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过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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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时，游先礼换了一辆不常开的车。
今天他只排了一台择期手术，是确诊烟雾病的患者要做血管搭桥，手术在6小时后顺利结束。游先礼没有留下来接急诊，跟值班的交代一声，换下衣服就走了。
边走往停车场边看手机，发现红点在移动，游先礼戴上耳机，听到几句简单的对话──
“会不会很多人？”
“工作日，应该不会。”
“我们下次去东京的海洋馆。”
“我去过了。”
“啊，为什么到东京不联系我。”
“……”
游先礼跟着红点抵达市中心的海洋公园，在停车道外，他看见游霜从的士车下来，另一侧车门开了，同行的是前段时间跟他约会的日本男孩，把他之前的警告当作耳边风。
叫藤原的男孩子，跑到快餐车买了两支甜筒，搀扶着游霜的胳膊进馆，游霜拉低口罩舔了一口雪糕，眼睛微眯。
游先礼也走去买一支甜筒，吃一口就皱起眉，碳水化合物过量的味道，他没吃第二口就扔掉了。
今天游客不多，游先礼跟在游霜身后十米外，幽暗的环境适合打掩护，游霜停，他也停，走走停停，一路偷听到许多的秘密。
“你有来过吗？”
“有。”
“和谁来的？”
“我自己，我去表演人鱼，”游霜顿了顿，补充道，“朋友没空，我替她去的。”
藤原翼惊讶道：“好厉害，我想看。”
“等一会儿大概有一场。”
“我想看你表演。”
“我现在演不了。”
两人对话，三人沉默，过了一阵子，游先礼听到藤原翼问：“好玩吗，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感觉？游先礼看着水族箱里的热带鱼，回想那一天。
坦白来讲很惊讶，一开始以为看错了，走近看才确定是自己泳池里的那条人鱼，穿着花里胡哨的表演服，满身珠宝挂饰，碎钻腰链缠了一圈又一圈，眼尾上挑，飞吻乱甩，一脸媚态，像在跟谁调情，很出众，很惹眼，也很不听话，被他撞见后，心虚地游走了。
耳机中传来游霜的回答：“像在讨好一些看起来很幸福的人。”
“啊？”藤原翼听不懂。
游霜并不解释。
游先礼站得更远，从人群的间隙中凝望他的脸。
游霜仰脸看着人鱼表演，别人在互动，他没有反应，看得入神，奇诡的幽蓝的光包裹着他，显得他更苍白脆弱，格格不入的，像枚伤心的扇贝。
很向往吗？游先礼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条银光闪闪的人鱼尾巴。
藤原翼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不敢轻易在外就餐，在水族馆逛完后，带游霜回家吃阿姨准备的晚饭。
两人一上楼，屋子便着了灯，家像温馨的防护罩隔绝了外面的冷风、黑夜、过路人、全世界。
游先礼把车停在隔壁楼栋的位置，坐车里抽烟，默默听着两人的饭后谈话。
“游酸，今晚我要睡地板。”
“没有垫子。”
“可是床太高，我睡不着。”
两人向某处移动，片刻后，藤原翼说：“你的床很舒服，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呃……”
游先礼咬紧烟。
游霜叹了一声：“今晚先凑合，明天去买张榻榻米。”
“对的，我需要那个。”
藤原翼高兴地感谢他，在游先礼听起来有些得逞，怎么会有如此不懂边界感的日本人，借着语言障碍装疯卖傻吗？
游先礼摘了耳机，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盘，越敲，心越乱，揿灭烟，捏了捏鼻梁，下车透气。
周围静得只有他的呼吸，也正因足够安静，游先礼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做着很荒谬的事。
在这蹲了两天，究竟是为了什么？游霜也并不是无家可归，明明安安全全活着，过平静安逸的日子，吃好住好，甚至有专人照顾，他担心什么？
贪心什么？
两天里，变得混乱无序的只有自己，每天在这无所事事地度过几小时，等他睡着才离开，以为在陪伴他，其实他并不需要你的陪伴，他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试图通过监听器索求陪伴的，难道不是自己吗，这不正常，需要停止。
必须要停止，再继续下去，情况要失控了。
游先礼想回到车上，一转身，蓦地怔住。
游霜站在小车旁，与他四目相接。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质问他，语气冷淡。
游先礼不语。
游霜向他上前一步，逼问他：“你跟踪我？”
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游先礼很肯定他记忆完全恢复了。过去的游霜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他依旧尖刻，至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用拍片都知道他大脑康复得很好。
“听说你搬出来住。”游先礼只能先这样回答。
游霜愣了一下，偏过头，叹一声：“你们不要总是关注我在做什么，你们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你在跟人同居？”
游霜拢了拢外套，双手插兜，眼神投向别处：“这跟你没关系。”
“你在跟他交往吗。”
“叔叔，”游霜抬高声量强调他的身份，“这跟你没关系。”
游先礼向前两步，站在他面前，阴影笼罩他，他抬手扣住游霜下巴，将他的脸扳正了直视自己。
他再问一次：“你在跟他交往吗，游霜？”
游霜动弹不得，两颊被他捏疼了，游先礼目光如炬，投在他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如果对他不感兴趣，就别八卦他的感情状况，烦人！
他含糊地说：“是不是……又怎样。”
游先礼紧凝他眼睛，“不要撒谎。”
游霜闭上眼，沉默数秒，发出颤抖的气音：“是──我在跟他交往。”
下一秒，游先礼松手放开他。
“没错，”如果他那么好奇，游霜就盯着他再讲一次，“我在跟他交往，原本在犹豫，但我决定答应他，听清楚了吗。”
游先礼站在原地，静静地，用眼睛描摹他的轮廓。
从游霜满月，到现在成长到人生的第282个月，人生的第二十四个关头，游先礼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年，他记得他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模样，现在也见到他牙尖嘴利的一面。他已经长出刺了，再不是被说一下就哭着让他出气的小孩，他有了反击的能力，至少不会白白让他人伤及自己。
至此，游先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放手，让他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他为他刚才的话感到伤心，说明他正在自食其果。
需要纠正的不是游霜，是他。
半晌，游先礼看着他说：“做好安全措施。”
游霜怔了怔，咬住后槽牙，“走吧。”
他扭头不看游先礼，“别再来找我。”
游先礼抬起手，游霜下意识闭起眼。
过了好一会儿，那手覆在他领口处，把拉链拉高，挡住脖子。起风了。
游先礼转身往车上走，越走越远，连影子也撤出了游霜的地盘。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