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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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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黄昏时刻,落在景行楼里的玻璃窗,倒映粼粼的日光,飘忽着寥寥的云。谢清许忽而转着笔,又将笔尾抵着计划册,看着已完成的事项,思索着晚自习学习的内容。
“清许。”
谢清许转过头看着同桌。林言,属于班级仅有的几位接受校园补助的尖子生。这所私立高中接收的学生分为三类,一类是高一芎这种凭借过硬的家族关系进入的关系户学生,一类是林言这种由于中考成绩在市内排名靠前从而接受学校助学金的贫困生,一类是谢清许这种通过学校分数线进入学校的普通生,这种属于主要情况。当然,普通生之中,每个人的家境又有所区别,但大多是中产阶级及其以上。为了尽可能减少学生之间的隐性冲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学校在统一校服校鞋之外,没有对家境好的学生提供额外的优待。学校的设想是合理又理想的,学生之间的隔阂不是通过白纸黑字的规定能够得以弥合的。不同的家境意味着不同的生活环境,从而塑造出不同的人生观,由于家境不同会生成不同的圈子。
林言平时与谢清许的交流不是很多,彼此深知不是同一交际圈的人,强行进行交流从而融入对方的圈层,不仅无法为自己带来想象中的资源,反而会影响当下的生活状态。谢清许自嘲地笑了笑,不管什么时候,尽管没有说出自己的家庭背景,他在人群中始终不是站在中间的位置,总是被疏远,被远远地看着而无法与他人接近。久而久之,他似乎也觉得,不需要与他人进行交流,只需要默默地完成自己的计划,再按家人要求的道路往下走,完成属于谢家独子的责任。
“有什么事吗?”
“高一芎的纸条。”
谢清许拆开了传到手里的纸条,高一芎的字说不上不好看,只能说是勉强能看,“晚餐去哪个餐厅?”
“上着课呢,就这点事”谢清许折了折纸条,扔到挂在两人桌子中间的塑料袋里。
“影响你听课了?”
“不至于。月考分数什么时候出来?”
“你估算多少?”
谢清许点了点课本,把右上角的空白便利贴挪过来,写了个数。
林言如往常一般往便利贴上写着,“估计比你低个十几分。”
“跟上次差不多,第一名估计又是房子。”
“房树原早上五点就起来学习了。”
谢清许没有再写。林言自动地撕了便利贴,扔进了塑料袋。老师刚往黑板布置完了作业,匆匆说明了要求,掐着点下课。
“我要饿晕了,谢子”高一芎状若摇着白旗,椅子没有挪动。
“你跟他传了纸条?说了什么?”相反方向传来了杨悔的声音,他刚跟同桌说了几句,便看着那人匆匆往下跑。
与谢清许不同,正如早上所看到的,杨悔很快地融入了高二12班的环境里,不仅限于谢清许跟高一芎的圈层。他如鱼得水地与每个人打交道,用轻松的语调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没有表现出如谢清许那样有着距离的疏远与淡漠,也不像高一芎略有傲气地嘲讽。
谢清许肯定地认为,杨悔没有表面上的单纯,“他想知道,你想吃什么?”
“我没有忌口诶,说是说去吃饭,你的笔怎么不停下来?”杨悔亲昵地勾了勾谢清许的肩,顺着隙进了林言的座位,往桌子上放了块巧克力,又托着头看着谢清许。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高一芎还在跟来往的人打招呼,“这个时间点正是冲刺去食堂吃饭以及上楼抢洗漱间的时候,我们谢少爷喜欢等到六点才慢悠悠地去食堂。”
“那你怎么不去?”杨悔扭着头问。
“我一般提前下晚自习过去。”
“本来没人觉得你是关系户,偏偏做事肆意热烈,今晚如果是老牛蹲晚自习,你就等着写检讨吧”谢清许没有停顿地往计划本上写着今天要完成的事项,确认后开始翻新买的高分作文册,又抽出一本绿封面皮的横线本,翻过前几十页写满的纸,圈画一篇后开始积累论点以及论据。
“这能干什么?”
“在注意力不需要高度集中,保持跟人交流又有余力写点东西的时候,这是最合适的事情。你要饿了,自己先去吃,没有人要你留下来,话真是多。”
“天呐,真是冤枉人呢”杨悔假意地用手抹了抹眼泪。
“谢子闹着玩呢,你别真放心上了,这人遇到事了可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一芎,你又为什么要等他?”杨悔笑着看向高一芎,没有过问地就拿过谢清许桌子上的便利贴,拿起林言搁置在本子上的笔就开始画。
谢清许抬眼看了不到一秒,又拿着黑笔开始圈,没有管便利贴上的画,“真有童趣。”
“不是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为了欢迎我在学校给我做了一桌子大餐?那你不应该叫高一芎,我应该喊你高妈妈?”
“我有时候真的蛮怀疑你的脑部结构的。”
“高妈妈,请先给小爷我上四小蝶前菜,正餐一人简单来一份芝士焗波士顿龙虾垫伊面,配一例姬松鸡炖花胶汤,拆了不行,深海石斑鱼吃清蒸的,巴西牛排要慢火烤,末了给我来份水果拼盘,家常菜的规格就行,你跟我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谢清许侧着脸看杨悔没有停顿地胡扯了一通。
“打住打住,你就是让谢子现在说,厨师都没办法马上给你做出来,想得倒是美。”
“怎么?清许兼职在食堂做饭?厨艺过关吗?用不用我帮助试试菜?”
“他爸妈为了让他在学校吃得营养均衡,资助了第六食堂,还有他的特供窗口。”
“不用排队,你为什么不现在去吃?不饿?”
“人太多了。”
“得嘞。”
“你是?蹭饭的?”
高一芎不客气的拖了长音“诶”了一声,“小杨,你这话可不厚道,你不也是蹭饭的吗?”
“我让他蹭饭了吗?”谢清许翻了一面。他有点受不了身边人滔滔不绝的话,杨悔明明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这个班级,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直在这里?甚至于,他觉得他比杨悔更像是外来者。
“太好笑了,小杨你去排队吧,除了第六食堂之外,我也很推荐第五食堂,我跟小谢都喜欢吃第五食堂靠左边走倒数第二个窗口的生烫牛肉米线,鲜切的吊龙一绝。第一跟第二食堂就不用去了,我跟他都吃不惯。”
“怎么?不欢迎我?”
“跟你很熟吗?”
“哟?真没想起来?”
“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谢清许顿了顿,停下笔。
“不是,谢子,你没见过小杨?不可能啊。”高一芎嬉皮笑脸地调侃着。
“我没有任何想跟你假装亲近的意思,所以,我们在哪里见过彼此?”谢清许望向杨悔。
杨悔只是吊儿郎当地勾了一笔,完成了便利贴上简笔画,“六点了”,故意将话题绕开。
不愿意说清楚就罢了,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谢清许烦躁地把书合上,没有追问,铃声适时地响起,三个人先后踏出了教室。
从景行楼往下走,穿过连接怀方楼的回廊,路过被框住的秀竹,径直往前是第四食堂,向右拐去是目的地,第六食堂。六点初的时刻,太阳隐隐有落下的趋势,但天际依然是亮着通透的湛蓝,人不是很多,匆匆地往后走,只能听到不多的脚步声,又渐渐消失在楼道。高一芎不时地与过往的人点了点头,就这几句老套的套话寒暄着,“你吃完饭了吗?”“吃哪个食堂?”“这会刚洗完澡?”“你们宿舍人还排着队吗?”“再不吃饭就要上晚自习了”
谢清许拿了铁盘子往最右的窗口走去,菜□□人,汤里嫩白的豆腐汤缀着翠绿的芹菜末,“伯伯,一份糖醋排骨,一份素炒小白菜,半份酿茄子,半碗黑米饭。”
“来两个蒸饺?郑姨下午包的,很新鲜。”
“两个就行。”
高一芎紧随其后,要的比谢清许的份量多点,实打实来了份大米饭。
“伯伯,这人以后也不收他的钱,我朋友”谢清许往后走着,顺了瓶酸奶,从旁边人那里接过装着勺筷的小盒,想吃什么自己说就行,不够再加,你要的龙虾是不会给你的,这些菜都是我妈找营养师定好的菜谱。”
“你今天带我去?我要跟他一样,黑米饭多给我来半碗。”
“不熟。”
“怎么样能跟你熟起来?”
“不要。”
高一芎找了座位,从盒子里掏出筷子开始吃,“杨悔你不用管他,谢子嘴硬心软。”
“高一芎,今天不用抄我作业了?”
“好嘛,我少说两句。”
“抄我的呗”杨悔挑了挑眉,“这茄子怎么不加点香菜,更好吃点。”
“谢子不吃香菜。”
“吃香菜的人请离我十公分远,谢谢。”
“不是杨悔,你成绩很好吗?高二才转来?”
“之前在国外读书,除了语文,别的科目应该不会差别很多吧?”
“英语很好?”谢清许把嚼了的米粒吞下,开了口。
“不确定,英语好跟英语成绩好这两者不存在绝对的正相关关系吧?”
“你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待在国外读书不就行了,回来是为了考国内的大学?”
“你爸妈只给了你一个选择?”杨悔盯着高一芎。
“那不是,只是一般都会选在国内,读大学期间也可以跟家里企业接触。”
“我爸有别的计划,我一个人待在外边,太空虚,太寂寞,太孤独,就回来了。”
“真是遗憾,我跟谢子可没办法一直在你身边,给不了你需要的爱与关怀。”高一芎笑着,虚打了杨悔一拳。杨悔没有躲。
“你俩不是朋友?真是遗憾。如果你俩是死对头的话,我会很纠结站在谁那一边的。”杨悔弯着眼,直勾勾地看着谢清许。
“去。我周三五放学后固定跟陶子他们打篮球,谢子周三四放学后还要跑到四楼写卷子。”
“真是遗憾。”谢清许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我等你。”
“杨悔你这话说得太膈应人了。”高一芎没当回事,只是从谢清许盘子里夹了个鲜肉饺子,乐呵着说。
“学校有蛮多社团,现在应该还在招新季,你可以去看看,可能会有你感兴趣的。”
“嗯?你们都加了什么社团?你是篮球社?”
“嗯,陶子是队长,偶尔会跟其他学校一起打比赛。谢子本来是不加社团的,但他是班长,然后被推荐到了学生会,现在是宣传部的。给校报写稿是工作吗?”高一芎不确定地望着谢清许。
“老郑让我去的,也不是给写稿,只是校园征文,偶尔会被选上而已。”
“你很喜欢中文?”
“你是中国人吧。”谢清许没有抬头地说。
杨悔一时被噎住,差点没反应过来,失笑地看着谢清许,“我初一的时候就去了英国,回国的次数少了点。”
“多背背,就好了”谢清许看着杨悔早已空空的盘子,抽了张纸给他,“碗筷放你盒子里,放那就行了,别混错地方,有人会收走。”
太阳没有征兆地落了,只留下天地间茫茫的深蓝,不远处的教学楼都亮起了灯,少有教室是没有光的,玻璃窗锁不住白炽光,隐约能看见走廊上前后打闹的低年级学生,天台上捧着单词本背着的高三学生。高一芎刚走出食堂,说是要去小卖部,谢清许摆了摆手拒绝陪同,只能在路过的人里招呼着几位,勾着肩就过去了。
“高一芎很受欢迎?”
“主要是怕他。一个疯子。”
“怎么?你们都是他罩着?好害怕,谁能来罩着我?”
“那你也跟过去买瓶墨水,开了盖喝进去,补补脑子再多说几句人爱听的话。”
谢清许没有多问杨悔为什么没有跟过去,他计划是六点四十五分到教室,默背二十分钟单词后晚自习的教室就会安静下来。
“你不受欢迎,是因为你不是疯子?”
“你跟别人说话也是这样吗?”
“因为我不想要你对我也那么刻薄。激将法?你可以这么认为。”
“杨悔,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跟我做朋友的资格。”
“哦?”
“上课还睡着的话,就别答应太快。”
“你有关注我?”
“下午第一节课,大家都看到了物理老师看向你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然,你是看不到的,因为当时你在闭着眼睛。”
“他怎么不叫醒我?”
“你的鼾声大到影响大家上课了?他为什么要为了你影响教学进度。”
“嗯?你还蛮会为别人着想的,善良的小谢同学?”
“说话别这么贱,你跟我待在一块的时候可以选择不聊天,我不会觉得不自在的。”
“你默许我一直跟着你了,我知道了。”
“打住,我绝对没有任何要加入你生活的意思,请你务必要跟我保持必要的社交距离,非常感谢。”
“那可不行,我一见到你就喜欢得很。”
谢清许没有细究这句话的意思,他不认为这个学校会多出一个他或者高一芎,只觉得那人轻轻把他往怀里拢了拢,似乎被裹进了衣橱,鼻尖是醇厚的木质香调,“跟我保持距离吗?我不愿意接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