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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齐沿在阳台吸烟,看远处的山脉。凌晨两点了。吸完一支烟,愣了一会又摸出一支。身后门被推开,他回头看,就见何雨灯套着松垮的睡衣,倚着玻璃门看他。半晌,何雨灯上前,从他嘴里把烟抽出来,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微微抬头,对着齐沿吹了出去。
      烟气息扑面而来,白茫茫一片。齐沿听见何雨灯的声音:"甜不甜?"
      白雾散去,齐沿笑,问:"调情啊?"
      何雨灯给了他一个白眼。"再不睡还让我吸二手烟试试看。"
      "备孕啊那么娇气?"
      "神经病。"
      齐沿重新刷了牙,用吹风机吹吹身上和头发,揭开被子故意上下抖。何雨灯躺在床上朝他竖中指。齐沿躺到何雨灯旁边,手贱一样放到何雨灯小腹上。
      "宝宝在踢我。"
      何雨灯揪他手指背上的肉,恶狠狠的。何雨灯差点用被子闷死他,闹着闹着齐沿把何雨灯压在身下,随即整个人压在何雨灯身上,一八七的男人重得惊人,何雨灯推了半天无果,他只好又叫:"压死了起开!"
      齐沿应声挪开,躲开拳头又摸何雨灯小腹。
      "改天给你吃叶酸。"
      "你吃。"
      "那不浪费了嘛。"
      翌日早上9:48,齐沿摇何雨灯,像狗拍饭碗。
      "起床啦——"
      何雨灯骂了他五分钟。醒过来冥想。齐沿换衣服的空当,他又睡了半小时。
      齐沿:"……我说什么来着。"
      早上的风吹着有股土腥味,何雨灯看齐沿在二八大杠和碳纤维间反复纠结,翻了个白眼,越过自行车去拉红色超跑的车门。
      山上瀑布比较多,齐沿开得比来的时候慢,何雨灯拍立得一路没停过。照片越来越多,有齐沿侧脸,有握着方向盘劲瘦的手,有手上自己送他的手链,有山腰的房屋,有自己手里的糖果……他笑,又抬手拍车上的Q版小人。
      齐沿走到哪儿玩到哪,一米八几的男人蹲在地上玩水,转而抬头,看着何雨灯笑乐呵呵的,像吃到糖的小孩,只不过还带了点痞气,褪去了城市的现代化气质,剩下的便是纯真,质朴。面前这个人从小受家庭影响,从小学才学艺,也许不曾这样自由过,心里没由头的升起一股同情,他上前蹲身,吻吻齐沿嘴角。
      齐沿手上还有水,怕弄脏了何雨灯的衣服,就没有动作,摸不透何雨灯的心思,也就默默顺从。蜻蜓点水的一吻,齐沿舔唇,拣了块扁石头在水里洗净,朝何雨灯炫耀:"你会吗?"
      何雨灯无语,抢过石头一撇,那石头在水面上起起落落,齐沿数,整整十七次。
      "你拜我为师我可以勉为其难教你。"
      齐沿笑着让他滚。
      一周后,何雨灯和齐沿踏上了回秭宜的路程。原因是齐沿要回去见相亲对象。
      餐厅里,齐沿看对面静静醒酒的女人,心中烦闷。耳边是钢琴乐,像砸在他心头,越来越沉。那女孩也不看他,自顾自吃东西,忽然开口:"我不结婚。"
      齐沿点头,走时不忘付钱。何雨灯在车里等着,看齐沿回来,笑:"未婚妻是不是很漂亮?"
      "你是很漂亮。"
      一会儿,他又说:"她说她不想结婚,然后我就出来了。"
      何雨灯笑,转头,越过齐沿,看见对面窗边的女孩。那女孩一头及肩长发,一身艺术西装,察觉到何雨灯的视线,她扭头,看见两人时怔怔,笑随即开口,和那口型结合起来看,像"百年好合"。也可能是自己多想,谁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
      这些天都比较忙,何雨灯处理完已经晚上一点多了。打开手机,消息差点淹死他,他一一给齐沿回过去,说马上回家。
      别搞:我现在刚出公司,先回家别吹凉风。
      Y:嗯。
      关上手机,他随手把数据线放进包里就关灯,锁门朝外走打了辆车,他站在原地等再转头,一块白布覆了上来。
      齐沿开门,没有像印象里见到沙发上的男人,他低头,看见何雨灯的拖鞋还放在鞋柜。心渐渐沉下去,他摸出手机,给何雨灯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他心放了下来,问:"在忙吗?"
      对面传来的声音他却并不熟悉:"你好?你是这部手机的主人吗?"
      齐沿愣了。他机械般说了句"是",听对面报地址,血液逐渐凝固,他闭眼,只觉心上压了块石头,让他无法呼吸,他关上了门,朝楼下走。
      何雨灯睁眼,看四周的环境,看着像酒店包房,看窗外连绵的山,他才反应过来——这八成是齐家老宅。他闭眼,心中比恐惧更多的是烦闷。
      门突然被拉开,他抬头,看见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那人高鼻梁,一双丹凤眼,看着像高中生。关上门,走上前叫了声:"嫂子好。"
      又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人,何雨灯看见那人鼻尖上和眼睛的痣,脑子里顿悟。
      "我弟弟鼻子上有痣特搞笑,像墨水泼上面,整个人像呆子。"
      这人,是齐沿嘴里的"呆子弟弟"。
      "齐沿有一会儿才能到,我给你解开,你先透透气。"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估计不行。你本来被老头安排在出国路上,阿姨证件都找来了,你现在在哪儿都不安全,所以灯下黑,你就来这了。"
      何雨灯揉揉被勒红的手腕问:"我怎么进来的?"
      齐路遥怔怔,没说话。
      "齐沿今天过来估计会有点难办,你应该记得上次和齐沿见面的女孩吧。"
      何雨灯点头。
      "那个是我同事,今天被逼着过来了,老头估计是想把齐沿叫回来订婚。"
      "不过你不用急。今天,不,以后都不会有机会的。老头请的人里,有些发家不太正当。我来也不全是为了救你,我同事来也不是想结婚。我叫齐路遥,以后多关照。"
      门被推开,一个女孩穿高跟鞋走进来,嘟嘟响——那是那天见过的女孩,她一撩打扮的头发,看着齐路遥有些窝火。
      "这身衣服好紧,我喝了几口水差点撑死,等会儿怎么抓人?"
      齐路遥叹气。
      眨眼间过去半个小时,齐沿推开了客卧房门,何雨灯坐在窗边,听见声响转头看他。
      齐沿给何雨灯披上了外套,出声解释。老宅大的惊人,何雨灯看楼下的一排排车辆,心里咂舌。
      走到大厅,何雨灯简单扫了几眼,几个熟人坐在角落当背景板,齐路遥跟在一个男人后面,没什么表情。他转头准备拿东西吃,离齐路遥大概五米距离。刚伸出手,却听见一声巨响——嘭!
      他转头的同时,周围的人似鸟兽般四散开来,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叫喊声划破夜空,何雨灯看见此生最难忘的一幕。血花似乎溅到脸上,电光石火间,他被齐沿拉着朝外走,眼前却迟迟没有更新景象。
      把自己推开的手,齐路遥被染红的白西服,还有满地飞溅的血液,一切只是一秒内发生的事。那是生物对死亡刻在基因里的恐惧。齐路遥看着宋路喆的发旋,心上的石头沉了沉。豆大的泪珠掉到地上,与血液融为一体。那枪本应落在他身上。他尽力按住背后的伤口,血渐渐染湿半个袖子,无济于事。

      两月后
      上午 9 点 40 分,心理咨询室。
      门轴轻响,何雨灯推门而出。暖黄的走廊灯光下,齐沿像一尊雕塑,陷在等候区的椅子上。他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带着一种失焦的怔忡。两个月前那件事,像块吸饱了水的沉木,坠在他心底最深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这已是第二次带何雨灯来做咨询。医生的话犹在耳边:“情况不算严重,积极配合就好。”可“不算严重”几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落在他心头的巨石上,激不起半点尘埃,那沉甸甸的负疚感,纹丝不动。
      何雨灯走到他身边,指尖在他肩头轻轻一触:“走了。”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拧开了齐沿僵滞的状态。他迟缓地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一同融入了走廊尽头的光晕里。
      晚上八点
      指纹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齐沿推开门,玄关顶灯应声而亮。目光扫过鞋架,一双不属于这里的、款式略显凌厉的高跟鞋,突兀地闯入视线。他动作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浅痕。
      客厅里一片浓稠的黑暗,仿佛能吞噬所有声响。然而,门廊的光线像一把薄刃,悄然切入,清晰地勾勒出沙发上一个笔直端坐的身影轮廓。无需看清面容,那熟悉的、带着某种无形重压的存在感,已让齐沿瞬间明了——是母亲苏槱。
      他走进屋,反手带上门,隔绝了楼道的光源。黑暗重新合拢,只有玄关的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沉默地走向开关,“啪”一声轻响,顶灯骤然倾泻下刺目的白光,瞬间填满整个空间。
      沙发上的人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一缩,侧过头去,闭眼。几秒后,她才缓缓转回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像被那强光蒸发殆尽,只剩下一片近乎冷漠的平静。
      齐沿没说话,径直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走到沙发前,轻轻放在苏槱面前的茶几上。杯底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他自己则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搁在膝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唤道:“妈。”
      苏槱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他脸上。空气凝滞得如同胶冻。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一种穿透寂静的平静:“你和何雨灯,谈恋爱了?”
      齐沿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闪避,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嗯。”
      “多久了?”问题紧随而至,不留丝毫喘息。
      “有段时间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齐沿看着苏槱伸出手,不是端起杯子,而是一把攥住,然后仰头,将整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杯底重重落回桌面,发出一声闷响。灯光下,苏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骤然压低的、翻滚着墨色的铅云。
      齐沿的心一直悬着,他早预想过会有这一刻。在他最坏的设想里,苏槱会直接越过他,去找何雨灯。此刻,苏槱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他心慌,那是一种积蓄着未知风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压向自己的脊背。他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撑着膝盖的手指蜷缩起来,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双膝一弯,整个人无声地、沉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对不起。"
      “对不起?”苏槱被气笑了,她抓起面前那个空玻璃杯,手臂一挥!杯子擦着齐沿的头发呼啸而过,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哗啦——!”
      碎片四溅飞散,在刺目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刺眼的银光,如同无数把碎裂的利刃,散落一地。
      “我是哪里没教好你?!”苏槱的声音颤抖,平静质问撕裂了空气,
      “你要去追你喜欢的人,我不拦着。你老子当年搞出来的那些腌臜事,我也咬着牙忍了!可你现在……你现在把他带回来,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声音哽咽起来,强压的怒火下是更深重的痛楚。
      “你找对象,我不拦……可你为他,想过没有?!想过多少?!你是想和他好,这我懂!可你想过没有,这对你有多大影响?!纸是包不住火的!”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到时候,你们会成为所有人的饭后谈资,睡前笑料!我不想让你,让你们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她说完最后一句,随即又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回沙发背,声音只剩下疲惫的余烬,“想想吧……好好想想……”
      苏槱站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阵裹挟着冰碴的风,掠过跪在地上的齐沿,径直冲向门口。
      “砰!”
      防盗门被重重甩上,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巨大的关门声如同重锤砸在齐沿心上,将他彻底钉死在原地。他跪在那里,仿佛陷入了一片冰冷粘稠的沼泽,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绝望更深一分。
      是啊……他为了爱情,都忘了什么?亲情世理……伦理纲常……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回不了头了。或者说,他从骨子里,就从没想过要在这条路上“及时止损”。
      不知过了多久,膝盖的刺痛和麻木才让他稍微回神。他颓然躺上地毯,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皮囊。脸颊贴着冰凉粗糙的纤维,他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无意间扫过沙发底部——那里似乎有一小块不自然的凸起。
      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束惨白的光柱刺破昏暗,精准地照在沙发底下。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被折过的A4纸。他伸出僵硬的手指,费力地将它勾了出来。
      展开纸页,刺目的医院LOGO和抬头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他的视线急切地向下搜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最终,定格在末尾清晰的诊断结论和落款日期上:
      中度抑郁状态伴轻度焦虑。
      落款时间:半月前。
      齐沿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猛地闭上眼,像要隔绝这刺眼的事实。攥着诊断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他将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压在了马克杯下。
      灯光惨白地笼罩着客厅,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闪烁着寒光。齐沿躺在地毯上,脸埋在臂弯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死寂中反复碾轧: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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