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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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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可以吃。”
前两天他精神状态实在太差,经常把碗拿在手上端坐半天,结果就是粥冷药凉,什么也没吃下去。周既川估计是看不下去,一到时间就和阿姨一起准时出现在床边。
周既川倒是比他想象中的会照顾人,看起来很有耐心,至少没有让好景感到丝毫不舒服。但,整天让一个男人照顾自己也怪不自在的。
周既川挺温和地笑了笑,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好景无奈,只得张嘴。
周既川把空碗放回托盘里,用纸巾帮他擦了一下嘴角。好景一愣,立刻接下纸巾。
“爷爷说两周没见你了,过几天再一起回家吃饭吧。不过,回去他看到你瘦了一圈,该跳起来打我了。”周既川说。
好景有些哑口无言的感觉。
“俩小孩说什么悄悄话呢,”方绪竹轻敲虚掩的房门,探出一个身位,“没打扰你们吧?”
两人都吓了一跳。周既川站了起来,“妈,怎么过来了?”
“我今天跟你苓姨约了去备点贺年礼。”见好景要下床,方绪竹立刻摆了摆手,“好景好些了吧?别下来了。我让司机提了些东西上来,顺便过来看看你。”
“我已经好了,妈。”好景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也快到除夕了,养精神些,到时候回家吃饭。”方绪竹拍了拍他的被子,“对了,过年我和他爸爸要去欧洲待几天,好景什么时候开始放假?你们想不想一起?”
好景摇摇头,看向周既川,“过年我留下陪爷爷吧,刚回来没多久,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周既川揽上她的肩膀,“我们怎么好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你们放心去吧。”
方绪竹笑道:“行吧,那我和你苓姨逛街去了。东西都放厨房了,你记得交代阿姨给好景做点喜欢吃的。”
“是是。”周既川连忙应了,“合着家里已经没人在乎我了是吧。”
好景庆幸方绪竹突然过来这天他还没搬回原先的房间。
但他总不能一直占着周既川的主卧。
他房间的床具已经换了,好景当晚就把主卧归还周既川。周既川没说什么,恢复正常工作和社交节奏,也许能让好景好受些。
第二天好景就照常上班了。
毕竟回国后入职新公司没多久,虽然年末正是工作收尾的时候,但长期缺席总归不是好事。不仅休假期间欠下的进度要赶上,团队突然收到的消息,一个新城区酒店设计的竞标定在了春节收假的第二周,任务分解之后,好景估摸了一下,年前基本没有休息时间。
于是,连着一周都没能碰上同居人两面的周既川不免多想。
“好景。”
周既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摆,十点半,今天还算早的了。
“嗯?”好景有些意外,换了鞋直起身看向周既川,“你怎么没睡?”
“我在煮饺子。”周既川靠着餐台,挺直白地问:“你没有在躲着我吧?”
好景愣了一下,解释道:“不是。只是前几天,工作堆积太多,最近团队准备竞标新项目,回来得晚了。”
虽然他心里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不想面对周既川,但其实这个工作强度下他也分不出心思和精力想别的事情。
周既川自然也没能忽略他眼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青黑,“那就好。”
“这几天是不是吵到你了?”好景略带歉意地看向他。
“主卧隔音很好。”周既川心情还不错,弯了弯嘴角,“你这么晚回来饿不饿?我做夜宵,我妈那天带了些连姨包的饺子过来,陪我吃点?”
“好,好的。”好景渐渐放松下来,把外套抱在臂弯,一只手揉了揉酸涩的后颈,“那麻烦你,我先去换身衣服。”
然而周既川没等到他。
饺子早就熟透,答应要陪他吃的人却这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衣服来没来得及换,鞋子还挂在脚上,这段时间大概是真的累坏了。
周既川笑了笑,不敢弄醒他,给他垫了个枕头,身上加了一床软被,关了灯就出去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照顾起人来真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转眼到年。周既川这段时间不怎么忙,大事丢给几个副总,往来送礼也有助理操办,他安心陪老爷子下棋去了。
反观好景,除夕当天还在公司画图。他经常一伏案就忘记时间,周既川亲自去接人才好歹赶上了年夜饭。
这是他和周既川结婚之后在主宅过的第一个年。似乎和往常的家庭聚餐没什么不同,饭后周云锋心情很好,挨个发了大红包。
被他劲瘦的手握住,好景眼眶一热,低着头没说话。那点欺骗老人家的愧疚此刻翻涌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周既川看了一会儿,拍了拍好景的腰,推过轮椅,把爷爷哄回房间。
第二天周颐和方绪竹出国,周既川年前就跟几个发小约好去海钓度假,一早给爷爷问了好就出发了。临走前还想捎上好景,但他执意留下来陪老爷子,周既川便自己走了。
那地方来回就得一天。天气不错,倒是适合放松。
上了游艇,周既川在二层找了个位置晒太阳。
李尚瑾看到他就心痛:“哥,新年快乐,你这不得给我发个大红包安慰一下。”
周既川隔着墨镜看他:“安慰什么?”
“我今年新车的预算可都捐了,我这个玩笑也太贵了,”李尚瑾低声跟他抱怨,“你家那位真会提。”
“他也没让你以他的名义捐,你自己捐还能抵税,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不敢有。”
李尚瑾直觉再说下去周既川就要生气了,灰溜溜撩拨别人去了。
罗幸拿着酒上来,给他倒了半杯,“他又干什么了,今天你还没到他就一副紧紧张张的样子。”
“没什么。”周既川没有多说。
陆于尧也上来跟他们聊天。李尚瑾观察了一会儿,感觉周既川心情不错,看他去洗手间又笑嘻嘻地跟过去。
“既川,说真的我今天差点不敢来,我以为你看到我会揍我。”李尚瑾摸摸鼻子,“你那天有点吓着我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生气。一直没能当面跟你说,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而已,真不是故意的。”
周既川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
惊喜吗,也许也算吧。
他们原计划是玩到初五,但周既川待到初三就先回去了。毕竟,扔下新婚不久的老婆自己出来跟朋友潇洒,跟老爷子怎么也解释不过去。
好景也意外于他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以为你会去很久。爷爷睡下前说心脏不舒服,连姨给他吃过药了,要不要明天让医生过来一趟?”
“嗯,我来联系。”周既川看他今天穿了不少,像是外出回来还没换下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去做什么了?”
好景说:“扫墓。”
周既川:“……”
“是你自己要问的。”好景无辜地看向他。
晚餐炖了甲鱼汤,加上周既川回来得早,周云锋叫人开了度数不低的藏酒。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两个小辈听着,偶尔互相陪一小杯。
老爷子聊了个尽兴,安心睡去了。留下两人入睡前浑身发热。
好景没喝多少,倒是甲鱼汤喝了不少,以至于躺下之后下腹还是热得让人辗转难眠。
安静了许久的周既川侧过身,有点委屈地问:“好景,跟我睡一个床有这么难受吗?”
好景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不是,我就是有点失眠,吵醒你了?”
“为什么失眠?”周既川半撑起身看他,“在我身边睡不安稳?”
“也不是,我可能需要去浴室待一会儿,你先睡吧。”好景没再看他。
“为什么?”
周既川低沉的声音和气息一起靠近。好景突然有些舍不得起身了。
“周既川,你热不热?”好景这么问着,自己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嗯,那我把空调关了。”
周既川探过身去按了好景那边床头的控制面板,又盯着这个一边说热一边裹得只剩眼睛的人笑:“关了空调还热怎么办?”
好景在昏暗的室内摇摇头,他的确感觉更热了。
周既川开了一盏床头灯。温和的光线让他看清了好景有点茫然和局促的神色。
好景无疑有一双漂亮但藏不住事的眼睛。
他在紧张什么?
“你怎么了?”周既川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感冰凉,有一层薄汗。
好景有点懵了,“你能不能先不要看我。”
“我让你感觉不自在是不是?”周既川露出有点挫败的表情。
他主动退开一些,好景一时心软,手快地拉住了他的睡衣:“不是。”
这一次,周既川低下头,离他更近了。
他心里得意又盈满了柔情,追问他:“那是什么?”
好景闭了闭眼睛,这个距离让另一个男人的味道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他。他被引诱着凑上去,却又清醒地在堪堪碰上他的嘴角时停下,“你不能再靠近我了。”
周既川用手掌托着他的脑后勺,“要不要试用一下我呢?我比你的玉势还是大一点的,至少……”
好景的脸颊和耳尖迅速红了起来。他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嘴唇,用唇瓣堵住了他的话。
周既川捧着他的脸,撬开了他的唇缝。
酥麻的感觉逐渐从大脑蔓延至全身,这样激烈且绵长的吻是好景从未有过的体验。周既川将他从被子下抱了出来,两人身体的反应再无可藏。
“好景跟我想的一样软。”
“你——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帮你,心里难免想象其中滋味。”
好景用掌心捂住他的嘴。
周既川亲了一下,好景被弄痒了,收回手,眼神十分无辜。
“好景,我要快一些了。”
*
第二天,周既川已经推着老爷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又绕着社区的绿道跑了十公里、第二次推开卧室的门的时候,好景才捂着脑门醒来。
“哪里难受?”
周既川一身休闲装,看起来精力充沛。
“我好像要散架了。”好景不想跟他比较起来,他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揉了两下腰部。
“我下次会注意的。”周既川保证道。
“……”
好景充耳不闻,利落地翻开被子下床。
谁说会有下次了!
年初七两人就从主宅撤退回家了。周既川时间更自由,好景却不得不立刻复工。
这一年的情人节在春节后。
周既川对这些洋节向来没什么兴趣。但今天公司里的人似乎都表现得蠢蠢欲动,甚至每个拿文件来签字的人都要提一句:“怕周总晚上有安排,今天想得早点找您签完”。
他晚上的确有安排,只是十分平常的朋友聚会。
罗幸这些人往常叫他出去吃饭都会安排二场,周既川只要没什么事都不会拒绝。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他坐在饰满鲜花的包厢里,想到了下午在公司,陈凛拿合同过来签字的时候抱怨了一嘴“这个点想订个漂亮点的花居然都没花店接单了”。
这场聚会原本也叫上了陈凛,这人难得拒绝了,理由是要过情人节。
他还挺新奇的多问了一句:“我怎么听说你是公司里出了名的不近美色黄金单身汉,有人陪你过?”
他这位能干的助理留下一个标准微笑就带着合同出去了。
于是,十点刚过,周既川选择了回家。
他突然想到,好景是不是过自己的情人节去了。
家里没有开灯,周既川以为他还没回来,直到他顺着露台灌进来的风,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背影。
好景正坐在阳台晒月亮。
周既川看他又是盘腿的姿势,脑袋靠在藤椅上,手里握着杯子。
“喝的什么?”
掠过的风带起额前的碎发,好景直起上身坐好,扯了一下身上的羊绒衫,给他看杯子:“水。”
周既川去酒柜前找了一瓶甜白,展开一张围棋桌,与他对坐。
“这回不会有事了,试试吧?”
周既川的眼睛在空旷的夜空下显得更加深邃,也更加真实。他收起了那套惯有的冷静从容的姿态,此刻像是在……求和。
好景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把空杯子递了过去。
似乎周既川很喜欢跟他说“试试”,而每次好奇的尝试都让他都付出了一点代价。好景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尚未意识到的是,他几乎没有拒绝过。
周既川执黑,好景执白。两人安静地在夜空下就着甜腻的葡萄酒下了一局围棋。
一瓶甜白喝去一半,好景落子的节奏变得犹豫了。
“我赢了。”周既川看向他,很快又把注意力从他沾了酒后红润饱满的嘴唇上移开,两指点着桌沿,“之前跟我爸不是杀得有来有回吗,今天是不是故意让我了?”
“啊……?”好景皱了皱眉,认真地看着棋面。
“这里。”周既川牵过他将要落子的手,引导他走了一遍行棋思路,“在这里,我断了你的尾巴。”
好景迟疑地、悄悄把他的一粒黑棋藏在手心里,“现在不是了。”
周既川失笑。
他用手指轻轻勾进好景的手心,作势要将棋拿回来。
对面的人瘪了瘪嘴,慢慢松开手心,看起来要哭了。周既川立刻不动了:“我不拿就是了。”
他缓缓用手掌反握住好景的拳头,抬眼盯着他的脸,目光里带着他未察觉的耐心和一点温柔:“不过,我向来不是多么慷慨的人。你要记得,欠我一粒黑子,以后得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