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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是时候该返程了 ...


  •   日子像长安城朱雀大街上流动的灯火,明明灭灭间就过去了好些时节。

      有时清晨醒来,会发现枕边放着司命留下的纸条,用他特有的潦草字迹写着"回天庭批命簿,三日后归",纸条边缘总沾着些可疑的墨渍。

      而文昌哥哥离开时更为庄重,往往会在案头留一支带着露水的紫毫笔,笔杆上缠着写满符咒的朱砂绢条。

      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就独自在长安西市的胡商酒肆里打发时光。那家挂着波斯织毯的店铺老板已经认得我,总会给我留个临窗的位置。从雕花窗棂望出去,能看见驼队缓缓走过洒满阳光的街道,驼铃叮当声中夹杂着各种语言的吆喝。

      有次我正数着第一百零八颗葡萄干,司命突然从我的影子里钻出来,发冠上还沾着司命殿的星辉,吓得我把盛着葡萄酒的夜光杯打翻在波斯地毯上。

      "快快快!"他拽着我就往外跑,手里变戏法似的抖开一件簇新的圆领袍,"你哥在曲江池边等着呢,今日新科进士宴游,可热闹了!"我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回头看见胡商老板举着沾满酒渍的账单欲哭无泪。

      司命头也不回地往后抛了把金瓜子,阳光下那些金灿灿的小东西像一群受惊的雀儿,叮叮当当落满柜台。

      曲江岸边果然人声鼎沸。新科进士们穿着浅青袍衫,骑着装饰彩缎的骏马缓缓而行,路旁挤满了投掷鲜花的百姓。

      文昌哥哥站在一株垂柳下,玉冠束得一丝不苟,正用玉如意隔空点拨某个进士的文章——那年轻人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一句绝妙好辞,引得同僚们纷纷喝彩。我哥嘴角微扬,转头看见我们时却立刻板起脸:"又迟到。"

      司命变出三把浮空的胡床,我们坐在柳枝间俯瞰这场盛会。春风裹挟着花瓣拂过面颊,远处教坊的乐声像一缕金色的丝线飘在空气里。

      有个特别俊秀的进士骑马经过时,司命突然往他怀里扔了朵牡丹。那年轻人抬头张望,我们赶紧隐去身形,看着他困惑地嗅了嗅突然出现的花朵。

      "你又在乱牵红线。"文昌哥哥的玉如意不轻不重敲在司命膝头。

      司命嬉皮笑脸地变出命簿:"哪能啊,这位将来要娶的是......"话没说完就被我哥用云袖捂住了嘴。

      两人在胡床上扭作一团,震得柳枝簌簌发抖,落下好些嫩绿的新叶在我衣襟上。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有时我们会在宵禁后溜进空无一人的东市,司命用障眼法打开锁住的店铺,我们就像闯入宝库的孩童般在绸缎庄里打滚,把西域来的宝石倒在银盘里玩投壶游戏。

      文昌哥哥总是一边训斥我们胡闹,一边用玉如意把弄乱的货物恢复原状。

      有次我不小心碰倒了整排彩俑,眼看那些精美的唐三彩就要摔得粉碎,我哥的玉如意在空中划出金色轨迹,所有陶俑顿时定格在半空,连溅起的尘土都凝成金色的雾。

      盛夏某夜,我们在骊山华清宫旧址纳凉。残垣断壁间依稀能想见当年"温泉水滑洗凝脂"的盛况,白玉池台里如今积着雨水,倒映着碎成蛛网的星空。

      司命变出杨贵妃当年用过的鎏金酒壶,我们轮流对着壶嘴饮酒。微醺时,我哥忽然用玉如意点开池水,水幕上浮现出开元天宝年间的幻影:梳着惊鹄髻的宫女们手捧香炉走过回廊,羯鼓声里胡旋舞姬的金铃镯叮咚作响。

      "安禄山打进来那晚…..."司命突然开口,声音罕见地低沉,"我就在这儿。命簿上朱笔写的劫数,谁也改不了。"他手指抚过长满青苔的柱础,那里有道深深的刀痕。

      文昌哥哥的玉如意轻轻落在司命肩头:"但你看如今。"如意一转,水幕幻象变成眼前景象——萤火虫在废墟间流转,夜风送来山下村庄的童谣,有只胆大的狸花猫正蹲在残缺的鸱吻上舔爪子。

      司命眨了眨眼,突然变出三把铲子:"听说贵妃的香囊还埋在附近!"我们真的挖了半宿,最后找到块残缺的玉佩。

      月光下我辨认出上面刻着"长相思"三个字,笔迹已经被泥土侵蚀得模糊不清。我哥用云袖拂过玉佩,它忽然发出温润的光,映得我们三人的脸庞都泛着淡青色。

      转眼秋深,大慈恩寺的银杏叶落满庭院时,司命被紧急召回了天庭。这次他走得匆忙,只在我手心画了道传讯符。

      我在寺里等他,每日听晨钟暮鼓,看香客们把心愿写在红绸上挂满古树。第七日傍晚,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进我窗棂,上面用朱砂写着"速来乐游原"。

      我赶到时,夕阳正把整片原野染成绛紫色。司命和文昌哥哥站在最高处,两人中间飘着个巨大的孔明灯,灯壁上绘满星图。

      司命的白袍被风吹得鼓胀,像张满的帆,他兴奋地挥手:"快来!这是用月宫桂树的枝条做的骨架!"

      我们三人合力放飞那盏灯。它升空时拖曳着银色的光尾,惊起原野上栖息的鸟群。灯越飞越高,最后化作天幕上一颗新的星辰。

      我哥说那是他为今年秋闱的学子们点的文运灯,司命却偷偷告诉我,灯里藏着他从月宫偷来的不死药渣——"这样就算灯灭了,光也能亮几千年"。

      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我们正在终南山访道。某位隐士煮的松针茶香气清冽,窗外细雪无声地覆盖着竹林。司命变出套白玉棋具,非要和我哥对弈。

      两人在棋枰上杀得难解难分时,老道士养的仙鹤突然啄开窗纸,衔走了我哥的玉冠。我们追出去,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乱七八糟的脚印。那鹤飞飞停停,最后立在山崖边的古松上,玉冠卡在枝桠间闪闪发亮。

      司命撸起袖子就要爬树,被我哥用玉如意勾住腰带:"胡闹!"他凌空一点,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玉冠稳稳飞回他手中。

      我们三人站在悬崖边俯瞰雪中群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司命突然往我怀里塞了个暖炉,炉里烧的是他从太上老君丹房里顺来的金屑炭,一颗就能暖整个冬天。

      就这样寒来暑往,我们在人间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有次晚上看灯回来,路过当年住过的客栈,发现掌柜的孙子都已经长高了。司命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突然大惊小怪地嚷嚷:"完了完了,咱们在凡间待了快一年!明早金母娘娘就要酒醒找人了——"

      文昌哥哥却气定神闲地整理着被灯笼映红的衣袖:"天上不过才一日。"他玉如意轻挥,我们面前出现一道云梯,"但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踏上云梯时,我回头望见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像散落在黑绒布上的金珠。司命变出个鎏金瓶子,装了一缕人间烟火气说要带回天庭研究。

      我哥的玉冠被凡尘染得有些暗淡,但眼中星光比初见时更温柔。云梯缓缓上升,下方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渐渐融进温柔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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