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庇护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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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前一周，黎川的卧室里多了第二套洗漱用品。
闻昭昭的牙刷是明黄色的，斜斜地插在黎川的淡蓝色漱口杯旁边，像一道阳光闯入了宁静的海。她的换洗衣物整齐地叠放在客房椅子上——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会抱着枕头溜进黎川的房间，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聊天到深夜。
"所以这就是优等生的闺房？"第一天晚上，闻昭昭赤脚踩在黎川卧室柔软的地毯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米色的墙壁，原木色的书桌，床上铺着淡蓝色的被子，一切都整洁得不像真实少女的住所。
黎川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她白皙的肩头留下几道透明轨迹。"很普通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闻昭昭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里面的黎川大约七八岁，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钢琴旁微笑。那种笑容是精心训练过的，与现在黎川脸上偶尔流露出的真实笑意完全不同。
"你从小就这么...完美？"闻昭昭忍不住问。
黎川接过相框，手指轻轻抚过玻璃表面："只是看起来而已。"她将相框反扣在桌面上，"我妈妈喜欢一切井井有条。"
闻昭昭注意到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奖杯和证书，每一座都擦得闪闪发亮。她的目光被一本藏在最角落的素描本吸引，正要伸手去拿，黎川突然拦住她："等等！"
但已经晚了。闻昭昭翻开素描本，里面全是铅笔速写——窗外的树，路过的猫，学校的天台...虽然技法生涩，但充满生命力。
"我不知道你还在画画。"闻昭昭轻声说。
黎川的耳尖泛红："只是...偶尔。"她伸手想拿回本子，"画得很差..."
"不，很好。"闻昭昭翻到一页，上面是几个不同角度的眼睛速写，明显是同一个人的，"这是我的眼睛？"
黎川夺回本子，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是...练习而已！"
闻昭昭坏笑着凑近："什么时候画的？"
"就...你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黎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的睫毛很...特别。"
闻昭昭愣住了。她没想到黎川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更没想到她会偷偷画下来。一种奇异的温暖从胸口蔓延开来，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我去给你拿睡衣！"黎川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那晚，她们肩并肩躺在黎川的床上，闻昭昭穿着黎川的备用睡衣——对她来说有点大，领口松松垮垮地露出一侧锁骨。黎川则规规矩矩地穿着成套的淡蓝色睡衣，连最上面的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
"你睡觉也这么一丝不苟？"闻昭昭忍不住调侃。
黎川不好意思地松开一颗扣子："习惯了..."
闻昭昭突然伸手，又解开一颗："放松点，会长大人。这里没别人。"
黎川的呼吸一滞。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闻昭昭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黎川突然意识到，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昭昭..."
"嗯？"
"没什么。"黎川翻了个身，背对着闻昭昭，"晚安。"
身后传来闻昭昭的轻笑，然后是轻轻的回应："晚安，川川。"
黎川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人这样叫过她。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白天，她们在学校紧锣密鼓地筹备艺术节；晚上，回到黎川家继续工作。闻昭昭教黎川如何用废旧材料制作装置艺术，黎川则教闻昭昭专业的绘画技巧。两人的风格奇妙地融合——黎川的严谨与闻昭昭的狂放，碰撞出令人惊艳的火花。
周五晚上，黎川的母亲突然提前回家，发现餐厅变成了临时工作室——桌上铺满草图，地上堆着回收材料，闻昭昭正跪在地上用热熔胶枪固定一个由旧CD拼接成的装置。
"黎川！这是怎么回事？"方教授站在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黎川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杯热可可。看到母亲，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挺直了背脊："妈妈，我们在准备艺术节的展品。"
"在家里？"方教授的目光扫过闻昭昭，后者还保持着跪姿，热熔胶枪悬在半空，"我记得说过，你不该再参与这些。"
闻昭昭慢慢站起来，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尘："方教授好。"她的语气礼貌但生硬。
黎川放下杯子，走到闻昭昭身边："妈妈，艺术节很重要。而且闻昭昭的作品会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
"那又怎样？"方教授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北大不看这些。"
"但我在乎。"黎川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喜欢做这些。和闻昭昭一起。"
方教授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身，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两个女孩——她的女儿站得笔直，眼神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而那个问题学生站在一旁，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但表情异常平静。
餐厅陷入沉默。闻昭昭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她不知道黎川会坚持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这场对峙会如何收场。
最终，方教授叹了口气："数学竞赛在下周。"
"我知道。"黎川说，"我不会耽误复习。"
"你最好不会。"方教授最后看了闻昭昭一眼，转身上楼，"十点前收拾干净。还有，别吵到你爸爸休息。"
等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闻昭昭才长出一口气："天啊，我以为她要吃了我。"
黎川的手微微发抖，但嘴角上扬："她没那么可怕。"
"对你来说也许。"闻昭昭拿起热可可喝了一大口，"不过...你刚才很勇敢。"
黎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是...说了实话。"
闻昭昭突然伸手，轻轻握住黎川的手腕。她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快速而有力："谢谢你。"
黎川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交流在她们之间流动。不需要言语，她们都明白这一刻的意义——黎川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而闻昭昭，成为了这条路上不可或缺的同伴。
艺术节前三天，灾难降临了。
当时黎川正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最后的参展名单，闻昭昭去校门口取快递——她们用废旧材料制作的展品零件。突然，校园广播响起："请高二七班闻昭昭同学立刻到校门口，有人找。"
黎川没太在意，继续低头工作。直到十分钟后，一个学生会干事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黎川学姐！不好了！闻昭昭学姐在校门口和人打起来了！"
黎川的笔掉在了地上。她飞奔出教学楼，远远就看到校门口围着一群人。挤进人群中央，眼前的场景让她的血液凝固——闻昭昭正和一个中年女性拉扯，脸上是黎川从未见过的愤怒表情。
"滚回去！"闻昭昭的声音嘶哑，"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女人——闻昭昭的母亲——明显喝醉了，脚步踉跄，头发散乱。她抓着闻昭昭的衣领不放："死丫头！有钱交学费没钱给老娘？你爸那个混蛋跑了，你也想跑？"
围观的学生窃窃私语，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摄。闻昭昭的脸色由红转白，眼中的怒火逐渐被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取代——羞耻和绝望。
"我给你钱，你先放开我。"闻昭昭压低声音，"别在这里闹..."
"现在知道要脸了？"女人声音更大了，"跟有钱人家的小姐混在一起，就瞧不起你妈了？"
黎川看到闻昭昭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那是崩溃的前兆。没有多想，她快步走上前："阿姨您好。"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闻昭昭的母亲眯起醉眼打量黎川："你是谁？"
"我是黎川，闻昭昭的同学。"黎川的声音平静而礼貌，"外面太热了，要不要去办公室坐坐？喝点水。"
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这种反应："我...我要我女儿给我钱..."
"当然。"黎川微笑，"昭昭，你的包在教室吧？我们去拿。"
闻昭昭震惊地看着黎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黎川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好..."闻昭昭哑声说。
黎川转向围观的同学："请大家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她的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人群慢慢散开。
三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教务处。黎川关上门，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闻昭昭的母亲："阿姨，先喝点水。"
女人接过水杯，警惕地看着黎川："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帮您。"黎川坐下来，姿态优雅而放松，"昭昭最近确实没什么钱，她打工的薪水都交学费了。但我爸爸是律师，也许能帮您解决一些...家庭问题。"
闻昭昭猛地抬头："黎川！"
黎川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说："比如您丈夫的赡养费问题。如果有法律文件，追讨起来会容易很多。"
女人的表情变了，醉眼中闪过一丝清醒："真的？"
"当然。"黎川拿出手机，"如果您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联系我爸爸，约个时间详谈。"
闻昭昭看着黎川熟练地应对自己的母亲，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个总是优雅得体的黎川，此刻正用她的方式保护着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不被完全暴露。她看到黎川挺直的背脊，看到她与母亲交谈时坚定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为她变得多么勇敢。
最终，黎川成功说服闻昭昭的母亲先回家，承诺会安排法律咨询。送走女人后，教务处只剩下她们两人。
闻昭昭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双臂环抱着膝盖，整个人小得不可思议。黎川轻轻走近，蹲在她面前："没事了。"
闻昭昭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家庭，我的生活。"
黎川伸手，轻轻抬起闻昭昭的下巴。眼前的女孩眼眶通红，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珠，嘴角倔强地抿着。黎川从未见过这样的闻昭昭——脆弱得像个孩子。
"所以？"黎川轻声问。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闻昭昭的声音颤抖着，"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完美的家庭，光明的未来，而我..."
"而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黎川打断她，"昭昭，家庭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但朋友是。"
闻昭昭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黎川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因为你也对我好。记得那杯奶茶吗？那张笑脸便利贴？"她微笑，"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这些小事。"
闻昭昭看着近在咫尺的黎川——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点湿气，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这一刻，闻昭昭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是什么。
"黎川..."
教务处的门突然被推开，林老师走了进来："原来你们在这！艺术节的展板..."
黎川迅速站起来，顺手把闻昭昭也拉了起来："我们马上去处理，老师。"
走出教务处，闻昭昭深吸一口气："谢谢。刚才..."
"不用谢。"黎川打断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今晚想吃点什么？我妈妈不在家，我们可以点外卖。"
闻昭昭看着两人相触的手，突然笑了："火锅？"
"太辣了..."
"那就披萨。"
"好。"
她们肩并肩走向美术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那天晚上，闻昭昭半夜醒来，发现黎川不在床上。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到厨房亮着微弱的灯光。
黎川站在冰箱前，穿着明显过大的睡衣——那是闻昭昭带来的，深蓝色的布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头发蓬松地翘着，睡眼惺忪的样子与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饿了？"闻昭昭轻声问。
黎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点..."
闻昭昭走过去，熟练地从橱柜里拿出一包泡面："我来吧。你连水都不会烧。"
"我会！"黎川抗议，但乖乖让出了位置。
闻昭昭烧水、下面、加调料，动作一气呵成。黎川坐在餐桌旁，托腮看着她，眼神柔软。厨房里只有水沸腾的声音和筷子搅动的轻响，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给。"闻昭昭把煮好的面推到黎川面前，"小心烫。"
黎川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吃。"
闻昭昭看着她满足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安静的深夜厨房里，在廉价泡面的热气中，她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找到了归属，又像是终于回家了。
"昭昭？"黎川抬头，"你不吃吗？"
闻昭昭摇摇头，只是看着她："看你吃就够了。"
黎川的耳根微微泛红，低头继续吃面。灯光下，两个少女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很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