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药片与橄榄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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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昭昭站在医院走廊上，盯着手中的住院登记表。"黎川"两个字清晰地写在703病房那一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那束蔫头耷脑的康乃馨——便利店老板老周发烧住院，这花是给他买的。
"703...703..."闻昭昭喃喃自语，脚步却不自觉地向电梯方向移动。老周的病房在五楼，而七楼是内科病房。
电梯门打开时，闻昭昭还在犹豫。探望学生会会长？这简直荒谬。她们算什么关系？帮扶计划的执行者和问题学生？人体素描的模特和画师？还是...共撑一把伞的陌生人？
"你到底上不上？"电梯里的护士不耐烦地问。
闻昭昭一咬牙跨了进去："七楼，谢谢。"
七楼走廊安静得出奇，消毒水的气味比楼下更浓。闻昭昭放轻脚步，数着病房号。701...702...703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休息三天。"一个中年女声，语气不容置疑，"我已经跟学校请好假了，数学竞赛前你哪儿也不许去，专心复习。"
"可是艺术节..."黎川的声音比平时虚弱，但依然坚持。
"什么艺术节比北大保送还重要？"女声陡然提高，"你知道我和你爸爸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看看隔壁王叔叔的女儿，去年就..."
闻昭昭不自觉地贴近门缝。黎川半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还连着点滴。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性背对着门口，正在整理床头柜上的物品。
"妈妈，我会拿一等奖的。"黎川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艺术节是学生会负责的，我不能..."
"不能什么？"女人猛地转身，"你昨天都晕倒了！要不是那个同学发现得早..."她突然压低声音，"刘医生说你的药量又增加了？"
闻昭昭的呼吸一滞。药？什么药？
黎川低下头："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当然睡不好！又要准备竞赛，又要忙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瓶放在床头，"睡前吃一粒，不许多吃。我回去给你拿换洗衣服，你好好躺着。"
闻昭昭迅速后退几步，假装刚走过来的样子。病房门突然打开，黎川的母亲——闻昭昭猜测是她——走了出来。女人四十多岁，妆容精致，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不容靠近的气场。
擦肩而过时，女人锐利的目光扫过闻昭昭和她手中的花："你找谁？"
"呃...703？"闻昭昭硬着头皮说。
女人挑了挑眉："你是黎川的同学？"
闻昭昭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连探望病人的借口都没想好。
"她需要休息，别待太久。"女人说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闻昭昭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门。
黎川正望着窗外发呆，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看到闻昭昭的瞬间，她的眼睛瞪大了："你...怎么来了？"
"听说会长大人住院了，特来探望。"闻昭昭晃了晃手中的花，随即意识到这束花有多寒酸，"呃...路上随便买的。"
黎川的嘴角微微上扬："便利店打折的康乃馨？"
"你怎么知道？"闻昭昭惊讶地问，随即反应过来，"哦对，优等生肯定连花市行情都研究过。"
她走到床边，把花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黎川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嘴唇干裂。但她的校服领口依然整齐地翻折着，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
"医生怎么说？"闻昭昭问，目光扫过床头的药瓶——白色小瓶，标签被刻意朝里放着。
"只是贫血和疲劳。"黎川轻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昭昭突然注意到黎川的书包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拉链没完全拉好，几份文件露了出来。最上面那份是艺术节策划案，密密麻麻的备注和修改几乎覆盖了原本的打印内容。
"你都住院了还工作？"闻昭昭拿起那份文件。
黎川急忙伸手想拿回去："明天要交给教导处的..."
她的动作太急，书包从椅子上滑落，"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几本教科书、笔记本、文具盒，还有一个小药瓶滚到了闻昭昭脚边。
闻昭昭弯腰捡起药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标签——氟西汀，20mg，每日一次。
空气仿佛凝固了。闻昭昭听说过这种药，初中时班里一个抑郁症女生休学前就在吃这个。她抬头看向黎川，后者僵在床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这是..."闻昭昭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给我。"黎川的声音微微发抖，伸出的手也在颤抖。
闻昭昭默默地把药瓶递过去。黎川一把抓过，迅速塞到枕头下面，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违禁品。
"所以，"闻昭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艺术节的场地安排搞定了吗？"
黎川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话题的突然转变："还...还没有。体育馆那天有篮球赛，可能要改到操场。"
"操场太土了。"闻昭昭撇撇嘴，"干嘛不用教学楼中庭？那里采光好，还有现成的展台。"
黎川眨了眨眼："但中庭空间不够..."
"把展区分成两部分嘛，一楼中庭和二楼环形走廊。"闻昭昭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笔，在艺术节策划案背面画了个简易平面图，"这样参观者还能从不同角度欣赏作品。"
黎川接过那张纸，认真地看了看："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闻昭昭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藏着药瓶的枕头，而黎川则紧紧攥着策划案。
"我该走了。"闻昭昭突然说，"老周还等着我的花呢。"
"老周？"
"便利店老板，我打工那里的。"闻昭昭指了指那束康乃馨，"其实这花是给他买的...他发烧住院了。"
黎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所以你偷了病人的花来探望另一个病人？"
"借花献佛懂不懂？"闻昭昭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人体素描课...等你出院再继续？"
黎川点点头："明天就能出院了。"
"别勉强。"闻昭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个枕头，"优等生也是人。"
她离开时，听到黎川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那声音太轻了，几乎像是幻觉。
第二天中午，闻昭昭在食堂排队时，远远地看到了黎川。她已经回到了学校，正和几个学生会成员坐在一起吃饭。即使穿着同样的校服，黎川在人群中依然醒目——挺直的背脊，优雅的用餐姿势，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但今天，闻昭昭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黎川在没人看她的瞬间揉了揉太阳穴，她的筷子在饭盒里拨弄了几下就放下了，当旁边的人说话时，她的微笑比平时慢了一拍，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表情。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周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该不会是在偷窥你的'帮扶人'吧？"
闻昭昭收回目光："关你屁事。"
周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懂了。黎川学姐知道你初中那些破事吗？知道你为什么转学吗？"
闻昭昭的手攥紧了餐盘："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我只是好奇，"周婷压低声音，"如果学生会会长知道她的帮扶对象是个暴力狂，会怎么想呢？"
闻昭昭猛地转身，餐盘里的汤因为动作太大洒出来一些。周围几个同学惊讶地看过来。
"怎么，想在这里动手？"周婷挑衅地问。
闻昭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拳头。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食堂，食欲全无。
下午的课间，闻昭昭趴在走廊窗台上发呆。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快而有节奏，像黎川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
"身体没事了？"闻昭昭头也不回地问。
黎川停在她身边："嗯。昨天...谢谢你来看我。"
闻昭昭侧头看她："我没看到什么，也没告诉任何人。"
黎川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一些："艺术节的方案，我按你的建议修改了。教导主任同意了。"
"恭喜。"闻昭昭干巴巴地说。
"但是..."黎川犹豫了一下，"我妈妈不希望我继续负责艺术节。数学竞赛在即，她认为这会影响我的准备。"
闻昭昭哼了一声："所以优等生要临阵脱逃？"
"我不是..."黎川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这句话让闻昭昭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完美如黎川也会有无法拒绝的人，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刻。
"喂，"闻昭昭突然说，"要不要做个交易？"
黎川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交易？"
"我帮你搞定艺术节的大部分工作，"闻昭昭转身面对黎川，"作为交换，你教我绘画技巧。"
黎川眨了眨眼："我？教你？"
"你不是学过十年素描吗？"闻昭昭指了指黎川的手，"那种拿笔的姿势，一看就是专业训练过的。"
黎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很惊讶闻昭昭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我是学过，但..."
"成交还是不成交？"闻昭昭不耐烦地打断她。
黎川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为什么突然想帮我？"
闻昭昭望向远处："无聊而已。再说，艺术节要是搞砸了，7班也会跟着丢脸。"
"就这样？"
"不然呢？"闻昭昭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被你的人格魅力感化了？"
黎川轻轻笑了："好吧，成交。不过有个条件——你得按时参加帮扶会议，至少表面上遵守校规。"
"啧，要求真多。"闻昭昭撇撇嘴，"行吧，会长大人。"
放学后，她们在空教室碰面。黎川带来了完整的艺术节策划案，闻昭昭则摊开一张巨大的草图。
"这是我设想的主展区布置，"闻昭昭指着草图，"中庭中央放立体装置，二楼走廊挂平面作品，参观路线呈8字形循环..."
黎川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用红笔在策划案上做标记。她们讨论了展区划分、作品征集流程和开幕式安排，出乎意料地，两人配合得很默契——黎川擅长组织和细节把控，而闻昭昭则有天马行空的创意。
"你的想法很有创意，"黎川在讨论间隙说，"但有些可能超出预算..."
闻昭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钱有没钱的玩法。背景板可以用旧报纸拼贴，展台用课桌堆叠，装饰物让学生自己动手做..."
黎川若有所思："这样不仅能节省开支，还能增加参与感..."
"看吧，不是所有事都需要砸钱。"闻昭昭得意地说。
天色渐暗，空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但两人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黎川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继续在策划案上勾画。
"这里需要再想想，"她指着作品评选标准那一栏，"评分细则太主观了..."
闻昭昭突然凑近，两人的肩膀轻轻相碰。黎川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闻昭昭则带着铅笔和颜料的味道。
"分成技术和创意两项评分不就行了？"闻昭昭随手在纸上画了个评分表，"技术性的东西有标准可循，创意分就让评委凭感觉打。"
黎川点点头："这个主意很好。"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我们明天再继续？"
闻昭昭伸了个懒腰："行啊。对了，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周末开始素描课？"
"周末我要练琴..."黎川下意识地说，随即又改口，"不过下午有时间。两点，美术室？"
闻昭昭咧嘴一笑："别迟到，会长大人。"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黎川突然叫住闻昭昭："等一下。"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
闻昭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套专业素描铅笔。
"昨天...谢谢你送的花。"黎川轻声说，"虽然原本是给别人的。"
闻昭昭的手指抚过那些铅笔，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从6H到8B，一应俱全。这是她一直想要但舍不得买的高级货。
"这太..."
"只是闲置的，"黎川迅速说，"我很久不画画了。"
闻昭昭抬头，看到路灯下黎川的耳尖微微发红。她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此刻看起来如此...真实。
"谢了。"闻昭昭把铅笔盒塞进书包，转身走向公交站，"周末别迟到！"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黎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拐角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药片与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