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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耳鬓厮磨 ...

  •   听着清脆一声响,实则赵郁莘还在病中,使不出多少力气,只在赵山君脸颊上印了一点红痕。

      “二少爷好威风,对下人和颜悦色,对我说打就打。”赵山君说话腔调矫揉造作,听着哀怨极了,老实地重新坐直了继续给赵郁莘暖手。

      他的年纪只比赵郁莘小两岁,知道赵郁莘不爱告状,就总去招惹对方,自小挨赵郁莘的打,脸皮练的极厚。

      赵郁莘眉头簇起,语气严肃,“之前跟你说过没有?别拿这件事说笑。”

      赵山君只好狡辩,“我说的时候明明没有笑。”

      无非是调侃意味毫不遮掩罢了。

      纵然关着窗,也不难听见楼下越发高涨的酬酢寒暄声响,赵郁莘忍不住问道,“今年阵仗怎么这么大?”

      赵山君随口道,“你病重在床,梅玉珍喜不自胜,人逢喜事,自然得大操大办咯。”

      梅玉珍,赵光尊续弦娶的新太太,他们的继母。

      如果说赵家谁最恨赵郁莘,那一定是梅玉珍了,并且是恨之入骨的程度。

      赵郁莘其实知道,梅玉珍才是上一世陷害自己的幕后凶手,是该血债血偿的复仇对象。

      至于赵廷缙,其实什么也没做,赵郁莘恨他似乎全无道理。

      但赵郁莘恨的就是他什么也不做。

      昔日爱越深,今朝恨愈浓。

      赵郁莘强迫自己从恨的情绪漩涡里抽脱出来,“说点我不知道的。”

      “听太太说我们的小少爷是天生神童呢,参加AMC8竞赛,得了个什么全球卓越奖,可不得借着庆生的名义大肆宣扬吗?好让大家知道谁才是最有潜力的赵家继承人。”赵山君恨恨咬牙,在赵郁莘面前毫不避讳谈论所谓的继承。

      赵家家主,也就是他们荒唐至极的父亲赵光尊,在原配去世后彻底无所顾忌,盘点起了自己的风流债,这些年将私生子从全国各地搜罗起来。

      婚生子、私生子养蛊似的共聚一堂,数量刚好九个,人人都说他想做康熙,要再弄一出九子夺嫡的戏出来。

      赵光尊默许甚至煽动自己的儿女们相互攻讦,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只要不闹出人命他都乐见其成。

      最终决出的那只蛊王,内斗的唯一胜利者,就是赵家这偌大家业的继承人。

      因此赵家儿女表面上尚且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和平局面,私下掐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他们中间赵郁莘是个例外,是唯一的富贵闲人。

      赵郁莘大学选的是和工商管理、金融科技毫不相干的艺术专业,完全无心争权夺利。

      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赵郁莘能和那些兄弟姐妹保持过得去的关系,但也仅限于此,警惕防备不会消失。

      毕竟他虽然不争,但他的哥哥要争,他自然是要支持赵廷缙的。

      赵山君愤恨完又开始唏嘘起来,“其实他还挺可怜的,梅玉珍的提线木偶,用着死人的名字,穿着死人的衣服,生日和死人的忌日定在同一天。”

      赵郁莘叹一口气,“至少不用再过从前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可是梅玉珍有时还会虐打他,徐妈说他衣袖下青青紫紫,新伤旧伤交杂,这么小的孩子梅玉珍还能真下得去手。”

      “什么?”赵郁莘十分惊诧。

      “你也没想到吧?毕竟梅玉珍看起来还挺爱他的,吃穿用度和当年的赵极宗别无二致。”

      赵山君牵着赵郁莘的手摇了摇,诚心劝道,“你今晚还要去给赵极宗扫墓吗?还在生病呢,就别去了吧。”

      赵郁莘一直对当年赵极宗的死心怀愧疚,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梅玉珍应该恨自己。

      如果那一夜他留下赵极宗,或是他亲手将赵极宗送回了卧室,那么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梅玉珍不允许他去为赵极宗上坟,因此赵郁莘只能避开梅玉珍,每年忌日都是在夜里偷偷上山祭拜。

      除他以外,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为他打掩护的赵山君,他连赵廷缙都没有告诉。

      赵郁莘摇摇头,“今晚我必须要去。”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向梅玉珍复仇,可是最大的阻碍不是计谋或手段,而是他的心理障碍。

      梅玉珍是赵极宗的母亲。

      他要对付被自己害死了的赵极宗的母亲。

      赵郁莘有无数的话想对赵极宗说,纵然那只是一座不会给他回应的墓茔。

      赵山君丢开他的手,一脸怒其不争,“你啊你,真是这个家唯一的圣人,赵极宗又不是你杀的,干嘛非要背着这个罪孽不放。

      “除开凶手,怪谁也怪不到你身上。我看就该怨梅玉珍利欲熏心,给儿子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光听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朝哪代的太上皇驾到呢,命格压不住名字能不早夭吗?”

      赵山君咬牙切齿地问,“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如今这个冒牌赵极宗的悲惨遭遇,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赵郁莘没有说话,一看就是被说中了心思。

      “你呀你,不管你了,平白给我自己找气受。不过这次就别指望我给你打掩护了,你病这一场,赵廷缙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要不是他去还愿了,我还真没法进你这道门。”

      赵山君抬手看看腕表上的时间,“估摸着他也快回来了,我得赶紧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等等,”赵郁莘叫住他,指了指房间里的红木圆角柜,“柜子底层有个灰色的盒子,你帮我拿出来。”

      赵山君弯腰抱出一个大盒子,掂了掂重量,“什么东西这么重?”

      “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赵郁莘笑着说。

      “你送错人了吧?今天的小寿星可不是我。”赵山君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装着的法拉利微缩模型和车钥匙,惊喜得有点语无伦次,“这,这不是?”

      “嗯,当时买车送的钥匙盒,车停在赛拉图酒庄的地下车库,颜色太艳,我总共也没开过几次,你不是喜欢吗?送你了。”赵郁莘语气轻松得仿佛随手送出去的只是一辆自行车。

      “天呐,我没做梦吧!”赵山君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个等比复制的精美汽车模型。

      赵山君突然反应过来,“无缘无故你干嘛送我这么重的礼?再重申一遍,我今天真的不能给你打掩护,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死在赵廷缙的手里。”

      赵郁莘语气淡然地宽慰,“不用东想西想,就是单纯想送你而已,我不热衷跑车,再好的车在我手里用处跟一堆废铁差不多。”

      一句话成功让赵山君从满腹狐疑变得满心欢喜,恨不得冲过去亲赵郁莘一口,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要不说你是圣人呢,我死那天分配遗产都不一定有你这么大方,真够意思,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山君端起盒子兴冲冲地走了,赵郁莘看着他快乐的背影想,这可不就是“遗产”吗?

      暮色收束成一线,天穹褪成墨蓝色调,为了铺席宴客,赵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整栋宅邸只有这间屋子浸在幽凉如水的夜色里。

      昏暗的屋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照亮着沙发的一角,赵郁莘坐在光亮里,佐着楼下沸反盈天的人声自斟自酌。

      喝的是红酒,度数并不高,但是也足以醉倒从不饮酒、又蓄意用酒麻痹自己的赵郁莘。

      赵郁莘看似在心无旁骛地研究瓷瓶牡丹藏在重重花瓣下的红蕊,可实际上只是在单纯发呆。

      重如擂鼓的心跳似乎在房间中回响,赵郁莘在震耳的心跳声中默念着一个名字。

      赵廷缙。

      这个名字是他的安全词,紧张焦虑的时候在心底念一念,有增长勇气的效用。

      这个习惯来源于幼时,赵郁莘被病痛折磨地蜷缩在床上低吟时,总会颤抖着齿关叫着哥哥的名字,希望哥哥来抱抱自己。

      甚至痛到神志不清、几近昏厥时也会念,只是听不清具体的音节,只能听到棉花糖一样甜黏的哝哝喃语。

      不知道念过了多少遍,房门被打开了。

      赵郁莘转头看去,高大的男人将面容藏在背光的阴影中,看不清面目,但他知道那是谁。

      “莘莘。”有人在唤。

      啪嗒一声,刺目的光亮霎时填满了整个房间,“怎么不开灯?”

      赵郁莘畏光地抬手遮住眼睛,刻意逃避,不肯睁眼。

      赵廷缙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走到赵郁莘身侧坐下,俯身吻在赵郁莘遮挡眼睛的手上,“不肯见我,在生我的气?”

      赵郁莘被这个吻烫得灵魂战栗,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放下手,转头直视赵廷缙。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防御,结果刚和赵廷缙对视上,瞬间湿了眼眶,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来。”赵廷缙伸手握住赵郁莘的腰,让他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是他们需要袒露心声、倾诉委屈、缓和矛盾时经常做的姿势。

      双手紧紧抱住对方,胸膛贴着胸膛,下巴枕着肩膀,心跳呼应心跳,交缠的呼吸也逐渐同频,是真正的耳鬓厮磨。

      拥抱时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面对面又似背对背,就好像身处教堂告解室的两端,极度亲密中又存有一点私密空间。

      赵廷缙先开口,“说吧,为什么哭?”

      赵郁莘似乎将上辈子的眼泪也一起流尽了,哽咽时说话也断断续续,“你,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很难受,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赵廷缙低声地哄,“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赵郁莘愤恨地大喊,“我恨你!”

      赵廷缙对病中的弟弟总是有无限耐心,何况这还是个醉鬼,讲不通道理,于是伸手顺毛似的抚摸赵郁莘的后颈,继续浓情蜜意地安抚,“可我很爱你,永远爱你,别恨我好不好?哥哥会伤心的。”

      你还好意思谈永远?

      原本枕着肩膀流泪、还算是乖顺的赵郁莘突然炸毛,隔着一层衬衣狠狠地咬在赵廷缙的肩膀上,因为极其用力,舌尖霎时就尝到了血味。

      赵廷缙放松了本能绷劲的肌肉,炽热的掌心覆上赵郁莘脆弱纤细的后颈,纵容他莫名的发泄。

      到是赵郁莘先累了,松开泛酸的牙齿,换了另一边肩膀枕着,静静的喘息了一会,突然又没头没脑地质问,“周小姐是谁?”

      那张《投资时报》他只看了一眼,那时心神恍惚,内容全忘了个干净,只记得新娘姓周了。

      “周小姐?”赵廷缙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我不记得有认识过姓周的小姐。”

      赵郁莘冷哼一声,“你撒谎,她是你的女朋友。”

      赵廷缙玩味地轻笑,“我是单身,哪里来的女朋友,是谁告诉你有这个人的?”

      赵郁莘沉默以对,拒绝回答。

      赵廷缙开始翻旧账,“我倒想起你读高中时谈过一次恋爱,没记错的话,那个女孩叫郑芾枝。”

      何止是没记错,赵郁莘的初恋,赵廷缙年年岁岁都记着。

      “关你什么事?”赵郁莘蛮不讲理。

      赵廷缙拿他没办法,“这就是你咬我的原因?”

      “不。”

      “那我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赵郁莘流着泪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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