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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发现了 ...

  •   盛夏,蝉的鸣叫声充斥在黑夜里,顾予安租下的那间两居室小屋里,却始终流淌着与窗外严寒截然相反的暖意。顾父的支援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高利贷的骚扰和沈父的癫狂。沈厌的身体在顾予安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日渐康复,沈倦戴着顾予安父亲资助购买的最新款助听器,脸上也终于有了属于孩童的、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在特殊学校的进步很快,用简单的口语表达着对这个新“家”的喜爱。
      顾予安和沈厌的关系,在经历了生死与共、病痛扶持后,变得更加深厚而默契。那份在病房里悄然滋长、在银杏树下郑重许诺的感情,如同寒冬里顽强燃烧的炭火,温暖着彼此。他们在无人处牵手的指尖,在放学路上交换的眼神,在拥挤公交上若有似无的依靠,都成了平凡日子里最珍贵的蜜糖。顾予安会偷偷在沈厌的笔袋里塞进写着情话的小纸条,沈厌则会在顾予安打球时,默默替他叠好换下的校服,在衣领内侧用极细的笔画一颗小小的爱心。
      然而,这份小心翼翼守护的甜蜜,如同在薄冰上跳舞。沈父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追债的人虽然暂时被顾父介入的租房合同和强硬态度震慑,不敢明目张胆上门,但沈厌知道,父亲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偶尔会在深夜接到沈父语无伦次、充满咒骂的电话,内容无非是索要钱财或者发泄怨气,每一次都让沈厌的心沉入谷底,提醒他平静生活的脆弱。
      这天傍晚,寒风呼啸。顾予安送沈厌和沈倦回到他们租住的小区楼下。沈倦抱着新买的画板,蹦蹦跳跳地先跑进了单元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天降温,记得把我给你买的那件厚外套穿上。”
      顾予安替沈厌拢了拢围巾,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垂。
      沈厌的脸颊在寒风中微微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
      “知道了,啰嗦。”
      他低声应着,眼神却黏在顾予安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顾予安看着他被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和那双映着灯光的眼睛,心中一动。四周无人,只有风声掠过光秃秃的树枝。他微微倾身,一个轻柔的、带着冬日寒气的吻落在了沈厌的额头上。像一片雪花融化,冰凉又温柔。
      “快上去吧,别让倦倦等急了。”
      顾予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沈厌点点头,手指在顾予安的手心轻轻勾了一下,才转身走进单元门。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顾予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门关上。
      这一幕,被远处角落里一个裹着破旧军大衣、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影尽收眼底。
      是刀疤脸的一个手下,绰号“黄毛”。他奉刀疤脸的命令,一直像鬣狗一样远远地监视着沈厌的动向,寻找着能敲诈沈父或者直接威胁沈厌的机会。刚才那温情脉脉的一幕,尤其是那个落在额头的吻,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黄毛混沌的脑子。他混迹底层多年,什么腌臜事没见过?两个少年之间那种超越普通友情的亲昵,他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恶毒而兴奋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他搓了搓冻僵的手,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城西那间废弃仓库改造的赌窟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沈父正输得两眼发红,把口袋里最后几个硬币拍在桌上。
      “押大!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骰盅揭开,又是小。
      “操!”
      沈父狠狠捶了下桌子,震得酒瓶乱晃。他颓然地瘫在破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污秽的天花板,酒精和输钱的绝望让他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戾气。
      就在这时,黄毛像条泥鳅一样挤了进来,脸上带着谄媚又幸灾乐祸的笑容,凑到沈父耳边。
      “老沈,想不想知道你那宝贝儿子最近在干啥‘好事’?”
      黄毛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吐信。
      沈父烦躁地推开他。
      “滚!老子没空听你放屁!”
      “啧,别急啊。”
      黄毛不以为意,反而更凑近了些,一股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直冲沈父鼻腔。
      “我今儿可瞧见大新闻了!你那儿子沈厌,跟他那个有钱的小相好,顾家那小子,在楼下搂搂抱抱,还亲上了!啧啧,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我看得真真儿的!”
      “放你娘的狗屁!”
      沈父猛地站起来,酒精上头的脸涨成猪肝色,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黄毛。
      “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挥舞着拳头。周围赌徒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黄毛后退一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脸上的笑容却更贱了。
      “哎哟,老沈,我骗你干嘛?就在他们租的那小区楼下,路灯底下!那顾家小子亲你儿子额头,你儿子那眼神儿,啧,跟小媳妇儿似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看呗?说不定还能抓个现行,嘿嘿……不过嘛,”
      黄毛话锋一转,搓着手指。
      “兄弟我这大冷天蹲点也不容易,这消息值不值……”
      沈父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黄毛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亲……亲上了?两个男的?沈厌和那个姓顾的小子?
      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顾予安一次次出现在沈厌身边,在医院、在出租屋、在学校门口;沈厌看着顾予安时,那种他从未见过的、仿佛有了光亮的眼神;沈厌搬出去后,再也没回来要过钱,甚至没再正眼看过他这个父亲……还有沈倦,那小崽子现在也整天“顾哥哥”长“顾哥哥”短……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黄毛那句充满恶意的话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也绝对无法接受的结论!
      “畜生……小畜生!!!”
      沈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筹码、酒瓶、烟灰缸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像两团燃烧的地狱之火,死死盯着黄毛,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们在哪?!那个贱种和那个姓顾的杂种在哪?!”
      赌窟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沈父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吓住了。黄毛也被他这模样骇得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说。
      “就……就在xx路那个新小区。”
      沈父不再看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跌跌撞撞地冲出赌窟,一头扎进外面冰冷的黑暗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沸腾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颜面扫地的耻辱感。
      儿子!他的儿子!居然和一个男的搞在一起!还被人看见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比输钱、比被追债更让他感到万劫不复的羞耻!那个姓顾的小子,肯定就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迷惑了沈厌,才让他敢忤逆自己,才让他有胆子带着沈倦离开家!都是那个姓顾的错!是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是他毁了自己的家!是他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那个姓顾的杂种!还有沈厌那个不知廉耻的贱种!一起杀了!清理门户!
      极端的愤怒和酒精彻底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在路边一个堆积建筑垃圾的角落,摸到了一根锈迹斑斑、沉甸甸的钢筋,冰冷的触感让他扭曲的心灵感到一丝诡异的“力量”。他紧紧攥着钢筋,粗糙的铁锈刺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只有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涌。他辨不清方向,只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黄毛提到的“梧桐路”、“新小区”,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盲牛,在寒夜里狂奔。
      与此同时,顾予安家温暖明亮的客厅里。
      顾父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看着刚进家门的儿子。顾予安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甚至不自觉地哼着歌,那是沈厌最近在练习弹给他听的一首简单旋律。
      “心情不错?”
      顾父倒了杯热茶推过去。
      “嗯,还好。”
      顾予安接过茶,在父亲对面坐下。
      “沈厌和他弟弟,最近还好吗?”
      顾父问道,语气平和。自从得知儿子和沈厌的关系,并亲眼目睹了沈家兄弟的处境后,这位沉稳的商人选择了理解和保护。他欣赏沈厌的坚韧和对弟弟的担当,也心疼两个孩子承受的苦难。他提供的帮助不仅仅是房子,更是一种无声的接纳。
      “都好。”
      顾予安的笑容更深了些。
      “沈厌身体基本恢复了,学习也跟上了。倦倦的助听器效果很好,老师说他进步特别快。”
      顾父点点头。
      “那就好。你们……要好好的。”
      他没有多说,但眼神里的包容和期许让顾予安心头一暖。
      “爸,谢谢你。”
      顾予安郑重地说。
      顾父摆摆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刚才物业打电话,说楼下有户报修暖气,维修工可能要晚点过去,让我跟租户说一声。你给沈厌打个电话说下吧,免得他们等。”
      “好。”
      顾予安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沈厌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沈厌清润的声音。
      “予安?”
      “是我。我爸让我跟你说,物业维修暖气的可能要晚点过去,你们别着急。”
      “嗯,知道了,没事。倦倦在画画呢。”
      沈厌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似乎还有沈倦模糊的哼唱声。
      “那就好。”
      顾予安也笑了。
      “早点休息,明天降温,穿厚点。”
      “你也是。”
      简单的对话,却充满了日常的温馨。挂了电话,顾予安对父亲说。
      “说好了。”
      顾父看着儿子脸上那抹温柔的神色,心中了然,也有一丝欣慰。他站起身。
      “我正好要出去一趟,有个文件落在公司了。顺路,我去跟沈厌再说一声吧,也看看暖气具体情况,跟维修工沟通下。”
      “爸,这么晚了……”
      顾予安有些犹豫。
      “没事,开车很快。你在家休息吧。”
      顾父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语气不容置疑。
      顾予安知道父亲做事稳妥,便点点头。
      “那您路上小心。”
      沈厌挂了电话,看着暖气管旁放着的接水小盆,里面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锈水。他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帘。外面风很大,吹得光秃秃的树枝疯狂摇晃,发出呜呜的声响。小区里行人稀少,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路灯下,一个摇摇晃晃、裹着破旧军大衣的熟悉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这栋楼走来!是沈父!他手里似乎还拖着一个长长的、反光的东西!
      一股寒气瞬间从沈厌的脚底直冲头顶!沈父怎么会找到这里?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刀?棍子?他想干什么?!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沈厌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回头,沈倦正坐在地毯上,专注地用蜡笔画着画,画面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彩虹下,笑容灿烂。
      不能让父亲上来!绝对不能!他会毁了一切!他会伤害倦倦!
      沈厌几乎没有思考,转身就冲出了家门,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他必须拦住父亲!必须把他挡在楼下!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下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冲出单元门,刺骨的寒风瞬间将他包裹。他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雏的鸟,挡在了那个散发着浓烈酒气和暴戾气息的身影面前。
      “站住!”
      沈厌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不准上去!”
      沈父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拦住,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抬起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看清是沈厌,那股被黄毛点燃的滔天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小畜生!你还敢拦老子?!”
      沈父嘶吼着,唾沫星子喷了沈厌一脸。他看清沈厌只穿着单薄的毛衣,头发被寒风吹乱,那张酷似他母亲、此刻却写满抗拒和恐惧的脸,更是火上浇油。
      “老子正要找你!找你那个野男人!”
      他看到了沈厌身后楼道里透出的温暖灯光,那是他从未给予过这个儿子的“家”的温度。这灯光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
      “滚开!”
      沈父挥舞着手里那根沉重的锈钢筋,带着破风声砸向沈厌。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东西!”
      沈厌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侧身躲闪。钢筋擦着他的肩膀砸在旁边的铁质垃圾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沈厌半边身子发麻。
      “沈建国!你疯了?”沈厌又惊又怒,试图去抓沈父的手臂。
      “老子没疯!疯的是你!是那个姓顾的杂种!”
      沈建国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力大无比,轻易挣脱了沈厌的拉扯,反手又是一钢筋横扫过来。沈厌狼狈地弯腰躲过,冰冷的钢筋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是他!是他把你变成这样的怪物!老子今天就废了你们!”
      沈父完全失去了理智,嘴里喷着恶毒的诅咒,一次次挥舞着钢筋,目标明确地想要冲进单元门。
      沈厌用尽全身力气阻挡、闪避,身上被钢筋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不敢想象如果父亲冲上楼,看到沈倦,或者正好撞上回来的顾父,会发生什么!他只能拼死阻拦。
      “跟他没关系!是我!你有什么冲我来!”
      沈厌嘶喊着,试图吸引沈父全部的怒火。
      “冲你来?好!老子就先打死你这个丢人现眼的贱种!”
      沈父果然被激怒,放弃了冲击单元门,转而将所有的疯狂都倾泻在沈厌身上。钢筋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沈厌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去挡。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可能碎裂的细微声响!剧痛瞬间席卷了沈厌的整条左臂,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刺骨的冰冷和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父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扭曲的快意和杀意。他举起沉重的钢筋,对准了沈厌的头!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刺眼的车灯瞬间撕裂了黑暗,一辆黑色的轿车急停在路边。车门猛地打开,一个高大沉稳的身影冲了出来,正是顾父!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蜷缩的沈厌和那个举着凶器、状若疯魔的男人。
      顾父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头护崽的雄狮,几步就冲到了近前。在沈父的钢筋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攥住了沈父握着钢筋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像铁钳一般!
      “你是什么东西?!给老子松开!”
      沈父拼命挣扎,但顾父的手纹丝不动。他惊怒交加地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体面却气势骇人的男人。
      顾父的目光冰冷如刀,扫过沈父扭曲的脸,又迅速落到地上痛苦呻吟的沈厌身上,看到他手臂不自然的弯曲和苍白的脸色,眼中的怒火瞬间升腾。他强压下直接动手的冲动,声音沉冷得如同淬冰。
      “我是顾予安的父亲。你手里拿的凶器,地上躺着的是我儿子用命护着的人。你说我是什么东西?”
      顾父的出现和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像一道更猛烈的闪电劈进了沈父混乱不堪的脑海。
      “顾予安的父亲……”“儿子用命护着的人……”
      黄毛那充满恶意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起来。“……你儿子沈厌,跟他那个有钱的小相好,顾家那小子……亲上了……”
      眼前这个气势迫人、保护着沈厌的男人,是那个“野男人”的父亲!他亲口承认了!沈厌,真的是被那个姓顾的小子“护着”的!他们……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羞愤、所有的暴怒,在这一刻被一个“父亲”的身份、一句冰冷的宣告,残酷地证实了!
      沈父举着钢筋的手臂僵在半空中,那双被酒精和疯狂烧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顾父护在身后的、自己倒在地上的亲生儿子沈厌,然后又转向顾父那张写满保护欲和愤怒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端耻辱、被彻底背叛的愤怒以及一种荒谬绝伦感的情绪,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腔里猛烈爆发、翻涌!
      他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泥塑,又像一头发懵的野兽,整个人都凝固了。只有那根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钢筋,还在他僵硬的手中,在昏黄的路灯和刺目的车灯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绝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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