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哪里好?你少骗我。” ...

  •   再踏进周既川家里,好景才发觉,原来他搬出去也没多久。

      家里的布局,阿姨的手艺,都还是他熟悉的。

      “你不在家,没人陪我吃饭。”周既川说。

      好景立刻警觉,这人又在乱说。
      周既川什么时候缺人陪他吃饭。

      “你朋友呢,以前,不是很喜欢在你这儿做吃的?”

      “那几个,有时候待得晚,不想腾客房出来,现在都让他们找别人家玩去。”

      次卧的使用权完全归属于周既川,他想腾给哪个朋友,好景都没有阻止的理由。听周既川这么说,好景心里其实挺开心,但他没立场去评判。

      周既川提起:“上次说帮你联系做厨房的,昨天在你家也没留意,现在装得怎么样了?好不好用。”

      “梁师傅跟我沟通过尺寸了,我让他们这周末再来,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但我还能监会儿工。”好景发觉他还挺在意这个厨房,调侃道:“怎么了,你要替我试试吗?”

      周既川问:“可以吗?”

      好景没料到他这么直率的问法,愣了一下。又觉得他不会来真的,胡乱承诺:“哦,可以。”

      周既川完全看穿他的不真实承诺,“好景,我说真的。下次吧,尝尝我的菜。”

      好景表示怀疑,“真的假的,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周既川理直气壮:“我,只是懒得做,不是不会。”

      好景:“……”

      两人吃过晚饭,还没到八点。周既川把新订的象棋桌推了出来,好景立刻被吸引过去。

      “是给爷爷准备的?”

      “不是。”周既川把桌子移到了露台,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示意好景可以占用藤椅。

      “上个月去拜访我爸的一位朋友,他的院子里放了一套象棋桌,我觉得挺好,就跟着订了一套。很久没下了,陪我玩一会儿吧。”

      好景摸着手感极佳的棋子,坦言道:“我也很久没碰了。”

      周既川笑了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景执红,周既川执黑。虽然是娱乐局,但第一局两人都走得略显保守,周既川试探地玩了个仙人指路,好景稳妥取胜。

      好景有些意犹未尽。玩了一局,从前那些观棋的记忆突然翻涌回来,进入第二局,他的行棋风格明显变了。

      周既川抬眼看他,两人视线撞到一起。

      好景:“你这步……要想这么久?”

      周既川:“你这开局……”

      好景摊牌似的说:“只会这两种。”

      “还是和以前一样。”周既川说。

      他那眼神,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好景垂下眼,避开了。

      “以前?”

      “挺小的时候,但是那会儿,不至于没记忆吧?”周既川顿了一下,连带着手里落子的动作也慢下来,“其实,在爷爷接你回家之前,我们就见过了。记得吗?”

      好景认真回忆的样子让周既川多盯了他一会儿。

      “很小的时候,我们玩过一次。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们没有下完那一局,有人接你回家了。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你就是叶叔领养的孩子。”

      好景想起来,八九岁那会儿,叶兴海还没出事。
      正好在休假那两天,跟叶兴海轮流值班的两位专职司机都被周颐安排出去了,周云锋临时把他召了回去。接到消息后,叶兴海捎上好景一起去了伴月山。他去送周云锋,好景就暂时在伴月山等待。

      当时的管家陪他在客厅里聊天,恰好方绪竹带着上完击剑课的周既川回来了。

      “我妈说,让我陪你玩一会儿。可你又是个腼腆的,总觉得我说什么都像在欺负你。”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孩儿在他家里吃西瓜,于是年纪也不大的周既川问他会什么,游泳,篮球,还是滑板,好景老老实实摇头,都不会。

      于是周既川领着他回房间,两人拼了个乐高小汽车。周既川又取下滑板,教好景站上滑板,扶着他在室内滑了一段。

      好景一想,笑了,“没有,不像欺负我,你特别好。”

      周既川知道他是想起来了,“哪里好?你少骗我。”

      周既川的房间很大,爱好满室都是,看起来也很贵重。好景被他扶着,也不放心,他一时掌握不了这项运动,怕摔出去撞坏东西。
      于是,撇下滑板,两人趴在床沿,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周既川带他翻看自己的摄影集。

      “每个寒暑假,出去游学拍的,有一些是我去小黑屋跟师傅一起洗出来的。”

      “这张吗?”

      “嗯。这是在德国的斯图加特,有很多古董保时捷。你看这张照片里的,就是刚才我们拼的乐高那辆。”

      “这个绿色真好看。”

      两个人翻完了一本,互相退开了距离,周既川忍不住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好景扯了一下领口:“汗味吗?可是我没有出汗。”

      “不是,有点香。”他形容不上来。

      “痱子粉的味道。”

      “是什么?”周既川没听过。

      “一种,宝宝粉。”好景说,“夏天,小区的凉亭里有很多蚊子,每次下楼前,我爸就让我往身上拍。我今天本来要去亭子里看爷爷们下棋的,手臂拍得多了。”

      周既川“哦”了一声,又问他:“看什么棋?”

      “围棋、象棋,每天都有人玩。”

      “我们来一局吧,你会吗?”

      “会一点儿。”

      周既川搬出象棋,俩人围桌对坐。
      好景走了一步,用手揉了柔眼睛。周既川看到了,立刻拉住他的手,“不要揉。”

      他起身找了湿巾,抓了他的手给他擦拭,“手上有细菌。”

      周既川不让揉,可好景眼睛里还是有异物感,于是对方跑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给他吹眼睛里的睫毛。

      好景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变得特别柔软。
      周既川看到了,“笑什么?”

      “我发现……”

      “嗯?”

      “你小时候,就是个特别讲卫生的孩子。”好景说。

      周既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那天,正好罗幸和骆青来找他。房间门开着,两人站在门口,看到有个陌生面孔,齐齐发问:这是谁?
      可当时的周既川突然不太想分享,只说:一个朋友。

      谁知,这个朋友不要他。

      周既川语速平缓地说:“后来,我问了一圈,你住哪儿,能不能每周都让你过来玩。我跟我妈提,不上击剑课了,周末就能有半天时间做别的事。”

      “但我每个周末都没等到你。我想,你应该是拒绝了。

      “当时觉得有点儿遗憾,和说不上来的挫败。也猜想过,你可能觉得跟我做朋友没意思,不愉快。所以,心里刻意淡忘了你这个人。

      “只是,我没料想到,你再次到我家来,是因为叶叔走了。

      “你变化太大了,身上悲伤的情绪很浓厚。你看我的眼神里,多少有些冷漠和抗拒。第一眼,我也没认出你。后来才想起来,我们是见过的,就在我上完击剑课的一个周末。”

      好景执棋的手顿了一下。
      叶兴海的确问过他,周末愿不愿意去伴月山。他当时拒绝了,那个地方,离他的生活太遥远,与他的人生存在割裂。他没有理由要去。

      整个假期,周既川在周游世界的时候,他只能在社区里看爷爷们下棋打太极。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纯粹是觉得,你家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好景解释道,“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你知道,我爸也是个寡言的,我知道他去伴月山是在工作,万一给他惹麻烦,他不要我了……”

      周既川立刻握上他的手指。
      他突然意识到,年幼时的那点挫败和受伤的自尊心已经不重要了。他逼出了好景的这段剖白,对好景来说,分明又是一次伤害。
      好景的童年恐怕算不上愉快,他不应该让好景再往前回忆。

      “好景。”周既川打断他,“你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不会啊。”

      因为叶兴海那样一个粗糙板正的男人,在停职养伤期间,仍然事无巨细地照顾好景。叶兴海每次送他上学,等他进了校门,仍然驻足看上许久,确认他进去了,校门关上了,足够安全了,才会离开。
      他把他视如己出,给了他全部的爱。
      可惜,他没能把这份爱反馈过去,叶兴海就那么突然地离开了。

      “我没想到,伴月山,也变成了熟悉的地方。”好景被他搓热了手指,心口也浮起暖意,“其实,后来我想出国念书,有一部分是因为,想去看看你镜头里的风景。幸好,爷爷愿意支持我,不嫌我是个麻烦。”

      周既川问他:“还有呢?”

      好景抿了抿嘴,很轻地说:“监护人第三次变更的那段时间,我的确变得比以前更孤僻,可能有些冒犯你。我那个时候,心情很差,实在无法再融入新家庭。你们对我越包容,我就越是矛盾,才起了往外跑的念头。当时的我,挺让你们失望的吧?”

      他看着周既川,有点认栽似的坦白:“我实在是,不会处理关系。现在也不会。”

      “没有。”周既川神色认真,又说,“爷爷跟你说过吧,为什么叶叔选择领养一个孩子。”

      好景“嗯”了一声。

      叶兴海退伍后就被周云锋选中,是最得信任的一个司机,更是唯一近身的保镖。最初的十年,他陪着满怀抱负的周云锋上过政府方的谈判桌,进过稍有不慎就发生群体性冲突的拆迁村,也跑过无数个港口口岸,见证了周氏如何迅速壮大。
      最后在一次矿区冲突中,为了护着周云锋,挨了数下铁棍,扛了两刀。饶是身体素质再好,也是鬼门关前捡回的命,代价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在那之后,周氏逐渐剥离了这个板块。

      周既川说:“叶叔没有结婚的打算,正好那个时期的领养制度,还不够完善。爷爷让人找了些资料,听说,叶叔没看,自己跑了趟福利院,回来跟爷爷汇报,就只要你。”

      好景眼眶有些湿了。他当时快五岁了。其他孩子的年龄更小,分明更容易被选择。

      “从叶叔选择你开始,爷爷也已经把你当做家人。不需要你刻意处理关系。”

      好景感觉到心脏传来一阵酥麻。
      这是周既川第二次跟他说这样的话。
      怎么会有人愿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解释呢。
      他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倒是周既川,隔着棋盘,先把他拉起身。用手指碰了碰好景的手背,“你的手很凉,进去吧。”

      “不下了吗?”好景看了一眼桌上的残局,“你不是说要赢回去吗。”

      “留着下次吧,还有很多机会。”

      好景登时很识时务地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周既川立刻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盯着他。

      好景不明所以地停下,“嗯?”

      “你觉得,我把你赶进室内是为了让你回家的吗。”

      他们第一次下棋,没能下完,好景从他家里离开,结果就是隔了几年才再次碰面。

      那样的遗憾,周既川怎么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