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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鲸落无声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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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被阳光刺穿的瞬间，江青叙在自行车棚撞见了令狐宇。这个传闻中拿过奥数金牌的学长正用美工刀在沈桐的车座上刻字，刀刃划过真皮坐垫的声响像毒蛇吐信。
"你在干什么？"江青叙的书包带子勒进肩胛骨。他看见令狐宇校服胸口的金线刺绣"LY"，在阴翳里泛着冷光。
令狐宇转身时刀刃折射的光斑晃过江青叙的瞳孔："在帮迷途的羔羊做标记。"他指尖抚过座椅上刻到一半的法文"Destin"，突然露出虎牙轻笑，"听说昨晚有人收了我的薄荷糖？"
江青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昨夜那颗糖纸内侧的生日数字，此刻才发现令狐宇眼尾有颗泪痣，与沈桐后颈的朱砂痣形成镜像般的对称。远处传来早读铃声，令狐宇将美工刀抛进垃圾桶的金属撞击声里，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锋："告诉小梧桐，他妈妈送的钢笔，我这里有配套的墨水。"
教室里的吊扇把沈桐的课本翻到第217页时，江青叙注意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正在素描本上涂抹。铅笔沙沙声里，一只搁浅的蓝鲸逐渐浮现，鱼尾缠着锁链，锁孔形状酷似文高校徽。
"你的车座。"江青叙把热豆浆放在两人课桌中间。沈桐笔尖一顿，鲸鱼眼睛顿时晕开墨点，"令狐宇干的？"他撕下画纸揉成团，纸团划过抛物线落入垃圾桶的声响，与阮雨航啃煎饼果子的咀嚼声重叠。
苏明韵抱着篮球冲进来时带翻了那杯豆浆。浓稠的液体在《海商法》封面上漫漶成爪形污渍，沈桐却突然抓住江青叙要去擦拭的手腕："别碰，烫。"
这个触碰持续了整整七秒。江青叙数着沈桐腕表跳动的秒针，直到对方松开手时，他皮肤上已经烙出淡红的指痕。沈桐从书包掏出瓶冰镇矿泉水按在污渍上，水珠滚过江青叙的手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放学后能陪我去个地方吗？"沈桐说这话时正在笔记本上画坐标系，抛物线终点标着"教师公寓B栋603"。江青叙发现他用的铅笔是辉柏嘉伯爵系列，木纹笔杆上刻着极小的德文字符"Schicksal"（命运）。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夕阳把教室切成明暗两半。江青叙跟着沈桐穿过蔷薇丛生的西侧连廊，斑驳的墙皮上残留着历届学生的涂鸦。在某个褪色的"2014级毕业快乐"旁，沈桐突然驻足，指尖抚过一行德文刻痕——"Das Meer kennt alle Geheimnisse"（大海知晓所有秘密）。
教师公寓电梯的镜面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沈桐按下6楼按键时，江青叙注意到他卫衣兜帽里露出半截银色耳机线，线控器上贴着星空贴纸，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天蝎座α星。
603室的门锁发出机械齿轮转动的轻响。推开门刹那，江青叙被满墙的海洋生物图谱震慑——发光水母的触须从天花板垂落，虎鲸的尾鳍扫过书柜顶层的法典，蓝环章鱼的毒腺标注着《有毒物质管理条例》的章节编号。
"这是我父亲的收藏。"沈桐打开恒温酒柜，取出瓶贴着"1989"标签的矿泉水，"他相信海洋法则是最高级的法律形态。"冰水入喉的瞬间，江青叙在瓶身看到熟悉的"C.W.H"钢印。
沈桐突然掀开落地窗前的天鹅绒帘幕。暮色中的露天阳台种满蓝雪花，花盆旁搁着台专业级天文望远镜。当他调整目镜时，后颈的朱砂痣在夕阳下像一滴血泪："知道为什么选603室吗？"
江青叙的视线穿过望远镜，十字准星正对着自家书房飘窗。昨夜摊开的《英美法案例精要》第三卷在暮色中泛着幽光，217页的批注墨迹未干。冷汗顺着脊椎滑落，他听见沈桐的笑声混着蓝雪花的香气："从这个角度，连你熬夜写的案例分析都能看清呢。"
晚风掀起沈桐的衣摆，露出腰间淡青的瘀痕。江青叙想起晨间令狐宇的警告，脱口问道："你和令狐宇..."
尖锐的碎裂声打断问询。沈桐失手碰翻的花盆在瓷砖上炸开，蓝紫色花瓣混着陶片飞溅。江青叙冲过去抓他手腕的瞬间，天文望远镜的目镜突然脱落，镜片折射的夕照在两人之间劈出彩虹桥。
"别看！"沈桐的警告迟了半拍。江青叙已经看到望远镜聚焦的云端酒店顶层，落地窗前有个与沈桐眉眼相似的女人，正在签署文件的钢笔闪着六芒星的光芒——正是昨天摔碎的那支。
黑暗猝不及防地降临。沈桐按掉电闸的动作快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他的喘息在漆黑中格外清晰："那是三年前失踪的沈氏集团法务总监，我的母亲。"
手机震动声划破死寂。江青叙摸出屏幕，看到令狐宇发来的彩信：暴雨夜的监控截图里，少年蜷缩在律所台阶上，湿透的校服背后印着"C.W.H"的泥渍——正是父亲律所的门牌缩写。
"现在你明白了吗？"沈桐重新合上窗帘的声音像法官落下法槌，"转学、钢笔、薄荷糖..."他的指尖划过江青叙锁骨的旧伤疤，"从你初二那年在地方法院旁听我母亲的庭审开始，这场模拟审判就已经开庭了。"
夜风裹挟着蓝雪花的苦涩灌入鼻腔。江青叙握紧口袋里的Destin糖纸，锡纸边缘割破掌心。此刻他才惊觉，沈桐腕表日期始终停留在8月3日——正是母亲失踪的日期。
楼下的紫藤花架突然传来喧哗。苏明韵举着手机电筒朝上方喊："青叙！你爸来学校了！"冷白光圈里，江青叙看见父亲的高级定制皮鞋踩在凋零的花瓣上，公文包露出半截案件卷宗，委托人姓名赫然是"沈婉"。
沈桐将望远镜装进黑丝绒匣子时，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往江青叙颤抖的掌心塞了枚蓝雪花标本，花瓣脉络在月光下宛如血管："证人保护计划第一条——当真相的重量超过心脏负荷时，记得先练习屏息。"
下楼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出双重回音。江青叙数到第107级台阶时，听见头顶传来沈桐压抑的咳嗽声，混着电子烟薄荷爆珠碎裂的轻响。转弯处的监控摄像头红点闪烁，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教师公寓楼下的梧桐树下，江父的投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他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袋，袋口的火漆印是双蛇缠杖的图案："青叙，你该离沈家的案子远一点。"撕开的封口处飘出张照片，十三岁的沈桐在法庭旁听席上仰头望着证人席，而彼时的江青叙正躲在立柱后记录庭审笔记。
夜露悄然浸湿校服衬衫。江青叙握紧蓝雪花标本，尖锐的叶缘刺入掌心。他忽然读懂沈桐画中蓝鲸的眼神——那不是搁浅的绝望，而是深潜者凝视深渊时的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