衣服,那些沾血的碎片像凋零的花瓣飘落在地。我望着自己血迹斑斑的睡衣下摆,突然意识到这些暗红斑点可能会永远留在布料纤维里。
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走廊塑料椅的寒意渗进骨髓,消毒水的气味勾起某些遥远的、关于医院的糟糕记忆。此刻的焦虑与创作瓶颈截然不同——它像某种活物,顺着脊椎爬上来,用带刺的舌头舔舐我的神经末梢。监护仪的电子音隔着门板传来,每一声都像是倒计时。
吊顶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在视网膜上留下游动的光斑。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分钟都被拉长成永恒。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溺水的下午,咸涩的海水灌进气管,但这次没有人会划破水面向我伸手。只有不断下坠,下坠,坠入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
疲惫感侵袭,但我依然在喃喃,“他不能死。”这句话占据了我此刻全部的意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个念头逐渐具象化,变成盘旋在手术室上方的黑色渡鸦。凯尔特神话中,摩莉甘的渡鸦会在将死之人肩头停留。我的眼神早已涣散,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只要足够专注,就能用视线织成一张网,拦住所有企图靠近他的死神。
今夜,冥王哈迪斯无法将他的名字刻上骨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