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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昨晚。
      杨悔与谢清许走后。
      “他俩这次怎么走得这么快,我都没打够”高一芎撩起球衣的下摆抹去额头沁出的汗珠,“宣,把球扔过来。宣子!”
      “怎么了?”陈宣怔愣着,随后才把目光挪回高一芎身上。
      “喊你几遍了,怎么心不在焉的”高一芎往前走,拍下陈宣手中的球,示意后边的人拾起。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陈宣的肩膀被高一芎勾着,缓缓地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哎呀,就是我刚刚……”
      教学楼的人几乎要走完了,随着球鞋不断的往上移动,楼梯间的灯伴着鞋底接触地面的声响渐次地亮起,迎面而来的多是嬉笑着结伴的学生。陈宣用手背擦去顺着下颌线淌下的汗珠,推开门的时候教师前边还有两三个埋头做着题的人。
      真是认真。
      他望着谢清许的桌面,心不甘情不愿地蹭过去。
      不是说很显眼吗?真不想靠近这群优等生。
      谢清许的桌面是很简洁的,又不同于杨悔空空如也的桌面,左前方放着黑色的笔筒跟一本小小的台历。陈宣的目光扫了扫,没有望见那本别人经常提起的计划本。
      有点好奇谢清许,从没有公开的形成到他的所有都好奇。与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高一芎不同,谢清许一贯在学校是被别人所看不惯的,不只在于他的身份或成绩。那种泛滥的情绪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是妒忌。这人活得像个伪人,似乎没有真的血肉,而全是虚构出来的,演出来的。尽管他也会从自己手里接过一根,或者将烟戳在那一个人燃着的香烟上借火,无所谓他们近乎刁难的口味而帮他们捎带东西,但他们之间总是离得很远,甚至产生反被他操纵的异样的感觉。他们之间的平等是一种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但每次都被高一芎三两句话就翻过页了,周而复始就再没有人去追究。
      余光里突然就瞥见了两把椅子中间掉在空隙里的水壶,弯下腰去拿的时候,投向抽屉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牛皮纸袋。棕色外皮厚厚的一本在堆叠的白纸堆与课本之中显得过分惹眼。他把水壶立起,蹲着把纸袋稳稳地往外抽,但没有完全拿出来,而后捏着白绳一圈圈解开,映入眼帘的是杨悔的证件照以及各项信息。他刚想继续看的时候,教室内的灯啪一下全灭了。
      “喂!”
      “哎呀,怎么还有人?谁啊?”
      “我!”陈宣匆匆忙忙地把纸袋又塞回去,白绳胡乱地绕了圈,任由他垂下,而后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你在那怎么不出声呢?我们都没发现。”
      “我走进去帮忙拿个东西还要跟你们报备?”陈宣握着水壶,看也不看地往楼下走去,不在意后边传来的说话声。
      “201,不要吵了!”舍管例行公事地巡着各楼层的宿舍,唯一亮着的是宿舍楼走廊一盏又一盏圆形灯,和高一芎手机屏幕里亮着的蓝光。
      “也就是说,清许私底下调查杨悔?你没打开那档案袋看看吗?”
      “那沓资料挺厚实的,我当时磨磨蹭蹭回的教室,怕逗留在那太久有人生疑,没敢细看,后面刘勤那群人又突然把灯关了,把我吓了一跳。”
      “那群人惯例喜欢多学习会,不会注意到你的,真是蠢。真没看到什么有用的内容?”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看到杨悔的证件。这会教学区也都上锁了,没法再返回去看。”
      “你刚刚怎么不说?”
      “我脑子哪转的过来。杨悔那张证件照看起来应该几年前拍的了,跟现在长得不太一样。”
      “你打开,不会被人发现吧?”
      “啊,封口被我拆了。”
      “蠢。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高一芎扶额。
      “那我早起把晨跑逃了去把档案袋拿走。”
      “不必。监控肯定会拍到你。我想想办法。知道里面的内容,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201!你们再说话,我就记名了。”
      “该死。没完没了了是吧。陈宣,你稍后偷偷溜回宿舍就行,舍管差不多也要回寝室。这件事我来处理,不要让谢清许知道。”
      “你宿舍不是就你一个人嘛。”
      “少废话,快回去。”
      高一芎犹豫着,随即又爬上床。玻璃窗外的月光轻轻地落到床尾,向外看去是蜿蜒的青山,隐没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沉沉的决然的背影。他没忍住又划开手机,眼睛盯着杨悔的头像,那一只灰色的猫。
      春日的阳光落在靠近山顶的那段陡坡之上,嫩草之上摇曳着炫目的银光,目光所及的玻璃窗也闪着晃眼的光,映着挺拔的春树。
      “杨悔,你怎么总是单独给谢清许留一个蓝莓包?”高一芎没等其他人动手,就拆开了袋子,双手夹住菠萝包使劲压,酥脆的表皮之下是柔软的像海绵般舒展蓬松的面包被压实,口感又添了几分甜腻。
      “第一天是保姆多做了,我给清许和他家里的佣人捎带了些,看起来他也挺爱吃的。”
      “我没有很爱吃,是你总是大早上来我家打扰林姨她们”谢清许适时地开口,安安静静地抿着牛奶,垃圾桶里被拆掉的包装静静地躺着。
      “是是是,是我多余。我上次过去还落了空,你也不提前说”杨悔似乎突然想起这件事,好整以暇地盯着谢清许心虚的表情。
      “杨悔你少惯着他,就这脾气,我们周末约着出门,有时候这小子得去公司也不通知我们一下”高一芎没等咽下就及时地又开口,“话说,你没有清许的联系方式吗?总那么早过去。”
      “我当这人不用手机呢”杨悔也不多说,只是掏出了手机,在手里掂了掂,划开了社交软件。
      “嗯,他确实是不怎么用,但也并非是没有。”
      谢清许望向高一芎,看着他低着头啃面包的神情,与敲打着手机屏幕的一只手,似有所思,而后又开口,“一芎,你把我名片推给杨悔就行了。我有点懒得伸进书包拿手机。”
      高一芎不等杨悔多说,就把二维码移了过去,随着“滴”地一声,“高高高高”跟他白底粉桃的头像就躺在杨悔的好友申请列表里了。
      “这是你家的猫?”
      “嗯,叫可可。”
      “为什么?”
      “很可爱啊,你不觉得吗?清许,你看看,养猫这件事大有讲究,我最近……”杨悔还想跟谢清许大谈养猫诀窍,结果那人又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你看看,真是不领情”杨悔撑着下巴,眼神追着那人从左边绕着书箱夹着的小道往外走出。
      他忽然想起那年谢清许在天台跟他说的那些话,又很快地想到那人往窗外望时睫毛落在下至的阴影。
      “杨子,到家了吗?”
      “刚到,什么事?”杨悔很快甩来一张照片。
      夜色沉沉,壁灯之下是紧闭的大门与方方的门牌,背后是高一芎熟悉的建筑外观。
      那是锦海公馆A栋。
      “你住在清许家隔壁吗?真巧。”
      “应该是缘分。家里人安排的时候我也不知情。有什么事吗?”
      高一芎打字的手顿了顿,“清许抽屉里有份档案,第一页是你的个人资料。”
      他一直望着屏幕浮动的“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消息,没舍得关掉屏幕。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没为什么。真的。”
      “我知道了。你早点睡。”
      高一芎双手交叉着叠在胸前,平躺时能感受到腹部吸入又吐出空气时的起伏,闪着蓝光的手机被搁在右侧,闭上眼听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象着远方的深海往身上扑来,咸涩的海水慢慢地从小腿,到大腿,淹到脖子,没过头颅,在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被往上托,而后被床上冰冰凉凉的一滩惊醒。
      该死。
      杨悔把手机放回兜里。
      车窗外寒凉的夜风轰然砸进来,夜空中不多的几颗星星也跌进了杨悔僵直的眼眸里。
      谢清许的声音借着风传了过来,随着往上摇的车窗而越来越响,“我总觉着有什么事?”
      杨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车厢里荡起,“什么事?”

      谢清许没有回头,身后的林园没有再传来声响。
      他知道高一芎自然会代替他处理完这一切。从杨悔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擅自闯进他的生活开始,所有事情似乎都已渐渐地开始不受控制,乃至于变得不同。
      往前望或灰或白的大片云朵直往下压,夕阳被厚厚的云层掩住,天空猛地就阴了下来,任由雨水没有声明地直往下落,砸在砖地上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他边调整着呼吸边狼狈地逃往走廊,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独自走回教室。打扫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整个教室被笼罩着昏暗中。他胡乱地摁亮了一盏灯,强装镇定地对着计划本把需要的资料塞进书包里,反倒使空无一人的教室显得过分地宽敞。钟表上的红色数字孤零零地跳动着,也已经到了严叔答应的时刻。今晚的夜自习他也不想上了,难以言说的郁闷堵在心头,简直快要逼着他发疯。
      “为什么收拾东西?”
      “没有为什么。”
      雨水慢慢地远去,一缕缕橙红的光穿透了乌黑的云层,那人的身影漂浮在流动的暮色里,从后门处影子慢慢走了过来,又往后潮水般地退去,“我没有想跟你追究这件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天啊,接送过几回,你就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好朋友了是吧。”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是你的朋友,那是最好,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知道你不在乎所有人,也自然不会需要我。”
      “你知道就好了。”谢清许把目光收回,用力地吸气。
      “那我不愿意呢?”
      “杨悔,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不触及我个人利益的前提下完成老郑照顾好新同学的任务,仅此而已。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天生能受到所有人关注的人,不像我要费尽心思地伪装起来,变成一个所有人满意的小孩才能得到我需要的掌声与鲜花,我又有我的终点,你有你的光环,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别想那么多。”
      “我没有非要抢走属于你的关注的意思。”
      “我不在乎过程如何,我只看到结果。从你来的那一天就变了,从高一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出来给我看的。我要回家了,你自己打电话给你的司机,好吗?杨少爷。”
      “你既然都查了那么多了,我真不理解你在生气什么。”
      谢清许脱手将背包扔了过去,未曾想那人一动不动地就接下,只是发出一声闷哼。
      “解气了吗?走吧,回家。”杨悔抱着书包,拍了拍本就不存在的尘土,“你愿意说出原因就说,不愿意也没事,我不想你讨厌我。”
      “何必呢?你缺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缺。”
      “缺的。”
      谢清许往左边看出,视线穿过了门框,望向了框不住的山色。水洗过后,日光残存于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群山皱襞处,暮色那么朦胧,远远看去似乎再也抓不住。恍惚间看到一只黑鸦就那么飞过,在经过起伏的山丘时又倏忽坠落。
      “走吧。我以后会经常回你信息的。”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花型吊灯亮着温暖的光,谢清许伸着懒腰,有些无力地倚靠着。脑子里忽然闪过杨悔跟上来时嘴角压不下去的弧度。他把手伸向右边的柜子里,抽出最开始拿到的鼓鼓囊囊的档案袋。从杨悔出生到现在的资料,大到家族关系小到衣食住行,记录在一行又一行的铅字上。唯独,少了从初一到高二这五年的记录。
      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英国,那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
      “少爷,不开灯吗?”杨悔冷冷地瞪了一眼,“只是吩咐你晚上帮我取个东西,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吗?”
      小型望远镜的手柄闪着冷酷的金属光泽,被拥有者揣在手心里。
      年轻的男人受惊后直往外走,留下一地清冷如碧的月色。月光深深地照进房间里,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纸张,上面赫然是杨悔初一时的证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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