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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药人 ...


  •   偏僻的宅院内,小蛾本就清瘦纤细的身形,在极端的折磨下,更像一片秋天的叶子。
      一旁药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手捻胡须,眉眼低垂,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眼看他胸腹起伏越来越低,心脏也开始暂缓跳动,药师终于有了动作,他将一颗丹药丢在地上,道:“你把它吃了。”

      小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捡起滚落在地、占满灰尘的药丸放入口中。
      他想要吞下,却因药丸卡在喉部无法下咽,很快窒息而亡,尽管药物很快在他的喉口蔓延,却没能救活他,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瞬间灰败。
      药师见状,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他看也没多看少年一眼,抬脚走出宅院,向外面的人劈头盖脸责骂:“你近日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点药效也扛不住,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抗住的,也没挺过三个月,简直是浪费我的药和时间,快把他的尸体丢出去,这屋子还得腾出来给我试药。”

      那人赔笑道:“是,小的这就去办,只是……您看这几个月,我为您找人的月钱。”
      药师满脸端着轻蔑,手上动作倒也毫不含糊,将腰间钱袋解下丢给他,道:“我自是不会拖欠你的,往后找的人,尽量像今天死的这个一样。”

      小蛾的尸体被一卷破草席覆着,丢在了荒郊野外。
      他还维持在被噎死时的神态,僵直的身板和乌青的脸色,倒和荒野夜幕时分的景致颇为契合。
      茅草丛里萤火闪耀,有几只浅浅停在他脸上,又好像被什么惊动了般,迅速飞离。

      随着一道急促的吸气声,他猛地睁开眼,面上覆盖着窒息的薄红,不多时就变得和生前一样。
      他居然活过来了?
      小蛾检查起自己的手腕,发现那些放血造成的割痕早已消失,心脏也开始矫健地跳动,他将手心紧紧贴在左心位置,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还记挂着:“我要去找兰姑娘。”
      百生门里,杜兰狠狠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直觉这副身体太弱。

      秘境开启一事迫在眉睫,仙界一众宗门长老为了弟子安危,特意叫去往秘境的弟子在百生门一聚,为的是让他们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迎宾地在紫云峰顶,杜兰随杜明河到场时,蒋杨令几人早在峰顶等候。
      令雪盟一见到她,便想起此前的事,眉头皱得紧,嘴里哼哼几声,不欲与她说话。

      杜兰并未将她的女儿情态放心上,她遥望着各方御剑而来、形单影只的修士,以及东方疾驰开道、仪仗浩大的青鸾车驾,顿觉仙界与凡间一样,也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分。
      五百年来,百生门虽在仙界享有盛名,但归根结底不是最顶端的存在,也只是近年来,蒋宁过于出色的表现,叫一众宗门不敢看轻。
      杜兰知道她爹身为凡人出身的修士,能坐到掌门的位置已是不易,更何况,百生门时常要周转在各大宗门间调和矛盾,通常有什么事,也是在百生门寻个地商讨。

      这些繁杂事务,单是想想,便觉头疼不已。
      她想:前世蒋宁若是不死,宗门掌门的位置也轮不到她,毕竟他可是最佳人选,较之实力与声誉,哪样不高于她,说不定他当上掌门,还能把宗门带到现今没有的位置上。
      可惜他死了。

      想到这里,杜兰回头望了一眼蒋宁。
      他正低头和令雪盟说着什么,表情严肃,眉头紧皱,杜兰本可动用感官听清对话内容,但她没那么做。
      他们说什么,与她何干。

      谁料,令雪盟突然抬头送了她一记刀眼,也不知是何缘故。
      杜兰有些莫名其妙,她想着去秘境定要离这位大小姐远点。

      众多修士与青鸾车辇已停在峰顶,杜明河与车上下来的几位寒暄后,便去照顾别的来宾,他行事作风,向来一视同仁,从不偏袒。
      有些修士,许是先前与蒋宁有过照面,很快走过去与他交谈。
      杜兰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一直跟在杜明河身后。

      有位真人率先注意到她,移目道:“这位是?”
      杜明河介绍道:“小女杜兰,兰儿快来见过你危师叔。”
      杜兰拱手道:“危师叔。”

      “啊,想起来了,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危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初到宗门几个月就要进秘境,可是很危险的。”
      他转头对杜明河道:“刚好本座有一位得力弟子,可以保护令千金,师兄意下如何?”
      杜明河不置可否,他看向杜兰。

      杜兰笑着致谢:“多谢危师叔关照,让师兄来照顾我,恐怕会耽误我们各自的行程,我不欲拖累他人。”
      危鹊看向她手中那柄剑,杜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握剑的动作不由得紧了几分。
      所幸昨晚她害怕剑穗丢失,将玉蝉串成项链戴在了脖子上,所以这柄剑此时看上去再无任何别致之处,但她也怕那个万一。
      这人……会不会看出了什么?

      杜明河适时插足进来,道:“既然兰儿不愿,那我就替她婉拒师弟好意。”
      危鹊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杜兰有种直觉,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还记得你娘吗?”
      “危鹊!?”
      “抱歉啊师兄,触及你的伤心事了,我只是想问问罢了。”

      杜兰面露迷茫,记忆里某个模糊的部分突然明晰起来。
      梦境里那个女人——孟栖棠,原来是她娘的名字。
      她点头道:“记得。”

      危鹊闻言难掩狂喜,他反复确认:“你记得?你真的记得?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留下过什么?”
      自师姐死后,关于她的消息,似乎在一夜之间成为禁忌,若不是她留下的亲笔书信,他怕是无法确认,过去是否真有这个人存在过。
      杜明河面露不虞,似乎不愿危鹊一再追问,他道:“兰儿,你回去。”

      “是。”
      杜兰其实挺想知道她娘生前的事,但她同样不想她爹动怒。
      下山路上,她还想听听身后的声音,却发现峰顶设了一道屏障,隔绝了一切神识侵入的可能。

      天色昏暗,山风四起,她顺着阶梯悠悠往下,任由衣袖被吹得鼓胀。
      迎面走过一个上山的人,他将身体包的严实,连面颊都用一块灰布盖住。
      大热天的,穿那么多,杜兰很难不注意到他,他抬眼,视线碰撞间,她只觉得这双眼睛,应该在哪看过,但记忆退化的太快了,一时难以想起。

      那人顿住脚步。
      她也停住,疑惑地问:“你认识我吗?”还未等到他的回答,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妹!”蒋宁快步追上她,等走到她身侧,只见那包的跟蚕蛹似的人,已经急急下山而去,头也不回。

      小蛾只顾往下走,一直往下,一直……仿佛要回到底下的清潭县。
      把心心念念的人甩在脑后,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跑到山脚,他气喘吁吁,将覆面的布扯下,方才好些,在无人之处,内心再次漫上无边苦涩,九十多个日夜,他都在等重逢的这一刻,但当这一天终于来临,他却畏缩了。

      他生气却无处发泄,只能对着空气质问:“我认识你吗?我当然认识你!”
      “我甚至为了你,独自跑到仙界,还被卖作药人,被试药被折磨,差点命丧荒野,说不定我没能挺过来,肉被虫子啃食完,剩的骨头被狗吃,身体分散各地,无碑无冢,你也不知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但你呢?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眼里映出他们两人并肩站着的影子,何其般配。
      “我自是比不得你们,我生来卑贱,能活着已是万幸。”他怪声怪气地嘟囔,像是嫉妒,“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我要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看向没有星月的天空,只觉自己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忍不住鼻头发酸。

      他狠狠憋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小声咒骂:“我不会放过你的,永远都不会,我要一辈子缠着你,直到你死。”

      杜兰这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打得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蒋宁见她有些懵的表情,忙将外袍褪下给她,说:“师妹多穿点。”
      杜兰再次感叹他的无私高尚,语气倒没有往日那么尖锐:“多谢师兄,我快到住处,衣服你留着自己穿吧。”

      若她真的穿了,令雪盟不得又跑来兰心宛一趟啊,这位大小姐的脑补程度,可不是她能想象的。
      蒋宁倒也没再坚持,他把杜兰送到住处,便御剑匆匆离开。

      杜兰在屋内静坐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台阶上的那人是谁了。
      “小蛾?他怎么追她到这里来了?不会是赶来杀她的吧?他们无冤无仇的,况且我应该算是他的恩人吧?怎么还想着杀我?”
      她为自己的判断而震惊,立即起身锁紧门户,等到要睡下的时候,抱剑上床,睡梦途中还惊醒了一次。

      她抚额反思:太可怕了,她从何时招惹上的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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