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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他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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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周既川开始忙着出席各种年度会议和宴会,留给他和好景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跨入新年度,或者是这一个多月搁置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周既川待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家里开始出现许多书面文件。
在好景看来,更为明显的是,周既川似乎开始戒酒了。这几日,从晚宴或是饭局上回来,身上也不见半点儿酒气。
他们昨晚入睡早。周既川一直是不需要闹钟也能准时醒来,锻炼之后才出门工作的人,现在却还睡着。好景心想,周既川最近,是不是真的很累了。
人是回来了,他们的关系反而像陷入了怪圈。
好景无法平心静气地面对他,所以开始主动逃避了。而对周既川来说,一天24小时的时间突然变得不太够用,白天一晃过去,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上。
好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周既川有了变化,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曾经不敢交付信任,不敢抱有期待,正是因为他不想再尝一遍目的落空、让人抛弃的痛苦。因此他时刻提醒自己,评估自己能够承受的程度。
然而,周既川不过是分出一点纵容,装出一点示弱,他便贪图温暖,放任自己陷入周既川制造的亲密假象里。
他对于爱情和婚姻都是初学者,他可以做到不干涉周既川的事业,却同样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对方的社交活动。
他低估了两个人想要一起生活而要面对的许多课题的难度系数。
不过,显然以他和周既川目前的状态,谈论爱和生活似乎不太恰当。周既川那么精明清醒的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给出一个准确定义。
他们到底算什么?
他们在一起了吗?似乎也没有吧。
他所理解的,饱满的爱,可没有包含谎言和隐瞒。
明明是个胆小鬼,却是还想要爱情啊。
因此他愿意主动修复。
他想幸福一次。
他勇敢了一次,但只得到了难堪和失望。
他现在应该还有退路。
走入“十四行诗”的时候,好景忍不住想,这退路,说不定还是周既川特意留出来的,一种相对体面的提示。
关心可以,温存可以,谈及更深刻的爱就显得可笑了。
好景在心里琢磨够了,一冲动,把萧宇叫了出来。
“说实话,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喝酒吧。”萧宇在好景身边坐下,对调酒师说了句“跟他一样的”。
好景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主动约朋友到这里喝酒。
但是昨晚,周既川在接电话时,有意避开了他。
这是防备的信号。
这让他在意了一整天。
萧宇和他碰了一下杯子,“你听我抱怨了那么多次,也该你倾诉一回了。”
在他进来之前,好景已经喝了两杯低度数的酒,“没有,就是最近睡不着,想出来坐坐。”
他点的一碗小馄饨正好端上来,又问萧宇:“这个时间,你吃过晚饭了吧?要不要?”
萧宇摇头,笑他:“第一次见有人在酒吧吃馄炖。”
好景拿起勺子,搅了一下碗里热腾腾的馄炖,忽然说:“别人看我和周既川的婚姻,是不是,也像看到有人在莎士比亚主题酒吧吃馄炖一样怪。”
萧宇又笑:“你这样的比喻才奇怪,瞎想什么。”
好景说:“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跟谁在一起,更别提结婚了。周既川把我拉进了婚姻,我也算体验过了。”
萧宇:“噢,看来,今天的主题是婚姻危机啊。”
算婚姻危机吗,好景不知道。
骆青的那些话,不过是让他发觉自己早就格外在乎周既川。比起别人说的,他更相信自己对周既川的了解和判断。
因为他们才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于是他天真地相信了周既川说的“伴侣忠实义务”。
他想象着周既川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因此他小心翼翼的,体面地问了。
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呢。
周既川仍然给他编织出差的假象,只字不提跑山的事。
周既川始终没有告诉他实情。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带着心里的种种猜测和一切疑问,这短短几日里向周既川求证了许多次,却只得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毫无预判,因而到了周既川的回答刺破了他的幻想那一刻,结结实实地让他疼懵了。
或许他不是周既川信任的对象,他从来不是周既川心里那个值得坦诚对待的人。
而好景不喜欢,也不接受欺瞒。
在他看来,骆青其实很可怜。这也是为什么,他心里始终算不上讨厌这个人。骆青向外人展示着他和周既川的十年交情,好似他们之间有着与其他人相比感情更深的经历和回忆,但那其中唯独没有爱情。
周既川是不爱骆青,但他也不爱叶好景。
好景意识到,他和骆青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都把周既川在日常相处中对自己的好,错当成了爱。
他今晚一共喝了十四杯酒。
即将离开时,萧宇才说:“你根本不需要问我什么,你心里,早有打算了吧。”
好景闭起眼睛,沉默不语。
万情院和臻栖,都在住区做了入户庭和车马院设计。司机在车马院停下,萧宇不放心地扶着好景下车。
“要不我还是送你上楼吧。”萧宇说完,料想他会拒绝,又给他递了个台阶,“喝酒组织者还是得尽到义务。”
好景笑了,“什么啊,我才是今天的喝酒组织者。”
他把围巾扯开一些,半张脸几乎埋了进去,“我虽然酒量浅,但现在还好。你回去吧。”
萧宇还是没动,他不知道好景是不是在车上悄悄哭过了,他的鼻子和脸颊都很红,让人很不忍心直接离开。
于是萧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抱住了,“其实你想哭可以哭出来。”
好景两只手都揣在大衣口袋里,人也没动,接纳了他安慰人的举动,“没什么好哭的。”
一辆黑色宾利从车行入口驶入,有序地停在了萧宇的商务车之后。
好景被车灯晃了下眼睛,下一秒,他的视线越过萧宇的肩膀,看到周既川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萧宇这时也放开他。见人直直盯着一处,萧宇侧过身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就明白了。
萧宇彻底无语。都说命运弄人,可他怎么感觉,这命运只弄他一个人呢。
他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今晚陪着出现婚姻危机的好友去了一家从来没去过的同性恋酒吧,把人送到家之后,礼貌性地献了个拥抱,还被人家老公撞见了。
关键是,人家老公最近刚派人过来座谈,初步打算接触合作。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使然,好景心脏骤然一抽,那一下弄得他有点疼。然而他看着周既川面无表情地走近,心里却异常平静。
周既川半个眼神也没分出去,径直对好景说:“上去吧。”
他看起来不像是生气。好景几乎快忘记了,很少有什么人或者事能导致周既川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
明明是一起回家,好景却真切感觉到,他和周既川离得很远。
两人之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进门之后。
周既川扯下领带,脚步却没动,“好景,不解释一下吗。”
好景觉得周既川的目光冷淡得有些陌生,他侧过脸,解开围巾,垂着眼帘,对他说:“周既川,我们离婚吧。”
从说出口这一瞬间,好景立刻就知道,他们之间出现了巨大的、无法修复的裂痕。
半晌,周既川说:“你喝醉了。”
“周既川,”好景又叫了一声,他声音里有微弱的颤抖,但足够清晰,“我没喝多少。”
他管不着周既川的私人生活,周既川却需要他当个严守忠诚义务的标准配偶。
他和周既川不一样,周既川有家人,有事业,有生活。他远比周既川对伴侣有更深的渴望,虽然他一直残忍地压抑克制着。
他想要完整的婚姻家庭生活,而不是仅仅只有性的,需要有所保留的、在家人面前进行角色扮演的形式婚姻。
“我真的很想,跟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养我的小狗。”好景说。
他在说这句话时,神态和语气都很柔软。
周既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你有喜欢的人了?”
好景没有回答。他有些口渴,因此语速放慢了说:“和喜欢的人好好生活,才会过得更开心吧。不离婚的话,那个人,始终会介意的。离婚之后,在你……有想要带给你的家人见面的爱人之前,在伴月山,我会配合你,维持现状。”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周既川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脸色不太好看,但语气仍是听不出情绪的,“好好生活……你要找谁?”
可在好景听来,只觉得他这句话问得不太真心,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好景感觉他真是有点伤人,但还是认真地说:“找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的,就可以了。”
周既川又问:“他是谁?”
好一会儿,好景才说:“你……别问了。”
周既川微微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他即将进入虚岁三十。
他这二十几年来,虽不能说是日日顺遂,但也没有真正遇到过所求不得、所愿不成的事。直到即将踏入三十岁的关口,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还是永无翻身余地的那个程度。
真苦啊,苦得让人无法分辨,到底是痛到极致而麻木,还是,这颗心已经跟着他的婚姻死去。
周既川说:“离婚协议,我会让陈凛拟好。你有什么想法和诉求,直接跟他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