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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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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结成冰碴,宁远望着ICU玻璃窗上的雨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铁盒边缘。七百张素描纸在盒中沙沙作响,像季沉这些年无处安放的思念在暗夜里私语。
"患者出现谵妄症状!"护士的惊呼刺破寂静。
宁远撞开病房门的刹那,季沉正将留置针生生扯出血管,暗红的血珠溅在监护仪屏幕上,蜿蜒成那年画室里未完成的红玫瑰。他扑上去攥住季沉的手腕,惊觉那尾指上的"N"字纹身早已被自残的刀痕覆盖成扭曲的图腾。
"信不是我写的..."季沉的眼瞳涣散如碎星,喉间涌出的血沫染红了宁远的袖口,"七百封...都在铁盒里..."
宁远将人死死按进怀里,血腥味与松节油的气息在呼吸间交融。季沉的后颈在挣扎中撞上床头柜,藏在衣领下的诊断书飘落在地——2018年3月20日,锂中毒引发肾衰竭,病因栏赫然写着"情感应激性药物滥用"。
"你画的极光我看到了。"宁远贴着他冰凉的耳垂呢喃,指腹抚过那些年错过的生日日期,"今年冬天,我们去看真正的极光好不好?"
季沉的颤抖突然停滞,涣散的瞳孔艰难聚焦。他沾血的手指摸索着宁远腕间的红绳,那是今晨互助会发的纪念品,此刻正缠绕着两人交错的掌纹。
玻璃窗轰然洞开,季明城带着保镖破门而入。这个掌控着商业帝国的男人,此刻却被满地素描纸上的"小远"刺痛了眼睛。他弯腰拾起2017年平安夜的画作,画面里宁远在公司年会的剪影被血渍晕染,边缘密密麻麻写着:"电休克后差点忘了他的酒窝"。
"爸,您总说我是完美的瓷器。"季沉突然笑出声,将宁远掌心的药片吞下,"可瓷器碎了七年,是他在一片片捡。"
季明城的手杖重重杵在地面,震得诊断书簌簌作响。当他看清2019年画展开幕前夜的病历记录——"患者持美工刀在浴室刻画'N'字符,声称疼痛能唤醒记忆",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终于踉跄着扶住墙壁。
雨幕在凌晨转成细雪,宁远推着季沉的轮椅穿过医院长廊。透析管在羽绒服下若隐若现,季沉却执意要去看看那株被积雪压弯的玉兰。他们在树下发现林妍蜷缩的身影,那串蓝宝石手链正被她疯狂地往雪地里掩埋。
"父亲用画廊股份收买我时..."林妍突然抓住宁远的裤脚,指甲缝里嵌着素描纸的碎屑,"他说季沉是琉璃盏,你是淬火的铁锤。"
季沉抬手接住坠落的玉兰花苞,花瓣上的积雪簌簌落进他颈间的绷带:"那你可知,我甘愿碎在他手里?"
监护仪的警报在雪夜再次响起,却不是为季沉。宁远看着林妍被保安架走时,她腕间的监控手环正闪烁着违规取药的警示红光。而季沉掌心的玉兰花苞,不知何时已被体温焐开一道裂缝。
晨光微熹时,宁远在病房角落铺开七百张素描。季沉的透析管缠绕着他的手腕,在画纸上勾勒出奇异的图腾。当《晨光》的最后一笔落在展览请柬上,季沉突然咬破指尖,在两人名字中间按下一个血指印。
"这是邀请函..."他将染血的请柬塞进宁远掌心,"也是生死状。"
窗外的积雪轰然坠落,砸在ICU窗沿碎成晶莹的星子。宁远望着请柬上渐渐干涸的血色,忽然想起十七岁那个雨夜——少年季沉用受伤的手腕为他挡住飞溅的玻璃,血珠滴在速写本上,晕染成今生第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