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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Born to be Wild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时,祁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把吉他小心翼翼地装进琴箱,哼着新编的小调,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停车场。

      柯瑾的沃尔沃还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起床了,睡美人!"”祁阳用力敲响柯瑾的房门,指节在木门上叩出欢快的节奏,“草原在召唤我们!”

      门开了,柯瑾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眼睛里却布满血丝。

      他举起手机屏幕:“你确定知道路?”

      “当然!”祁阳拍了拍胸脯,“我去年巡演来过这边。草原上有个特别的地方,你会爱上它的。”

      柯瑾眯起眼睛,打字追问:“什么地方?”

      “惊喜!”祁阳眨了眨眼,拎起背包走向电梯,“相信我,音乐家之间的信任。”

      柯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电梯里,他从后视镜般光洁的金属门上看祁阳的倒影,那个年轻人今天穿了一件褪色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Born to be Wild"的字样,右耳的银色耳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车子驶出张家口,向北方的草原进发。

      祁阳这次被允许坐在副驾驶,他把手机连上车载音响,播放起一首轻柔的器乐作品。

      柯瑾挑眉,转头看他。

      “别那样看着我,”祁阳笑着说,“不是所有摇滚乐都震耳欲聋。这是Sigur Rós,冰岛后摇,适合公路旅行。”

      空灵的音乐在车厢内流淌,像冰川融水般清澈。

      柯瑾的表情放松了些,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拍子。

      “看那边!”祁阳突然指向窗外,“第一批南迁的候鸟。”

      柯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划过湛蓝的天空。

      远处的地平线上,草原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像一条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天际。

      三小时后,柏油路变成了碎石路,最后干脆成了泥土车辙。柯瑾的沃尔沃艰难地颠簸着,底盘不时刮蹭到突出的石块。

      “就停在这里!”祁阳突然喊道,“前面车开不进去了。”

      柯瑾刹住车,怀疑地看着四周。

      除了茫茫草海和远处起伏的山丘,这里什么都没有。

      祁阳已经跳下车,张开双臂转了个圈:“闻到吗?自由的味道!”

      柯瑾慢慢走出车子,草原的风立刻灌满他的衬衫,带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

      确实,这里的空气有种特别的清新,像是从未被人类呼吸过。

      “我们要步行一段,”祁阳从后备箱取出吉他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那边有个牧民的废弃蒙古包,我去年巡演迷路时发现的。”

      柯瑾皱眉,打字问:“你带我来荒郊野外做什么?”

      “寻找声音啊,”祁阳理所当然地说,“城市里太吵了,你的声音被吓跑了。这里足够安静,它会回来的。”

      他指向远处一个小山丘,开始大步走去。

      柯瑾犹豫片刻,锁好车跟了上去。

      草没过脚踝,每一步都沙沙作响。祁阳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等柯瑾,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半小时后,他们爬上山丘,一个破旧的白色蒙古包果然矗立在另一侧,像草原上的一颗珍珠。

      “还在!”祁阳欢呼一声,冲下山坡。

      蒙古包比从远处看要大得多,虽然有些褪色,但结构完好。

      祁阳轻车熟路地拉开门帘,弯腰钻了进去。柯瑾迟疑地跟在后面。

      里面出乎意料地干净,地上铺着旧毡毯,中央是一个石头垒成的火塘,角落里甚至摆着一张矮床。

      阳光从顶部的圆形开口洒下来,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

      “牧民搬走后,这里成了巡演音乐人的秘密基地。”祁阳放下背包,开始往外掏东西,矿泉水、面包、罐头、一条毛毯,还有一瓶威士忌,“留下东西,带走垃圾,是我们的规矩。”

      柯瑾环顾四周,发现蒙古包的内壁上确实写满了涂鸦和签名,大多是些他不认识的名字和乐队标志。

      他慢慢走到矮床边坐下,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饿了吗?”祁阳盘腿坐在地上,用瑞士军刀开罐头,“午餐肉三明治,草原风味。”

      柯瑾摇摇头,掏出手机打字:“你说要帮我找回声音。怎么做?”

      “首先,”祁阳递给他一瓶水,“停止思考,然后,倾听。”

      “倾听什么?”

      “一切。”祁阳打开蒙古包的门帘,草原的风立刻呼啸而入,“草的声音,风的声音,云的声音……它们都在唱歌,只是大多数人听不见。”

      柯瑾走到门口,望向无边的草原。

      风吹草浪,确实像某种低沉的合唱。他深吸一口气,尝试放松紧绷的肩膀。

      “我带了个惊喜,”祁阳神秘地说,从背包深处掏出一台折叠式太阳能键盘,“借的,从张家口的一个音乐朋友那里。虽然不是施坦威,但在这荒郊野外……”

      柯瑾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接过键盘,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毡毯上试了几个音,音色单薄,但音准不错。

      “所以,”祁阳抱着吉他坐下,“我们来完成那首曲子?”

      阳光斜斜地照进蒙古包,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弧形墙壁上。

      柯瑾的手指在键盘上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弹奏他们共同创作的那段旋律,祁阳闭上眼睛,跟着和弦加入吉他伴奏。

      音乐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与草原的风声形成奇妙的和谐。

      柯瑾弹到新修改的部分时,祁阳突然开始唱起来,不是原来的歌词,而是全新的即兴创作:

      “迷失的声音在风中飘荡,

      草原的胸怀将它收藏,

      沉默的人啊,请开口歌唱,

      让大地记住你的模样……”

      柯瑾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演奏,但节奏变得不稳。

      祁阳立刻察觉到,停下演唱:“怎么了?不喜欢新词?”

      柯瑾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情痛苦。

      “还是发不出声音?”祁阳放下吉他,挪到柯瑾身边,“别强迫它,声音会自己回来的,当它准备好的时候。”

      他伸手想拍拍柯瑾的肩膀,却被对方躲开了。

      柯瑾站起来,快步走出蒙古包,祁阳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柯瑾站在山丘顶端,背影僵硬。祁阳走到他身旁,保持一定距离,两人一起望着无边的草原。

      “我十六岁第一次登台,”祁阳突然说,“唱到一半忘词了,”他笑了笑,“然后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开始胡编乱造,用毫无意义的音节唱完了整首歌。观众爱死了,说那是他们听过最真实的表演。”

      柯瑾转头看他,眉毛微微挑起。

      “我的意思是,”祁阳迎上他的目光,“有时候完美不是重点。表达才是。”

      柯瑾掏出手机,打字:“我父亲说,一个音符的错误就是失败。”

      “去他的。”祁阳干脆地说,“音乐不是数学,没有标准答案,如果每个音符都必须正确,那爵士乐手都该去跳河了。”

      柯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打字:“你总是这么不敬吗?”

      “只对值得不敬的事物。”祁阳咧嘴笑了,露出那颗虎牙,“来吧,我们回去继续,这次试试不按乐谱,就跟着感觉走。”

      回到蒙古包,他们重新开始演奏。

      这次柯瑾尝试闭上眼睛,让手指自己寻找琴键。起初是混乱的,但慢慢地,某种流畅的韵律开始形成。祁阳的吉他跟随着他,时而附和,时而引导,像草原上的两只鸟彼此追逐飞翔。

      不知过了多久,柯瑾睁开眼,发现阳光已经变成了金黄色。

      祁阳的脸上带着罕见的专注神情,汗水打湿了他的鬓角,他们的目光相遇,一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振动。

      “天快黑了,”祁阳放下吉他,“想看看草原的星空吗?据说能治愈所有伤痛。”

      夜幕降临得比想象中更快。

      他们在蒙古包外生起篝火,祁阳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罐啤酒。柯瑾小口啜饮着,望着逐渐显现的星辰,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直到整个天空像被钻石铺满。

      “在城市里看不到这样的星空,”祁阳仰头喝干啤酒,“光污染太严重了,就像……我们心里的杂音太多,就听不见真正的声音了。”

      柯瑾点点头,继续仰望星空。

      银河像一条闪亮的纱巾横贯天际,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看星星的夜晚,那时他还能毫无顾忌地放声歌唱。

      “我带了键盘出来,”祁阳突然说,“想试试在星空下演奏吗?”

      他们在篝火旁摆好键盘。

      柯瑾的手指触碰琴键时,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他微微一颤。他开始弹奏,一首德彪西的《月光》,音符像水滴般清澈地落入夜色。

      祁阳安静地听着,篝火在他眼中跳动。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他轻声说:“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月光》,你弹得……不一样。”

      柯瑾疑惑地看着他。

      “更慢,更……忧伤。”祁阳思考着措辞,“像一个人在月光下独自行走,不是赏月,而是在寻找什么。”

      柯瑾的瞳孔微微扩大。

      他打字:“这正是我对这首曲子的理解。”

      “看吧,”祁阳笑了,“没有正确的演奏方式,只有真实的表达。这就是为什么你的现场演出那么打动人,当你允许自己感受音乐时。”

      柯瑾低下头,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然后突然开始弹奏一段全新的旋律。

      激烈、混乱、充满不和谐音,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祁阳睁大眼睛,但没有阻止,只是拿起吉他加入进去,用强力和弦为这场音乐风暴增添力量。

      柯瑾的额头渗出汗水,手指越来越用力,直到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响起,他猛地砸向键盘,发出一声闷响。

      “嘿!”祁阳抓住他的手腕,“冷静点!”

      柯瑾挣脱开来,双手抱头,肩膀剧烈起伏。

      祁阳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钢琴家不见了,眼前是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

      “没关系,”祁阳轻声说,慢慢靠近,“发泄出来,没关系的。”

      他试探性地将手放在柯瑾颤抖的肩上,这次没有被推开。祁阳顺势将对方拉入怀中,感受到柯瑾整个人都在发抖。

      然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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