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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夜相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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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闻昭昭的座位空空如也。
黎川每天早上一进教室就会不自觉地看向那个靠窗的位置,每次都被空荡荡的桌椅刺痛眼睛。她给闻昭昭发的信息全部未读,打的电话全部无人接听。艺术节筹备陷入混乱,被毁的《破茧》还摆在美术室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第四天早晨,天空阴沉得可怕。黎川站在教学楼窗前,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班主任林老师走进教室,向她招了招手。
"黎川,来一下。"
走廊上,林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很低:"闻昭昭刚发信息说要办退学手续。你是她的帮扶人,知道些什么吗?"
黎川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她...亲自发的信息?"
"嗯,说家里有困难,需要打工养家。"林老师叹了口气,"那孩子虽然调皮,但很有天赋,太可惜了..."
"老师,"黎川突然打断他,"闻昭昭家的地址,能再给我一次吗?"
林老师犹豫了一下:"学校规定不能..."
"求您了。"黎川的声音颤抖着,"就这一次。"
或许是优等生从未有过的恳求态度打动了老师,林老师最终写下一个地址递给她:"别告诉别人是我给的。"
黎川接过纸条,顾不上道谢就冲回教室抓起书包。正在上课的英语老师惊讶地看着她:"黎川同学?"
"对不起,我有急事!"黎川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同学。
她一路跑到校门口,雨点已经开始零星落下。保安拦住了她:"同学,上课时间不能离校!"
黎川深吸一口气:"学生会紧急事务,需要外出。"她亮出学生会长的身份牌,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冷静,"请开门。"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坚决,保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校门。黎川冲出去时,雨已经下大了。她没有伞,只能把书包顶在头上,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中奔跑。
纸条上的地址在城东的老旧居民区,距离学校至少五公里。黎川站在公交站牌下,浑身湿透地等了十分钟,却没有一辆车来。雨越下越大,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不管了。"黎川咬咬牙,冲进了雨幕中。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打湿了她的睫毛,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她的校服很快湿透,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帆布鞋吸饱了水,每跑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跑了不知多久,黎川的呼吸开始急促,喉咙像被火烧一样疼。她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是斑驳的老式居民楼。雨水在坑洼的路面上积聚,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她的每一步都溅起泥水。
17号楼是一栋六层的老楼,没有电梯。黎川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站在402门前。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几下,依然没人应答。对门的大妈探出头来:"找谁啊?"
"请问闻昭昭家住这里吗?"
"哦,老闻家啊。"大妈撇撇嘴,"一早就没人了。那丫头不是在便利店打工吗?你去'好邻居'看看。"
黎川道了谢,又冲进雨中。"好邻居"便利店是闻昭昭打工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这意味着她要再跑将近五公里回去。
雨更大了,像天上有人拿着盆往下倒水。黎川的头发全贴在脸上,校服成了沉重的负担。她跑过商业街,跑过天桥,跑过红绿灯,完全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
当"好邻居"便利店的招牌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黎川的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踉踉跄跄地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柜台后的老周抬起头:"欢迎光——天啊!黎川同学?"
黎川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闻...闻昭昭...在吗?"
老周指了指后面的员工休息室:"在收拾东西...你这是怎么了?"
黎川没等他说完就冲进了休息室。狭小的空间里,闻昭昭正背对着门收拾一个纸箱。听到动静,她转过身,眼睛瞬间瞪大:"黎川?"
眼前的闻昭昭让黎川心头一震——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着,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你...你怎么..."闻昭昭的目光扫过浑身湿透的黎川,"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
黎川的嘴唇颤抖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跑了十公里,淋成了落汤鸡,却连一句开场白都没想好。
"你要退学?"最终她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闻昭昭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黎川上前一步,抓住闻昭昭的手腕,"我们是..."
"是什么?"闻昭昭甩开她的手,眼中闪着愤怒的火花,"帮扶人和问题学生?学生会会长和麻烦精?还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是那个你妈妈坚决反对你交往的人?"
黎川的手悬在半空,雨水从她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洼:"我...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你就这样消失。"
闻昭昭别过脸:"没什么好说的。我得工作养家,就这么简单。"
"因为继父的事?"
闻昭昭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林老师告诉我了。"黎川向前一步,"昭昭,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闻昭昭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选择吗?有完美的家庭,有光明的未来?"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妈妈病了,需要钱治病。继父进了局子,房租欠了三个月!除了退学打工,我还能怎么办?"
黎川呆立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闻昭昭——愤怒的、绝望的、脆弱的。那个总是竖起全身尖刺的女孩,此刻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可以帮你。"黎川轻声说。
闻昭昭冷笑一声:"怎么帮?用你的零花钱施舍我?"
"不是...我是说..."
"够了,黎川。"闻昭昭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回你的世界去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她拿起纸箱准备离开,黎川却挡在了门前:"等等!"
"让开。"
"不。"黎川固执地站着,"除非你听我说完。"
闻昭昭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说什么?说你多抱歉?说你其实不想那样?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不是同情!"黎川的声音突然提高,"是...是我害怕。"
闻昭昭愣住了:"什么?"
"我害怕,昭昭。"黎川的声音颤抖着,"害怕让所有人失望,害怕达不到期望,害怕看到妈妈失望的眼神。"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混着雨水流下,"我每天醒来都在想,今天会不会做错什么,会不会被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完美..."
闻昭昭的纸箱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她震惊地看着黎川,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那天在美术室,"黎川继续说,"当我妈妈那样说你的时候...我应该站出来的。但我太懦弱了。我...我习惯了服从,习惯了做他们想要的黎川。"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可那不是真正的我。"
闻昭昭沉默了很久,最终轻声问:"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黎川哽咽着说,"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更接近那个真实的自己。"
便利店的灯光忽明忽暗,雨声敲打着屋顶,像一首无声的伴奏。闻昭昭慢慢走近黎川,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或者雨水。
"你知道吗,"闻昭昭轻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假得要死。那么完美,那么得体,像个人形奖杯。"
黎川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但我错了。"闻昭昭的手停在黎川的脸颊上,"你不是假...你只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
黎川握住那只手:"就像你用叛逆保护自己一样?"
闻昭昭的眼睛瞪大了:"你怎么..."
"我观察过你。"黎川轻声说,"你打架、逃课、顶撞老师,但你会喂校门口的流浪猫,会帮低年级学生捡散落的书,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
闻昭昭的眼中泛起泪光:"闭嘴。"
"不。"黎川向前一步,"我不会再闭嘴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一切。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为什么?"闻昭昭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恳求,"为什么是我?"
黎川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嘴唇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发抖,全身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因为在你的画里,我看到了自由。"黎川轻声说,"因为在你面前,我可以不完美。因为..."她深吸一口气,"因为那个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闻昭昭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毫无预兆地,她扑进了黎川的怀里。
黎川被撞得后退一步,但很快稳住了身形。她紧紧抱住闻昭昭,感受着对方在自己怀中的颤抖。闻昭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肩膀,热得发烫。
"我恨你。"闻昭昭闷声说,但双手却紧紧抓着黎川的衣襟,"我恨你让我心软。"
黎川抚摸着她的后背:"我知道。"
"我继父是个混蛋,"闻昭昭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喝醉了就打人,拿家里的钱去赌...这次他打伤了邻居,被拘留了。妈妈受了刺激,旧病复发..."
黎川抱紧她:"会好起来的。"
"怎么好?"闻昭昭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医院费用,房租,生活费...我没有选择,黎川。"
"我们会有办法的。"黎川坚定地说,"首先,你不能退学。其次..."她犹豫了一下,"我爸爸认识很好的律师,也许能帮你妈妈争取赡养费。还有,艺术节有奖金..."
闻昭昭退后一步,擦了擦眼泪:"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我..."
"因为你也帮了我。"黎川微笑,"记得吗?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雨声渐小,一缕阳光透过云层,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闻昭昭看着那束光,又看看浑身湿透的黎川,突然笑了:"你看起来像只落汤鸡。"
黎川低头看了看自己滴水的校服,也笑了:"你也是。"
闻昭昭伸手拨开黏在黎川额头上的湿发:"所以...现在怎么办,会长大人?"
黎川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回学校。然后,我们一起修复你的画。最后..."她犹豫了一下,"我要跟我妈妈好好谈谈。"
闻昭昭挑了挑眉:"你确定?"
"不。"黎川诚实地说,"我很害怕。但有些事...值得冒险。"
闻昭昭看了她很久,最终点点头:"好吧。但有个条件。"
"什么?"
"你得先换身干衣服,否则会感冒。"闻昭昭从员工柜子里拿出一件便利店的工作T恤,"将就一下?"
黎川接过T恤,突然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在这换?"
闻昭昭坏笑着凑近:"怎么,会长大人害羞了?"
黎川的耳朵瞬间变红:"我...我去洗手间换!"
闻昭昭大笑起来,那笑声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所有阴霾。黎川看着她,突然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天下午,两人回到了学校。雨后的校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同学们惊讶地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穿着便利店T恤的黎川和眼睛红肿但表情坚定的闻昭昭。
美术室里,《破茧》还静静地等待着。闻昭昭走到画前,轻轻触碰那些伤痕:"能修好吗?"
黎川站到她身边:"我们一起就能。"
她们花了一整个下午修复那幅画。黎川负责调色,闻昭昭负责修补。被划破的画布用特殊的胶水粘合,缺失的颜料一层层补上。就像她们自己破碎的关系,一针一线地缝合。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画上。那个被铁丝网缠绕的人形现在有了新的意义——它不再只是挣扎,而是在裂缝中透出光芒。
"知道吗,"闻昭昭轻声说,"我本来想放弃的。如果不是你今天..."
黎川握住她的手:"但你没有。你回来了。"
闻昭昭转头看她:"因为我终于明白了画的名字。"
"破茧?"
"嗯。"闻昭昭微笑,"有时候,我们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挣脱束缚。"
黎川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现在盛满了温柔和希望。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友谊,甚至比友谊更深刻的东西——两个破碎的灵魂,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完整的可能。
"明天,"黎川说,"我们一起面对我妈妈。"
闻昭昭做了个夸张的害怕表情:"我能反悔吗?"
"不行。"黎川笑了,"记得吗?有些事值得冒险。"
她们肩并肩站在画前,影子在夕阳下融为一体。无论明天带来什么,至少今天,她们找到了彼此。而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