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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转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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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我抽空到五中找李岩，想让他帮着办理一下恩铭的转学手续。三中教学成绩虽不如五中，但那里离家近，校风也相对好些。
傍晚时分，眼看就到了放学的时间，我站在五中教学楼的走廊上，雨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哗哗往下淌，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铃声已经响过十分钟了，走廊上的学生像退潮般散尽，却始终不见那个瘦小的身影。
我不禁慌乱起来，从教学楼找到后操场，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像一条冰冷的蛇。
后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几个黑影围成一个移动的牢笼。透过雨帘，我看见恩铭的蓝白校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像块破抹布挂在身上。
“在实验小学的时候你不是很牛吗，班长大人？你成绩好，是老师眼中的宝贝疙瘩，动也动不得。可五中是老子的天下，再跟班主任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子就废了你！”李清阳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猛地一脚踹向了恩铭的肚子。
“啊——！”恩铭的惨叫像把刀子划破雨幕。
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苏醒，我似乎又看到了当年汪俊宏一伙人将我推倒在泥地里的情景。
我的拳头比脑子先动，李清阳的鼻梁在指节下似乎发出脆响，鲜血喷溅在我的白衬衫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几个小崽子像受惊的耗子四散而逃，恩铭蜷缩在墙角，右臂内侧新鲜的刀伤直击我的眼球，周围散布着几个已经结痂的旧疤，像一串丑陋的纽扣。
我知道，这一记拳头，让本就不顺利的事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
五中校办公室散发着劣质板材的刺鼻味道。李辰主任把茶杯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枸杞像血滴溅在恩铭的转学申请表上。他是李清阳的父亲，儿子的事他自是护短的。
“您好身手啊，成年人殴打未成年，作为受害者的父亲，您说我要不要报警呢？”他抚摸着儿子的鼻梁，指关节敲击桌面的节奏像在敲丧钟。
我撩开恩铭的衣服，说明是李清阳殴打恩铭在先，情急之下才发生了那样的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在那儿啊？有证据吗？”李辰的话里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
“在后操场东面，您可以调取那里的监控视频看一下的。”
“哦，那里监控刚刚坏掉了，不好意思。”李辰头也没抬，拿起手机，拨了几下，看起来是要报警的意思。
正义的天平明显偏向了邪恶的一方。恩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蓝白色校服下露出锁骨处结痂的伤疤，那是上周李清阳用烟头烫的。
“李主任您不妨看看这个。”我强压怒火点开手机，上次他们在校外作恶时被拍下的视频画面一帧帧如血一般的记忆向四周弥漫开来。恩铭在一旁瑟瑟发抖，脸色变得苍白。而此刻李辰随着视频画面的逐步推进像一条被抽干血的鱼，脸色也极度难看，呼吸越来越急促，回头便给了李清阳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秉公处理的！”他回头说道。
为了保护他儿子，李辰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钢笔突然在转学申请上划出长长的黑线，盖章时用力得仿佛要按碎桌面，带着牙齿摩擦的响动。
恩铭的指甲陷进我掌心。
我们走出校门时，五中锈蚀的铁门在身后发出垂死的呻吟。暮色中，李清阳站在教学楼拐角阴影里，断眉下的眼睛像两枚冰冷的图钉。
转学手续办妥的那天，林城罕见地出了太阳。恩铭抱着装满书本的纸箱站在三中门口，阳光穿透他薄薄的耳廓，映出淡青色的血管。我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指尖触到他锁骨处一道凸起的疤痕，由不得一阵心酸。
“爸。”恩铭突然仰起脸，这个称呼像块热年糕黏在我们之间。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绽开一个梨涡浅浅的笑。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六月的地面上，温暖而明媚，窗外的落花飘进室内，落在恩铭黄白色的校服上。教务主任捏着全县统考成绩单，目光在“秦恩铭”三个字和真人之间来回扫视：“这孩子真给三中拿了全县第一？”
我掏出手机，屏保就是恩铭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那天回家路上，他偷偷把五百元奖金塞进我的钱包，被我逮个正着时急得直结巴：“爸，这些钱我用不着，再说我看你的皮带都裂了，你去买条新的吧。”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待要说些什么，忽见恩铭拽我袖子小声说道：“李主任！”
马路对面，西装革履的李辰正将车停在路旁。他显然也看见了我们，镜片后的眼睛淬着毒一般。绿灯亮起的瞬间，恩铭的手突然钻进我掌心，冰凉颤抖得像只受惊的雏鸟。
经过漫长的等待，领养手续最终还是批了下来，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递来一盒印泥。恩铭的拇指悬在红色印泥上方迟迟未落，突然抬头问我：“爸，你会后悔吗？”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钢印落下时发出“咔哒”一声响。恩铭的出生证明上，父亲那栏工整地印着“林沐阳”。恩铭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急，最终化作肩头一小块温热的潮湿。
那晚的月光如轻纱一般柔亮，恩铭偷偷在笔记本上，用笔描了无数个“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