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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单向风 ...


  •   一路上都没有人再开口,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夏清也坐在沙发上,看着郁从韦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眼前,指尖在玻璃杯壁上留下雾气似的印记,他听见郁从韦有些干涩的声音:“怎么弄的?”
      夏清也撑着下巴,透过热水蒸腾出来的雾气沉默着看他。

      其实他并没有多么难过,也并不觉得自己应当将其视为不可言说的苦痛往事,但他看到郁从韦因为他而有些懊恼的神色,看到他踌躇不决的试探,忽然就觉得满足。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被他刻意袒露在空气中早已干涸的伤口突然得了甘霖,还反过来问他为什么不保护起来,那样才不会痛。
      他是该觉得痛苦的,可裂痕在岁月的拉扯中早已形成山谷,他也已经忘了是谁曾劈开它。
      所以他只是笑,甚至还有一点儿不合时宜的愉快,他弯着眼睛看他的脸,很没所谓地说:“车祸,好多年了。”

      他故意把“车祸”两个字咬得很重,郁从韦如所有面对病患的人那样,露出了悲痛而带有同情的表情。
      夏清也忽然就难过起来。

      郁从韦坐在他身边,没有再说他腿的话题,他刻意将语气放得很轻,神色郑重:“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你,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相处,所以才会有些冷淡,你别介意。”
      “啊?”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闲的没事忽然道什么歉?”夏清也有点不高兴,语速很快,“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执意要和你说话的,要介意也该是你啊,你没把我当成骚扰狂我已经很感激了。”
      “……”
      郁从韦被他说得无言以对,斟酌半天,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你这个人……”

      郁从韦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对别人很有分寸感的人,他也从没刻意拉近和疏远过谁,但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把一个不过才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放进了家里。
      还是个疑似对自己有骚扰倾向的怪人。
      这算什么?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郁闷,开始思考如果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警察会不会信自己的话。

      但他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因为夏清也忽然凑了过来,眯着眼睛和他隔着十厘米的距离对视。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微卷的头发有些毛燥,很随意地炸开,像小动物蓬松的毛。
      夏清也微微仰着头,很认真地看他的眼,自问自答似的:“对啊,你为什么对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郁先生,该不会换作任何一个人向你求助你都会答应吧?这也太……”
      他话还没说完,郁从韦却像是被他一句话戳中了什么心思,急忙打断道:“不会!”
      “啊?”夏清也惊了一下,旋即挑了下眉,试探道,“那你……”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郁从韦被他探寻的目光盯得害臊,刚避开目光又险些咬了舌头,语气有些急,“我是想说我又不是圣父,怎么可能谁的请求都答应……”
      “啊……”夏清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拖了长长的尾音问他,声音又轻又哑,调戏似的,“真的啊?所以你答应我是……”
      郁从韦受不了他这耳语似的腔调,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得急急打断他,“还不是因为你……”
      他在夏清也狐疑的目光里忽然顿住,一句话硬生生卡了壳,郁从韦几乎是从他身边逃出来,站起身客客气气地说:“很晚了,该休息了,客房没人住,你可以去睡。”

      “……”
      夏清也挑了挑眉,没追究他的未尽之言,却是不知道从他的反应里瞧出了什么,眼底笑意更甚了,他站起身,很理所当然地开始耍无赖:“喂,扶我一把行不行?”
      郁从韦一时语塞:“你……”
      夏清也就笑:“嗯?”

      最终郁从韦还是送他到了客房,他的手搭在他的腰侧,全程没有看夏清也一眼,对方的眼神宛如实质,盯着他的时候,像是在他身上点了火,直烧得他头晕。
      郁从韦在把他送至门口的瞬间松开手,又刻意拉开距离,客气地笑:“早点睡。”
      他在夏清也开口之前利落地关上了门。

      房间归于寂静,那扇门很识趣地没有再打开。

      客厅的灯晃得刺眼,郁从韦觉得头更晕了,他梦游似的找到灯的开关,在周遭归于黑暗的那一个瞬间忽然感到难过。
      它来得气势汹汹,又毫无道理可言,郁从韦只觉得自己一脚踩在了棉花里,情绪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不上不下,却足以让他抓狂。

      他想起夏清也带着笑意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似乎能直直看进他心底。
      他又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想起记忆里模糊的魁北克。
      想起某一个瞬间席面而来的风。

      他有半年的时间没去过心理诊所了,上一次去的时候,那心理医生语重心长地同他讲:“记忆这东西跟人生一样,过去就过去了,你回忆一分便要头痛一分,不值得。”
      身边的朋友连同学校的同学他都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尹上卿从前总说他莫名其妙,说他过得好好的总要伤春悲秋,不知在悼念什么。
      郁从韦自己也不知道。
      他曾认真地问过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不遗余力联系了很多旧友,他在他们的话里拼接自己的记忆,又在他们的话里怀疑记忆的完整性。
      尹上卿说:“如果真的重要,总会有人帮你记得的,可你没找到这个人,不就是说明它并不重要吗?那你还惦记什么?”
      郁从韦说,那不一样。

      可他确实没找到替他记得的那个人,也因此一直误以为自己拥有完整的世界。

      郁从韦几乎有些悲哀地想:自己当真是病了,不然怎么会在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间开始崩溃?
      他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裂了缝,在夏清也灼热的目光下开始飘忽,他又开始想那张照片,想记忆里模糊的留学时光。

      窗帘将最后一丝的亮光隔绝在外,他在浓重的黑暗里无声崩溃,又在意识沉睡前重塑。他在昏昏沉沉间无端冒出一个几乎荒谬的想法,旋即被扼杀在夜色里,在天亮之前消逝。

      夏清也根本没睡。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那人身上,直到再听不见一点动静,直到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膝盖传来的刺痛。
      夏清也拧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发现了那人的身影。那人抱着膝盖,蜷着身体靠在沙发上,已然陷入了沉睡。
      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夏清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他抚平褶皱,微凉的指尖按在他温热的额头,夏清也有些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在叹息的下一秒收回手,慢半拍地想笑,笑自己当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变态。
      夏清也站起身,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回屋里抱来一条毯子给他仔细盖上,这才回到客房睡觉。

      郁从韦是惊醒的,他在一阵无端袭来的心悸中惊醒,后知后觉感到手脚发麻。
      身上披着来自主卧的毯子,于是他下意识看向客房的方向,那里的门开着,他没有在门里看见任何身影。
      夏清也已经走了。

      晨曦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铺陈在眼前的地板上,郁从韦看见餐桌上放着热水壶。
      他起身走近了,看见一旁的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被杯底压出一道圆圆的印子,写着:
      我在电饭煲里煲了粥,你喝一点儿呗^_^

      郁从韦撩起眼皮看向一边的电饭煲,脑海里自动浮现起夏清也笑眯眯的眼,那纸条下面还有一句话:
      郁先生,加个微信呗~
      后面紧跟着一串字母。

      郁从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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