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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安全区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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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标结果出来了,弘发竟然丢了这个项目。
一大清早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死气沉沉的氛围,本身只是一次普通的竞标,可能是因为大家为这个项目折进去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导致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值和不甘。
暂且不说中标的项目内容远逊于樊朔的作品,那他和区长吃的那顿饭算什么?总不至于是和他女儿相亲没成功这种扯淡原因吧。
樊朔作为总设计师,需要承担责任,他一来李鸣就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你有反思过自己吗?”办公室四处烟熏火燎,李总是个老烟枪,樊朔一走进去连眼睛都被蜇得疼。
“连这种项目我们现在都竞争不过天启了,你让市里、乃至省里怎么看我们?”
“樊朔,我知道年轻人学历高,难免骄傲,但你对你的能力得有一个正确的认识,目中无人,不吸取他人的意见。有多少比你年长、比你有经验的人坐不到你这个位置,而你呢?你当初信誓旦旦能够带领好这个团队,如今又为弘发带来了什么!下午的董事会,我们会好好讨论你的职务问题,如果没能力,就换有能力的人来。”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总结一下这次丢标的原因,今天下班前写一份5000字的报告交给我。“
樊朔虚攥起拳头,无法发作,他还是太年轻,连李鸣这种建造师都没考下来的半路子领导都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他更在思索,天启中标的预算做下来整整比他们低了2个亿,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就算没有底线地从工程质量上压缩空间也无法实现。
他在走出办公室后第一时间给樊京平去电:“现在是什么情况?”
樊京平喉咙像卡着什么,很艰涩地吐出一句:“我怎么知道姓曾的会管这种闲事。”
市文旅局的曾局长,曾孔明,同样也是曾喻的父亲。
当初十几年前,曾孔明和樊京平曾同在机关共事,那时两人几乎是同期升的中层,按理说在正科少说要待十年,但好巧不巧,两人升完五年后就有了一个晋升副处的机会,正是这个机会中曾孔明设法把樊京平压了下来,从此两人便由挚友到结下仇怨,彼时曾喻已经与樊朔分手去了国外。
自那以后两家就断了来往,尽管闹得不愉快,但这么多年了,曾孔明被调任至文旅局,樊京平还在住建部,井水不犯河水,不至于在这种时刻特意来给樊朔使绊子,他的手不可能伸得那么长,管到了下面某个区的博物馆身上。
“中标的那个设计院有什么背景。”樊朔点了支烟,樊京平听见电话边传来打火机“啪嗒啪嗒”的声音,“租赁公司、材料供应链您清楚吗,它的预算压得太低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天启的负责人我不清楚,但是它的监事会我知道,”樊京平说,“跟曾孔明那边的人有关。”
“行。”樊朔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就这么说,挂了。”
“小朔,他儿子回国了你知道吗?”
樊朔想到手机中那串号码发来的信息:“我知道。”
“你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樊京平突然说:“我现在不反对你跟他儿子重新交往。”
“爸,您还真是宽宏。”
樊朔气笑了,当初他和曾喻在一起,樊京平知道后觉得丢脸,勒令他们不能联系,兜兜转转近十年过去了,竟然变成了一句不反对他们交往。
“你记住了,男人在社会上最畏惧的就是记仇,一旦记仇就会变得丑恶、幼稚,韩信能忍□□受辱,方成大事。”樊京平说,“曾孔明心中对这个小儿子有愧,我听说很宠爱他,如果你能利用好……”
“爸。”樊朔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跟简晓郁断了。”
“谁?”樊京平顿了顿,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那个beta吗。”
他没这么想,是樊朔敏感了,樊京平单纯希望樊朔利用好这个资源。
“如果你硬是喜欢,”他说,“把该办的手续办完,给点钱,你愿意养着也无所谓。”
樊朔少见地抽完了一整支烟又点了一支。
他按了按手机,给简晓郁打了个电话。
“你在干嘛?”他的嗓音低哑,通过电话似乎都能听出萎靡和颓丧。
简晓郁莫名其妙地确认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在上班啊。”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樊朔也觉得自己有病,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在听见简晓郁的声音以后,他心里变得好受了一些。
简晓郁察觉到了不对,他捂住话筒,抱歉地跟患者解释了两句,走出输液室:“出什么事了?”
樊朔坐在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靠在掉灰的白墙边闭上了眼睛:“我好累。”
简晓郁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安全区。他的家是从简晓郁加入以后才成为一个家的,在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那里最多只能算一个房子,是简晓郁给这个房子带来了食物和热水、靠枕和地毯,所以他不想让简晓郁离开这个家。他原本可以很轻易地去面对这些挫折,但在尝过能在一个家、一个人面前示弱以后,他就感到那种坚强变得难以忍受了起来。
“你在哪儿?”
“在公司,他们都怨我。”樊朔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回响,“凭什么成功了就是所有人的功劳,失败了就是我一个人的错。”
“别这么想,”简晓郁走到了安静一些的地方,“他们还敢怪你,你没怪他们就不错了。你是领导,别怕他们。谁不服气让他先赢过你再说。”
樊朔按灭了烟,平静了下来,似乎只要这样听简晓郁说话就很满足了。
话筒中静了一会儿,有人在叫他。
“简晓郁,输液室拔针。”
“哎,知道了。”简晓郁应道,轻声跟他说,“好了,还有事吗?我要去忙了。”
樊朔不舍地唤他:“郁郁,我们离婚了以后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啊。”简晓郁答应道,他也听出来了对面话语中的委屈和小心,心尖有块软肉被人掐了把儿。
中午,简晓郁犹豫着给樊朔主动发了个消息:“好点了吗?”
“复活了,写报告中。”樊朔秒回道,简晓郁才松了口气。
“小简,门口有个人找你。”办公室门被敲了敲。
简晓郁放下手机站起来:“找我吗?”
“阿姨?”简晓郁这还是跟樊朔结婚后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他们去了大厅的候诊区。
“晓郁,”女人气质儒雅,温柔地说,“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聊聊。”
“樊朔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心不坏,你失去孩子这件事,他一直挺愧疚的,所以有些话他不好开口。”
“阿姨就是想问问你,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有什么缺的东西吗?”她说,“我看你一直和你妈妈住在一起,我们可以送你一个小公寓,地铁口,离医院也不远,你觉得这样好吗。”
不愧是文化人,说话就是委婉,简晓郁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话都说到这了,他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谢谢您的好意。”简晓郁双手交叠,“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如果您今天不来找我,我也准备这两天和樊朔提的。”
他苦笑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意外,现在能妥善解决好我也很开心。您说的房子我不会要的,并且任何财产我都不会要,樊朔已经做得够多了,希望您不要苛责他。我会写明自愿解除婚姻关系,不参与共有财产分配,申请书我已经写好了,这几天在作公证。”
女人很意外简晓郁竟然会这么说,她反倒不安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她今天这个行为的错误。事实根本不像樊京平说的那样,根本不是简晓郁想捞一笔所以不愿离。
如果不是简晓郁不想离,拖到现在离不掉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樊朔不想离。
她一下慌了神,开始无比后悔今天来找了简晓郁,女人局促地站起来:“阿姨不是这个意思。”
简晓郁笑了:“没关系,我都懂,阿姨您回去吧。”
“晓郁,那个公寓我们家会买下来赠予你。”她拿起包,摇了摇头,“千万别跟樊朔说我来找过你。”
简晓郁失笑:“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