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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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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许第一次有些感激总是提前响起的早自习电铃以及拉着去检查各楼层纪律情况的薇薇,几乎要无视掉背过身去抓着档案袋的杨悔,以及他抽出纸张时轻微颤着的指尖,猛地将书包甩到了高一芎桌子上,转身就走了出去。
“谢子,你这是去哪里?”
“收好。”
“Cedric,你这是什么表情?”王薇薇左手拿着夹有纪律情况检查表的写字板,右手忙不迭地往上打钩。
晨光悠悠地泼洒进悠长的走廊与那蒙着一层墨青色的玻璃窗,折射出闪闪的耀眼的光与半空中沉降又漂浮的微尘,又是一年候鸟回到南方的时候,在高高的树干之上,偶尔会见到雄鸟与雌鸟到处飞舞着。
谢清许往外望去,不由得停下来,“什么时候多了这巢?”
“春天,燕子筑巢也不奇怪。你今天怎么了,刚刚进教室里也心不在焉的。我以后还是不非要拽你陪我巡查了。”
“没事,Vera,以后为防不测,请一定要拉着我陪你。”
“你吃错药了?发生了什么?”
王薇薇与谢清许的相识,再往前说是在某些场合有碰过面,不过正式结交是王薇薇在第一次参加学生会总结大会时主动坐在谢清许旁边,跟他聊起天。王薇薇的家住在距锦海公馆不远的另一处公寓,父母都是京市电视台的高层。
“资料被调查对象发现,这种倒霉事也会被我碰上。”谢清许歪了歪头,很是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一芎帮你查的?”
“没有。”
“你又找我哥办事!”王薇薇不满地瞪了一眼,“你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他最近忙着准备申请材料。”
“你哥效率高。”
“都是靠家里人给的消息渠道,快慢又能相差多少?你少用这种理由来糊弄我。”
“好吧。不过,我跟你哥之间属于平等交易,真的拿你当朋友才不愿意开口麻烦你。”
“唉,我有时候跟你这人简直是说不明白。”王薇薇用笔尾戳了下巴,只听见弹簧往回弹时咔哒一下的声音,“查谁了?”
“你猜出来还问?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哪次聚会见过他。总觉得很熟悉,可我就是没想起来。”
“你还怕他生气?只是新同桌,怎么,另有交情在?”
“没怕,”谢清许忍不住回想起早上走出教室时那人赌气的背影,“他不高兴的话,我后面跟他还坐同桌,我可不想给自己的高中生活找麻烦。”
“说得你倒像是无辜的,分明你想做什么这学校都不会有人阻止你。杨悔转学过来也有好几天了吧。现在才想起来查?”
“是啊,听闻是从英国回来的。”
“英国。对上了。”
“对,就是杨家的人。”
“新杨家还是之前的。”
谢清许没忍住停下脚步,“你应该庆幸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人。京市只有一个杨家,之前那些听别人胡说就成,你家里两个传媒行业的领导,没点敏感度至少也知道隔墙有耳这个词的意思吧。”
“哎呀,就是因为你在我面前我才刚说啊。又不是谁都会听说这件事。你当所有人都是你我?我怕什么?你又怕什么?”
“出事的时候你我也就这么大,”谢清许比划着高度,“连我们都能听到这件事,难保这学校还有……。”
“好啦好啦,别那么谨慎,又不是天大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砸下来你家也会派人帮你解决。杨家出事的时候杨悔那么小,所以是偷偷被送到英国了?”
“是这样的,这次也是突然回来,我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根本没认出来。”
“要怎么认得出来,你们又没见过面。”
“我都说了,不一定,我就是觉得见过,真是古怪。”
“档案给我看看。”
“估计早就被撕了。”
“别告诉我你就留了一份,真是的。”
“你找你哥要去,我不想再出什么麻烦事。哪来这么多麻烦。”
回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已经结束,谢清许看着在教室前边装水,又与周围人插科打诨的杨悔时,顿时觉得不自在,但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书包已经被放到椅子上了。
还以为会被扔到地上。
椅子由于被登时踢了一脚而发出沉闷的声响,谢清许烦闷地戴上耳机,余光里是那人抿着嘴时沉默的侧影。
“被调查的是我,你不高兴什么?”
谢清许捏了捏鼻子,手上没有停下来,照旧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涂涂画画,“如果我说,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愿意信吗?”
“真的吗?说实在的,我不介意查不查的,从我回来查我的人真的有很多了。”
“我何必……”谢清许又把话咽回去,双眼盯着那道被粗暴拆开的封口边,“打开或不打开,又能怎样。”
“你再调查我的原因是什么?就因为我接近你了?”
“不完全是,”谢清许把头转过去,正巧对上那人的眼睛,一眼望下就是古井深处的污泥,“我想我们见过。”
“没有。”
杨悔斩钉截铁的否认反而让谢清许越发地怀疑,“你回绝地太快,不像平时的你,会更让我怀疑,你知道吧。”
“有什么不明白的找我,别私下查我,你知道的,你我对外公开的信息有时是经过编造的,又不完全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比当事人更清楚。”
“话又不能这么说,当事人也会自己骗自己。”
“有些信息没办法造假。”杨悔笑着说,把空了的档案袋扔了回来后,把攥着的一沓已经发皱的纸撕成一条一条地,又扯成近乎小方块似的碎纸片,没有犹豫全撒进了垃圾桶。
“做什么?”
“你紧张什么?”
“姓杨名悔,八年前被家族人员送往英国,于今年回国。父亲杨……”杨悔没来由地开始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使谢清许吓了一大跳。
“停。别说了。”
“怎么能停?你不是想知道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愿意说。”
“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叫我故意的。”
“大早上你神经质地跑到我家,又在早自习胡闹了一通,现在又装模作样地讽刺我,有什么就说,少绕这么远。”
“是你在绕,是你在纠结。你自己要调查我,完了又把档案袋带到学校来让我看见。你一边似乎将我拉入了你的好友圈,另一方面又对我到处设防,你不会给我发消息,又会向别人谈论我。是你虚伪,是你在装模作样。你现在恼怒只是因为我打断你跟别人交换情报然后分享隐秘的快感,你享受站在更高的地方捉弄人而为自己被捉弄而烦躁。是你在自以为是。”
“我没有。有很多你不清楚。”
我只是需要了解所有人。我不想要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我不清楚什么?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杨悔,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对我说出这些话?”
那夜。
谢清许如往常一般走进了书房,沿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下,一墙的书状若无序地堆叠着,油过的古棕相框圈住几张黑白的人像,书桌上的台灯早已亮起,散落着寥寥几纸书摘,红棕色的沙发旁边竖着三脚的落地灯,暖黄的光洒在沙发脚摞起的一沓文书。
“秋哥,最近很忙吗?很久没看到你。”
“我最近在忙着申请大学,薇应该有跟你说。”
“是,有听她说起,但不是很清楚你想去哪边”谢清许适时地笑了笑,“背GRE单词刷题简直是痛苦。”
“是啊,最近都被关在家里,出去都不行,课也上个没完。常春藤常春藤,没完没了,就想只认识这么三个字似的。”
谢清许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电脑,对着名单开始搜索,“推荐信写完了吗?”
“家里有在打算了。”
“有些是打点不了的。我之前飞去美国参加的时候认识D教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过去。”
“呀,清许,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我妹妹,怎么会想到我?”
“没有,毕竟是秋哥,有我能帮得上的,自然是更好。”
“哈哈哈,清许你是最会说这些话的。”
“别发我邮箱,我要两份纸质的。”
“没问题。你记得……”
“秋哥。”
“那我就不多嘴了。”
许久没见过如此的霞光,粉紫的薄云绕着淡蓝的天际,半轮橘红不住地往下沉落,落在绿地上成了满眼的橙影,映着接连错杂的人,和那红色跑道偶然扬起的沙砾。另一边的林园里,灰白的素墙紧挨着冷清的窄巷,爬山虎瀑布似地往下倒,几欲攀附上小亭子里的石椅。
“陈宣,谁让你碰我东西了?”谢清许倚靠着深灰的亭柱。
“清许,你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看到的。只是我过去的时候,那袋子露出了一角。但我没有打开,你相信我,你相信我!”陈宣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一直颤抖的身体。
“算了,清许。”
“算了?之前一直说好的,我原本是想让你去拿,你非要弄成这个局面。你明明知道谁都不能信!”谢清许盯着高一芎的眼睛,“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但他不是你能接近的人,你明明知道。”
“我就可以信你吗?”
“什么意思?他杨悔来这么几天,你们每个人都要跟他站在一起,是吧?”谢清许怒极,一巴掌扇了过去,瞬即陈宣的右脸肿起。
“清许,没有人可以一直居于高位,你明明可以跟大家和平共处,像以前那样。”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把戏吗?我陪你们演同学情深的戏码,你们还真是入戏。”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高一芎双手交叉搭在胸前,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不要说陈宣,你高一芎也没有资格加入我的世界。别妄想拉拢杨悔,就能管制住我。怎么,你就巴不得赶紧腆着脸往新的人身上送?为此不惜跟我反目?”
“清许,我没有想要跟你玩争第一的游戏。”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在京市一天,我就不允许有任何人,踩着我的头往上走。你跟我玩?我用得着你跟我玩?”
谢清许没有看地上颤抖的陈宣,转身就往外走去。
“陈宣,走吧。我会让管家给你打一笔钱的。”
“我不走啊,我不走。”
“何必呢,陈宣。”
“你当时不是这么答应我的!高……”
高一芎一把掐住陈宣的脖子,“拿着钱,乖乖走,不然家破人亡的是你。这笔钱够你们全家在另一个城市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