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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代文里的斯文败类知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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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在头顶,汗水顺着秦臻的鬓角滑落,汗湿了衬衫领口。
“顾同志,实在对不住。”女知青李红英摘下草帽扇了扇风,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知青点的屋顶前些日子塌了,还没修好,目前只能安排你去村民家暂住了。”
她伸手指向远处的田野:“一个是农场后头的周晏家,条件比较差……”她欲言又止,声音压低了几分,“而且他那人性子也有些古怪,听说以前是……”
“另一户呢?”秦臻接上她的话,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稻田。
“是村东头的林村长家,为人很和善。”李红英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晒谷场上的一道人影,“那就是林村长的儿子,林小河。”
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秦臻随着李红英手指的方向看去,接触到什么时,视线突然模糊了一瞬,脑海里展开熟悉的系统界面,将这个世界曾发生过的故事如播放电影一样徐徐铺开。
七十年代的乡村,国家正处于建设时期,还是吃大锅饭、干集体活的时代。
林小河生长于林家村,是村长家的小儿子,命运转折点是反派渣攻顾明城因改革下乡到林家村的这年。
夏末的蝉鸣裹着热浪从敞开的木窗涌进来,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顾明城迅速将信纸往炕席下一塞,木门吱呀推开时,青年已经换上温润的笑意:“小河?”
十七岁的少年逆着阳光站在门槛上,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怀里抱着个竹编食盒,指节被勒出青白的印子也浑然不知,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顾知青,我爹让我给你送点新磨的玉米面来。”
打开食盒,里面分明躺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这年头谁家有口粮不是藏着掖着,舍得白白拿出来送人的还真是稀奇。
顾明城目光扫过少年通红的耳尖,眼前一亮,伸出手去接时,指尖却状似无意般擦过他的手背。
林小河像被火燎了似的后退半步,食盒差点被打翻。
“当心。”温热的手掌托住少年的腕骨,顾明城嘴角噙着笑,“你总这样帮我,倒让我过意不去。”他指尖在林小河脉搏处轻轻一按,随后满意地感受到对方骤然加快的心跳。
暮色漫过知青点斑驳的土墙,“时候不早了,我、我该回去喂猪了。”少年匆匆离开,背影显得有些慌乱。
良久,顾明城倚着门框咬开已经冷掉开始发硬的馒头,面粉的甜香在齿间化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顾明城摸清了林小河的作息——比如每天天不亮就会去村口的水井挑水。
这天,如他预想的一样。
天光才刚漫过树梢,僻静的小树林间还浮着湿漉漉的雾气,顾明城便事先起了个大早去到了林小河挑水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倚在一棵老槐树下,手里悠闲的翻着本书,数着脚步声等来了他的猎物。
远远地,林小河挑着水桶的身影从薄雾中出现。
顾明城唇角微勾,合上书,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着一丝讶异:“好巧,又遇见你了。 ”
林小河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遇见他,脚步一顿,水桶晃了晃,溅出几滴水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扁担上的麻绳,低声道:“顾、顾知青,早……”
晨风掠过树梢,抖落几片槐叶,恰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顾明城垂眸瞥了一眼林小河,有些郁闷,少年每次见他都低着头走路,一副他是洪水猛兽般的避讳不及。
从这个角度看,少年清瘦的锁骨随着扁担的晃动若隐若现,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湿。
顾明城道:“累坏了吧,快放下,剩下的我帮你挑。”
林小河慌忙侧身避开,扁担上的水桶晃出一串水花:“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见少年态度坚决,顾明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跟我客气些什么。”说着从荷包里抽出一条素白缎面的帕子,“让我替你擦擦汗。”
林小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后木桶撞到了粗壮的树干,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扁担也从肩头滑落,在泥地上砸出两道凌乱的水痕,原来不知不觉竟被逼到槐树底下。
顾明城的手悬在半空,帕子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林小河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早起的村妇吆喝鸡鸭的声响。他像得了救似的,一矮身从顾明城臂弯下钻了出去,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又不见人了。
顾明城唇边的笑意在林小河转身逃开的瞬间就冷了下来。被再三拒绝后,他那点原本就是伪装出来的温雅耐心被彻底耗尽,只能低声咒骂道,“不知好歹。”
那条绣着青竹的素白绢帕从他指间飘落,轻飘飘地掉在泥泞的田埂上,他转身往回走时鞋底碾过帕子,雪白的缎面立刻沾满上泥污,与肮脏的尘土融为一体。
就在顾明城苦于找不到借口接近林小河时,村里却突然传出要开办扫盲班的消息,这无疑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正中他下怀。
扫盲班的教室就设在生产队的旧仓库。
傍晚,仓库里已经挤满了村民,乌泱泱的一片。
赵家媳妇跟李家媳妇唠着家长里短,张叔蹲在板凳上卷着旱烟,几个半大孩子从人缝里钻来钻去的打闹……
而下一刻这些吵嚷声就瞬间戛然而止了,只见来人穿着身干净的白衬衫,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拿着本书,他信步走来时,连衣摆扬起的弧度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讲究。
李家媳妇慌忙把嗑了一半的瓜子塞回口袋,张叔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今天学‘丰收’的‘丰’字。”顾明城捏着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遒劲的一竖。
村民们安安静静的挤坐在长条板凳上,局促地摊开识字本。
角落里,林小河正埋头涂改铅笔写错的笔画。橡皮质量很差,碎屑粘在袖子上他低头去拍,却听见顾明城的声音突然近了:“这位同学,请你上来写给大家看。”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林小河整个人僵愣在原地,直到顾明城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咚、咚,两声,像是在给他下通牒。
少年屏住呼吸,磨蹭着走到黑板前,接过粉笔时,连指尖都不自觉紧张的发抖。
顾明城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近得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横要平,”顾明城忽然抬手,虚虚环住林小河执粉笔的手,“竖要直。”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讲台底下王婶怀里抱着的小孙子醒了,睁大眼睛看着黑板前重叠的人影。
林小河手下的“丰”字歪成了风中芦苇。
顾明城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尖:“晚上留下来,我单独教你。”这句话并没有被除他们之外的人听见。
利用教学作为借口果然事半功倍,林小河这次没再想办法逃走,一直到课程结束,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脚步声和说笑声渐渐远去,偌大的仓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伸手。”
林小河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指节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常年握锄的掌心结着厚厚的茧子,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补丁叠补丁的衣角。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顾明城不由分说地捉住他的手腕,将一只钢笔塞进他的掌心。
笔杆冰凉的触感让少年瑟缩了一下,却没能挣脱。
月光从破木门漏进来,照见少年潮湿的眼睛,“我…….”他刚要开口,顾明城突然俯下身,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唇。
温热的呼吸拂过林小河颤抖的睫毛,“不要再拒绝我了。”顾明城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
林小河只觉得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在这寂静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夜里,每一声都清晰可闻,震得他耳膜发胀,耳根发烫。
良久,顾明城松开钳制,他向后退了半步,柔声道:明晚,我会检查你有没有好好用它。”这一次,他没等回应就已转身离去。
林小河还没回过神,目光呆滞的坐在原地。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突然惊觉,那支钢笔不知何时已然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顾明城的教学成果显著,他与林小河之间的关系,也正如预期一般日渐亲密。
当林小河伏在桌前,一笔一划认真的在面前的草纸上写下一个“顾”字时,顾明城正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若有所思。
再过三天就是回城名额公示日。
“写得很好。”顾明城的声音低柔,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少年单薄的后背。
他宽大的手掌覆住林小河攥笔的手,带着他在泛黄的草纸上移动,落笔在“顾”字旁添了个“林”字。
意外的是,这一次,林小河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惊慌失措地逃走,而是鼓足勇气伸出手指轻轻地回握住,两人掌心相贴处传来细微的颤抖。
顾明城低头看见林小河仰起的脸,此刻少年浅褐色的瞳孔里盛着虔诚的光。
深夜,林小河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堂屋时,林大河正在煤油等下抽旱烟。
浓重的烟味呛得人难受极了,右脚的陈伤因为在田间劳作过又开始隐隐作痛。
“爹……”他攥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顾明城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小河,只有你能帮我了。”
林大河抬起浑浊的眼睛:“这么晚不睡,腿又疼了?”
林小河摇了摇头,转身搬来那个用了多年的小马扎,木制的凳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他像儿时那样挨着父亲坐下,轻轻地将脑袋枕上父亲的膝盖。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恳求,“爹,我听说后天就是下乡知青回城名额的公示日,您是村长,能不能帮帮顾大哥……”
林大河粗糙的手掌悬在半空,最终只是重重落在儿子单薄的肩头。
他指间的旱烟杆在桌角“咔嗒”磕了两下,烟灰簌簌落下。起身时,佝偻的背影像株被风压弯的老槐树。
“你们啊......”他哑着嗓子叹了一声,布鞋底蹭过门槛时似乎尤为费力,“我管不了了。”
林小河愧疚的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他说等他回城了,就带我去大医院治腿。”
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动,人影最终也还是停了下来,林大河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答应了:“明天我去公社,给他写封推荐信。”
林小河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谢爹。”
次日清晨,公社大院的公示栏前挤满了知青。
顾明城站在人群最后,白衬衫在灰扑扑的人群中格外扎眼。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公示栏,直到“顾明城”三个字映入眼帘,嘴角才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身边知青纷纷向他道贺,“恭喜啊,明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羡慕,“这下你可算熬出头了。”
另一个知青凑过来,语气里透着酸意,“恭喜你啊明城,这下你可终于得偿所愿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村长,要不是他给你写推荐信,这好事哪轮的到你?”
顾明城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好似没听出来那人话里有话。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整理了下袖口,语气淡淡:“是啊,多亏了村长关照,我才能有今天。”
忽略掉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顾明城走出公社大院,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像是催促他离开的信号。
“顾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怯意。
顾明城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林小河加快速度试图追上他,右腿的旧伤让他走得每一步都十分艰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要走了吗?”林小河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明知故问。顾明城依旧没有回答,却还是放慢了脚步,稍微停了一下。
林小河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捧着递去:“这是我准备的干粮,你拿着路上吃。”
顾明城的目光落在林小河手中的布包上。布包很旧,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显然是少年珍藏已久的东西。
“不用了。”顾明城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需要了。”
林小河的手僵在半空,布包不知不觉就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顾老师,你说过……”他的声音哽咽,右腿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我说过什么?”顾明城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非常感谢这么多天以来,你对我的照顾,可是做人不能挟恩图报吧?”
林小河踉跄着后退,他摇头道,“不是的。”跛脚绊到石头,整个人摔进路边的泥坑里。
顾明城转身离开,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漠。
画面也从此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