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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亲我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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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生活不会因为心被掏空就自动按下暂停键。
第二天一早,萧闻野照旧睁眼、刷牙、出门,车刚拐进通告的演播区,助理就递来排得密密麻麻的流程表。
“晚上直播的那场临时加了个互动环节,说是有惊喜嘉宾——”
“谁?”
助理摇头:“没说,保密。可能是节目组搞话题噱头吧。”
萧闻野没多问,把表翻过去,一页页扫过。
他今天情绪冷静得近乎机械,像刚把一整颗心拆完,又用钢丝勒住缝起来。
没人看得出昨晚他在洗手间吐了整整一晚,也没人知道他在镜前冷水敷眼时手背绷出青筋。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轨。
他强制扭回的正轨。
回答一些常规问题,挡一些八卦试探,最重要的是宣传新电影。
“这是您跟李导第一次合作。跟这样的大导演合作,会不会有点压力?”
已经到尾声,萧闻野也不再那么紧绷
“压力当然是有的。能和李导和那么多厉害的前辈合作,是我的荣幸。我会尽力演好我自己的角色……”
只是这么小一下的放松,眼神动一瞬,神色却瞬间僵硬起来。
远处后台黑影中,那张脸不动声色地亮了出来——
裴厌站在演播厅后台,半只手插进裤袋里,轻轻晃着身子。
镁光灯透过黑帘勾出他的侧脸,五官在冷光下像细刀雕的,眉骨高耸,眼神寡淡。
工作人员快步经过时,有人低声议论:“那是谁啊……长得好像那谁……”
“裴家的那个……”
“他来干嘛?不是这个节目的嘉宾吧?”
裴厌没有听清,也懒得听。回国后他虽然还没完全准备好“解释大礼包”,但准备了点别的,比如——
铺垫、曝光、亮相、发布会。隐藏。一个合格的浪荡少爷,无所事事,想来娱乐圈插一脚。
他低头整理衬衫袖口上的扣子,动作优雅。
像一只不请自来的猫,还要踩着红毯进门,来得理直气壮。
他今晚没约萧闻野。萧闻野也没给他回消息。
但他知道,萧闻野会来。
不是猜的,是查的。
这场综艺是萧闻野今天录制的第二场。第一场在另一家棚,时间卡得死,通告结束刚好是半小时前。
很累?那正好。
人只有累的时候才会暴露破绽。才会下意识地——回头。
裴厌抬手,拇指蹭了下食指指节。那里有一层淡淡的茧,是他练散打留下的,隔着层薄皮像枯掉的记忆。今天他没打算靠拳头,只打算靠筹码。
“裴哥。”耳麦导助小跑过来,“场内准备好了,您这边——”
“让他看到我,”裴厌轻声打断她,连眼神都没抬一下,“但别太早。推到最后五分钟。”
“是。”
他低头,抬手整理最后一颗袖扣。
直到裴厌自若的落座“惊喜嘉宾位”,萧闻野都没反应过来这他吗又是在玩什么。
他的脊背像警觉的猛兽一样崩到最紧。
而直播还在继续。
“裴先生作为电影的投资方,也想和你探讨对于新电影的见解”
所有人知道裴厌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败家少爷,想进娱乐圈玩,就来各种曝光混一面。
可萧闻野不知道。他还没看到那些。
那个裴厌精心准备的“人设”。
萧闻野突然就开始注意弹幕的动向。他知道裴厌一开口,他就会变成被剥光皮的肉,在他人视线下任人宰割。
然而裴厌没打算叙旧情。
“我对这个题材挺感兴趣的。”
“有些东西是只能用一辈子拍完的。”
冷光打在睫毛上,像猫爪抓破护心的生物膜,力度不重,但鲜血直流。
“悔意,错过……如果还能遇见的话。”
你会怎么演?
后台。
直播一结束,萧闻野给助理使了眼色,小助理麻溜滚了。
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门被猛地甩上,隔音门“砰”一声关死。
下一秒,萧闻野一把拽住裴厌的领口,狠狠把人掼上墙。
“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厌不避,生受一下,表情却冷静。
眼尾软着:“亲我嘛?”
“……你他吗——”萧闻野眼神割着他,手更用力了几分,“你是不是他吗疯了?想包我、调戏我、找刺激?我长得像出来卖的吗?”
火气像酒精碰了明火,一寸一寸往上蹿。
那两只深邃眼睛黑白分明,透猫光的眼珠把冷色凹成弧:“没被你睡透。”
“神经病。”萧闻野一把甩开他,像嫌什么脏东西,“我没空陪你这点疯癖。”
像被烧透的肺叹出硝烟,火气未散,讲的却是过去时:“想恶心我,用不着演得这么深情。”
“你他吗懂什么是深情?”
甩下一句,萧闻野没再看他,转身收拾东西,眼眶渗血般红起来。
“阿闻……”裴厌捏紧手指。
说不疼是假的。裴厌眼尾轻轻一颤,锋利的眉眼失了焦。
萧闻野走过来,他没让,钉在门口。
“宝贝,我们回家,好不好?”萧闻野声音轻得像一团热气,小心地蹭着他脸侧,指腹抹掉他故意逼出来的眼泪,一字一顿地哄,“你的脸好凉,心疼死我了……乖,去被窝里,我给你暖。”而他倔着脸站在门口,抱着胳膊撇开头,拽得像只被惯坏的猫。
一回头,萧闻野冷着脸:“想找消遣去别的地,别挡老子路。”
裴厌抖了一下。
“能跟你回去嘛?”被他硬生生咽下去,眼睫轻颤,没说话。
萧闻野推开门的瞬间,眼前一白,走廊冷光刺得人头皮发麻。
休息室的门被甩上那一下,把裴厌挡在身后,也把他的心口生生割开。
把自己塞进最角落的洗手间,一拳砸上水池沿。
水声轰然。
他的手在抖,喉头哽着什么没咽下去。
妈的。
居然还在意。居然还记得。
记得那个人总是冷着脸,偏要他先低头、先让步,像训狗一样——哄好了才肯伸手摸一下他的头,摸完还得他说“乖”。
他他妈全记得。
记得那时候谁抱着谁睡、谁半夜给人盖被子、谁蹲在床头喂他喝水……一句都不肯多说的男人,凌晨三点在被窝里冷得扎人。他抱紧了,才把那人的后背捂热。
结果呢?
一张机票,把他从所有梦里连根拔走。
洗完脸,他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眼角通红,鼻尖发酸。
他缓了好一会,才把自己拽回现实。把手机摁灭,塞进兜里。
保姆车到了。
“去哪?”
“那里。”不愿意多提及,手指抵住跳动的额角。
司机愣了下:“不是说明天吗……”
“改了。”
保姆车缓缓驶出棚区,窗外夜色翻滚,城市的灯像压不住的噪音,一串一串闪进他浓墨压实的眼底。
他侧靠着车窗,喉结微动,闭了闭眼。
不知几分钟后,车停。
不是别墅。不是任何一个熟人会来的地方。
这是一家隐藏在半山腰上的私营心理康复中心,名字低调得像某个高奢内衣品牌。
门口没有标牌,只有一条雕花铁门和两个全黑制服的保安,确认车牌后,才把门缓缓拉开。
光线开始变得不同。
是安静、干净、没有人声的那种光。
建筑呈纯白色调,线条简约,掩在高大银杏树后面。走廊用亚麻地毯包裹脚步,连鞋跟落地的声音都被吞干净。
萧闻野背对接待室的灯光,一言不发。
医生递过表格:“您今天还是做认知行为检查,还是尝试深度谈话?”
他没接,只问:“上次的安眠药,剩下的能不能换剂量?”
医生皱了皱眉:“你说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轻轻一笑,头也不回:“你不也挺希望我这么说的吗?”
医生没接话,站在原地。
“那就照旧吧。”他终于转过身来,肩膀靠在玻璃上,神情平淡,“状态差不多。能睡,有时候靠药。”
“最近一次发作是在……?”
萧闻野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语气却冷得像锋利的针线钩子:“你是想确认我的治疗进程,还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出事?”
医生沉默片刻,终于只是点了点头:“我去准备。”
他独自一人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
外面是一整片夜山。
风灌进来,吹得他额角那点冷汗凉得像冰。萧闻野手指抓着栏杆,骨节泛白。
他真的没好。他知道。
只是没人能看出来,他也不想让人看出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演,演一个已经痊愈的版本,一个能接下代言、能在聚光灯下谈笑风生的版本。
演技渐佳。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自嘲的笑了一下,嘴角却冻住,没有任何护弧度。
风拂过他紧绷的下颔,被割成两股。
“推到明天吧。”
语气平静,没有任何破绽。
夜色冷透,地下室的灯亮起来。
裴厌看起来很平静。
然而萧闻野那眼神不断在眼前回闪——冷、拒绝、警觉。
他太熟了。
三年前他每次消失太久,萧闻野也是这样看他。像在等待,也像在自保。
可那时候他一句“阿闻抱抱”,萧闻野就会破功,就会反过来抱住他,鼻尖蹭他的脖子,小声说“你身上有我味儿”。
而现在没有了。
这一招,失效了。
戴上拳套,动作正式得像在拆礼盒。
但拆礼盒一般是迫不及待的,除非在那种时候也要保持完美的人。
这种人很能忍,为了保持冷静把情绪都压抑成心底的薄薄一片。然而却让密度增加了。
挥拳破开冷凝空气,韧细的腰支撑着爆发力。
他没有用太多技巧。面对毫无章法的打击,沙袋作为合格的发泄对象,只能不停发出闷哼。
脑子像被分成两半。一半审视着今晚局势失控的原因,另一半乱糟糟的,还试图入侵仅剩的理智。
眉毛略显委屈的软了一点弧度。
其实他没有过多忧虑。清汗安静沾在额上,仿佛被白得透冷的皮肤凝住。
一直以来,裴厌致力于学习一切让自己没有破绽的技能。然而有一门忘记修了——不是忘记,是根本没必要——情感控制。
三年,这方面的基本没困扰过他。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他把情感像时间一样切割得精细,偶尔恋恋不舍,也都是摆出来应景的。
刚回国就超纲。他垂下眼,情绪已经流失干净。卸下拳套时,动作变得随意。
像猫踩着无声的脚步。
裴厌忽然意识到——
萧闻野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满眼只有他的男朋友了。
这次,真的不一样。
他从地下室离开时,如同一片影子进入黑暗,消失得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