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破碎的画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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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前两周，学校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闻昭昭能感觉到走廊上投来的异样目光，听到背后压低的议论声。那张她和黎川在颜料大战中的照片像野火一样传遍了全校，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版本的流言。
"听说她们在美术室接吻了！"
"闻昭昭是不是威胁黎川学姐了？"
"黎川妈妈看到照片会气疯吧..."
闻昭昭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试图屏蔽这些噪音。自从那个颜料味的吻后，她和黎川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她们照常准备艺术节，一起布置展区，讨论细节，但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瞬间。就像一头大象站在美术室中央，而她们都假装没看见。
周四下午，闻昭昭正在美术室完善她的参展作品——一幅大型混合媒介画作，主题是"破茧"。画面中央是一个被铁丝网缠绕的人形，正从裂缝中伸出手臂，背景用废旧报纸拼贴，象征着束缚与突破。这是她投入最多心血的作品，甚至熬夜了好几个晚上。
"构图不错。"黎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左上角有点空。"
闻昭昭没有回头，只是往左上方添了几笔深红色："这样？"
"嗯，好多了。"黎川走近几步，递过一个纸杯，"喝点东西。"
闻昭昭接过杯子，是校门口奶茶店的柠檬茶，加了双倍糖——正是她喜欢的口味。她抿了一口，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谢谢。"
黎川站在画架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明天要交最终作品名单了，你的这幅...题目定了吗？"
"《破茧》。"闻昭昭用画笔指了指画面中央，"被困住的想要自由，外面的想要完美。"她意有所指地看了黎川一眼。
黎川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蝶翼："我妈妈...明天要来学校。"
画笔在闻昭昭手中顿了一下："哦？家长会不是下周吗？"
"她听说了一些...传言。"黎川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跟班主任谈谈保送的事。"
闻昭昭转过身，直视黎川的眼睛："什么传言？"
黎川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攥紧了素描本，指节泛白。闻昭昭突然明白了——那些关于她们关系的流言，已经传到了黎川母亲耳中。
"所以，"闻昭昭放下画笔，声音出奇地平静，"会长大人是来提前划清界限的？"
"不是！"黎川猛地抬头，"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妈妈她...很严格。"
闻昭昭冷笑一声："严格？还是控制狂？"
黎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不了解她。"
"我了解被控制的感觉。"闻昭昭指了指画中那个被铁丝网缠绕的人形，"这就是我，在每一所学校，每一个'家'里。"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黎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美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婷和几个女生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
"打扰了~"周婷甜腻地说，"我们是来交艺术节作品的。"
闻昭昭皱眉："作品交到学生会办公室。"
"知道呀，但听说你们在这里加班，特地来看看嘛。"周婷的目光在闻昭昭的画上停留，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这就是你的参展作品？挺...特别的。"
黎川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作品放那边桌上就好。我们正在讨论事情..."
"什么事情？"一个冰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去——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面容与黎川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加锋利。她的目光扫过美术室，在看到闻昭昭时明显皱起了眉。
"妈妈！"黎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你怎么...不是说好去办公室等我吗？"
"会议提前结束了。"黎川母亲——方教授——走进美术室，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这就是你负责的艺术节筹备？"她的目光落在闻昭昭的画上，眉毛几乎挑到了发际线，"这是什么...垃圾？"
闻昭昭感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这是现代艺术。"
方教授冷笑一声："现代艺术？我看是小孩子涂鸦。"她转向黎川，"黎川，这就是你花那么多时间指导的作品？"
黎川站在两人之间，像一根绷紧的弦："妈妈，闻昭昭同学很有天赋..."
"天赋？"方教授打断她，"对惹是生非的天赋吗？"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正是那张在颜料大战中拍摄的照片，"校长刚给我看了这个。你知道北大保送评选委员会看到这个会怎么想吗？"
闻昭昭看到黎川的肩膀微微发抖，但她的声音依然平稳："那只是工作时的意外..."
"够了！"方教授厉声喝道，"从现在起，你退出艺术节筹备，专心准备数学竞赛。至于这个..."她轻蔑地扫了一眼闻昭昭，"帮扶计划立刻终止。"
美术室里鸦雀无声。周婷和她的朋友们交换着胜利的眼神，悄悄退了出去。闻昭昭站在原地，手中的画笔不知何时已经折断，尖锐的木刺扎入掌心，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妈妈，艺术节马上就要..."黎川试图争辩。
"没有商量的余地。"方教授的声音不容置疑，"刘诗瑶已经告诉我，这个闻昭昭有暴力倾向，在原学校还打过人。你居然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闻昭昭猛地抬头："我没打过老师！那是谣言！"
方教授充耳不闻，继续对黎川说："你爸爸为了你的保送托了多少关系，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黎川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闻昭昭看着她，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反驳她母亲，为自己辩护，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但黎川只是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了，妈妈。"
这一刻，闻昭昭感到一种比愤怒更深的失望。她看着黎川，那个在雨中为她撑伞的黎川，那个为她的画作提建议的黎川，那个在颜料大战中放声大笑的黎川——正在一点点消失，重新变回那个完美的、冰冷的优等生。
"行吧。"闻昭昭摘下围裙，声音出奇地平静，"反正我也受够了当好学生的保姆。"她转向方教授，"放心，您女儿清白得很，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方教授冷冷地说："最好如此。"
闻昭昭最后看了黎川一眼，希望她能说点什么，但黎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低垂，像一尊完美的雕像。闻昭昭抓起书包，大步走出美术室，折断的画笔从她指间掉落，在地上滚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走廊上，周婷和她的朋友们显然在等着看笑话。闻昭昭径直走过她们，肩膀狠狠地撞了周婷一下。
"哎哟！"周婷夸张地叫了一声，"暴力倾向暴露了吧？"
闻昭昭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胸口燃烧着一团火，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放学铃响起时，闻昭昭已经不见了踪影。黎川找遍了美术室、图书馆、甚至校门口的便利店，都没有她的影子。那张《破茧》的画还留在美术室的画架上，左上角尚未完成。
回到学生会办公室，黎川机械地整理着文件。刘诗瑶走进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小川，你还好吗？方教授是不是很生气..."
"出去。"黎川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
"我说，出去。"黎川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锋利。
刘诗瑶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离开了。黎川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一张便利贴——那是闻昭昭留下的，上面画着一个滑稽的笑脸。
放学后，黎川回到美术室。闻昭昭的画还站在那里，无人认领。她轻轻触碰画布上那个被铁丝网缠绕的人形，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这画确实很好，充满力量和情感，就像闻昭昭本人一样——粗糙的外表下藏着惊人的敏感和才华。
"黎川学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个高一的美术社学生，"我们...我们社长让我来拿闻昭昭学姐的画。说是要...要扔掉。"
黎川的手停在画布上："为什么？"
"因为...因为闻昭昭学姐退出艺术节了..."
"谁说的？"
"周婷学姐说的。她说闻昭昭学姐的作品不合格，还说你妈妈要求撤掉..."
黎川深吸一口气："告诉你们社长，这幅画会参展。现在，请你离开。"
学生仓皇逃走。黎川独自站在画前，突然注意到画架后面有一个素描本——闻昭昭平时随身携带的那本。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
本子里全是速写和草图，有些是艺术节的设计，有些是街景，还有很多...是黎川自己。黎川讲课时的侧脸，黎川低头写字的样子，黎川在雨中的背影，甚至还有黎川在颜料大战中大笑的瞬间。每一幅都捕捉得那么准确，那么...充满感情。
黎川的指尖微微发抖。她从未想过，在闻昭昭眼中，自己是这样的。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母亲："黎川，我在校门口等你。今晚约了北大招生办的李教授吃饭，别迟到。"
黎川机械地回答："好的，妈妈。"
挂断电话，她最后看了一眼闻昭昭的画和素描本，然后转身离开。走出美术室时，她听到隔壁储物间传来一阵骚动和窃笑，但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黎川早早到校，直奔美术室。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血液凝固了——闻昭昭的画被毁得面目全非。画布中央被人用利器划开，颜料被泼洒得乱七八糟，铁丝网被扯得七零八落。
黎川跪在画前，手指颤抖着触碰那些伤痕。这不可能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破坏。她突然想起昨天听到的储物间的动静...
"找闻昭昭吗？她今天请假了。"
黎川转头，看到周婷倚在门口，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同情："真可惜，她的画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你干的。"黎川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
周婷眨眨眼："我？怎么可能。不过..."她压低声音，"听说闻昭昭家里出事了。她那个酒鬼老爸昨晚又被抓了，这次好像是醉酒伤人..."
黎川的心猛地一沉："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了好吧？"周婷耸耸肩，"她家住哪条街谁不清楚啊，那种地方..."
黎川没等她说完就冲出了美术室。她直奔教务处，以学生会长的名义查到了闻昭昭的家庭住址——那是城东一片老旧的居民区，以治安差闻名。
整个上午，黎川都心不在焉。课间她不停地给闻昭昭发信息、打电话，但全部石沉大海。午休时，她甚至跑到校门口的便利店，老周告诉她闻昭昭今天确实没来上班。
"那孩子昨晚接到电话就急匆匆走了，"老周摇着头，"好像是家里出事了吧。"
回到学校，黎川在走廊上碰到了班主任林老师。
"正好找你，"林老师叫住她，"闻昭昭请假三天，艺术节的事你得多担待了。"
黎川皱眉："三天？她说什么事了吗？"
林老师叹了口气："家庭原因。说实话，我担心她可能...不会回来了。她继父昨晚醉酒闹事被拘留，母亲又...唉，那孩子不容易。"
黎川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她要转学？"
"更糟。"林老师压低声音，"她可能得退学打工养家。我劝她至少读完高二，但她..."
黎川没等老师说完就跑开了。她冲进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双手发抖地掏出手机，再次拨打闻昭昭的号码。依然无人接听。
下午的课黎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美术室。闻昭昭被毁的画还站在那里，像一具残缺的尸体。黎川轻轻抚过那些伤痕，突然注意到画架后面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一枚小小的耳钉，闻昭昭常戴的那款。
黎川捡起耳钉，握在掌心。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想起闻昭昭的手——总是沾着颜料，温暖而有力。那个在雨中为她撑伞的闻昭昭，那个偷偷给她留零食的闻昭昭，那个用画笔捕捉她每一个神情的闻昭昭...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懦弱。
黎川握紧耳钉，尖锐的边缘刺入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疼痛。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破碎的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