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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联系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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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已经持续了三天。
程予乐盯着手机屏幕上"呼叫失败"的提示，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窗外训练基地的草坪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雨水拍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还是打不通？"江莱递来一杯热茶，棕发蔫蔫地贴在额头上。
程予乐摇头，又一次按下重拨键。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母亲的小吃店在老城区低洼处，每次下大雨都会积水，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完全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
"新闻说那边基站受损。"江莱安慰道，"应该只是信号问题。"
程予乐机械地点点头，眼睛盯着本地新闻网站的首页——"暴雨红色预警"、"百年一遇洪峰过境"、"老城区紧急疏散"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疼。最后一条来自母亲的消息停留在昨天凌晨：“乐乐，店里进水了，妈去二楼王阿姨家暂住，别担心。”
然后就是长达三十六个小时的静默。
训练室里，其他队员正在为下周的友谊赛做准备。键盘敲击声和战术讨论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白噪音。但程予乐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的训练软件已经闲置了二十分钟，角色一动不动地站在泉水里。
"程予乐。"齐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来我办公室。"
程予乐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齐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黑色队服衬得脸色愈发冷白，右手腕上的护腕换成了医用款——这几天阴雨连绵，旧伤处想必又疼了。
办公室里，齐沉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我刚联系了救援队的朋友。"
程予乐瞪大眼睛。齐沉什么时候联系的？他怎么知道...
"你母亲住的区域确实受灾严重，但大部分居民已经转移到城东体育馆。"齐沉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打印出来的地图和联络表，"这是临时安置点名单，这是救援队联络方式..."
程予乐的视线模糊了。纸上的字迹在他眼前晃动，齐沉的声音忽远忽近。这些资料不是临时准备的，上面有不同时间的标注和修改痕迹——齐沉至少从昨天就开始搜集这些信息了。
"队长......"程予乐嗓子发紧，"我......"
"收拾行李。"齐沉合上文件夹，"十分钟后停车场见。"
程予乐愣住了："什么？"
"我开车送你去。"齐沉已经拿起外套，"现在高速封路，但我知道一条老省道可以绕过去。"
程予乐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齐沉要亲自送他回老家？在这种天气？要知道队长最讨厌的就是打乱计划，而今天的训练日程明明排满了...
"还站着干什么？"齐沉皱眉，"快去。"
"可是训练...下周的比赛..."
"老林已经批假了。"齐沉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你母亲更重要。"
这句话击碎了程予乐最后的防线。他转身冲回宿舍，胡乱往背包里塞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充电器。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当地防汛办发来的最新通告：【老城区积水最深达2米，请市民勿靠近危险区域】
2米？那小吃店的一楼岂不是完全淹没了？母亲那些辛苦攒钱买的厨具、冰箱、桌椅...程予乐咬住嘴唇，尝到了铁锈味。那些东西可以再买，只要人没事就好...
停车场里，齐沉已经发动了那辆黑色SUV。程予乐拉开车门，被扑面而来的暖气包裹。座位上放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整齐地装着矿泉水、能量棒和简易医疗包。
"安全带。"齐沉简短地提醒，挂挡驶出基地。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拼命摆动，却依然跟不上雨势。齐沉开得很稳，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程予乐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右手腕——那里有一道几不可见的颤抖，但操作方向盘的动作依然精准。
"谢谢你。"程予乐轻声说，"为了这一切。"
齐沉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车载导航。屏幕上显示出一条蜿蜒的路线——确实避开了所有红色拥堵路段，但要多绕将近一百公里。
车内的沉默并不尴尬。程予乐一次次拨打母亲的电话，又一次次听到那个冰冷的提示音。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建筑逐渐变成农田，雨水在田野上形成一片片反光的水洼，像是散落的镜子碎片。
"说说你母亲。"齐沉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盯着路面。
程予乐愣了一下："她...很普通的一个阿姨。在小学门口开了家小吃店，卖包子豆浆什么的。"
"你很像她吗？"
"长相吗？眼睛有点像。"程予乐不自觉地微笑，"性格完全相反。她特别温柔，从没跟人红过脸...除了我打架那次。"
齐沉微微侧头："打架？"
"初二时跟高年级的干了一架。"程予乐摩挲着右手腕的旧伤，"就为了个破篮球场。我妈被叫到学校，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哭了...那比挨揍还难受。"
齐沉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所以后来改打游戏了？"
"算是吧。"程予乐望向窗外，"其实是因为...我爸走后，家里经济紧张。电竞学校奖学金高，还能早点工作。"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程予乐很少提起父亲的事，那是他和母亲之间心照不宣的伤痛。但此刻，在这个被雨水隔绝的小空间里，倾诉变得异常自然。
"他是什么样的人？"齐沉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典型的体育老师。"程予乐眼前浮现出父亲的笑脸，"阳光、热情，相信努力就能赢...直到那场车祸。"
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大。齐沉打开了除雾器，暖风吹散了玻璃上的水汽。
"他的手应该很厚实、有安全感。"齐沉突然说。
程予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皙、细长，指节处有几处细小的疤痕。确实有点像父亲的手，只是不够厚重、少了那些常年握粉笔留下的茧子和晒断层的小麦色...
"我妈也这么说。"程予乐轻声回答，"每次我帮她揉面......"
话音戛然而止。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击中了他——如果母亲没能及时撤离，如果她被困在那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里，如果...
"别胡思乱想。"齐沉仿佛读透了他的心思，"救援队很专业。"
程予乐点点头，强迫自己深呼吸。齐沉的右手离开了方向盘，轻轻覆在他的左手上，短暂地捏了捏，又迅速收回。这个小小的接触像一剂镇定剂，让程予乐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些许。
导航提示他们驶入一条乡间小路。雨势稍减，但路面泥泞不堪，车轮不时打滑。齐沉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程予乐注意到他的右手腕又开始不自然地绷紧——这种复杂路况对术后恢复的手是极大的负担。
"换我开吧。"程予乐提议。
"不用。"齐沉简短地拒绝，"快到了。"
确实，远处的城市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但越靠近城区，路况越糟糕。有些路段完全被水淹没，齐沉不得不频繁绕行。当车子终于驶入城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体育馆临时安置点灯火通明，停车场挤满了救援车辆和逃难市民的私家车。程予乐不等车停稳就解开安全带，却被齐沉一把拉住：
"戴上这个。"齐沉递给他一个工作证，"救援志愿者通行证，我托朋友弄的。"
程予乐喉头发紧。齐沉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他匆忙把证件挂在脖子上，冲进雨中。
安置点内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方便面混合的气味。程予乐穿梭在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床位间，眼睛急切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一位工作人员查看了他提供的照片和地址：
"这个片区的大部分居民在C区......但登记表上没有李素华这个名字。"
程予乐的心沉了下去："会不会漏记了？我妈妈腿脚不好，可能......"
"C区最里面有个医疗点，"工作人员建议道，"去看看？"
医疗点比主厅安静许多，几张病床用帘子简单隔开。程予乐刚掀开第一道帘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乐乐？"
病床上，母亲正靠坐着和一个护士说话。她比视频里看起来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右脚踝上缠着绷带，但在程予乐眼中，这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面。
"妈！"程予乐冲过去，差点撞翻输液架，"你怎么样？伤得重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掉水里了。"母亲轻抚他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只是扭伤，别担心。王阿姨家的楼梯太滑..."
程予乐这才注意到旁边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乐乐长这么高啦？你妈天天念叨你呢。"
原来这就是收留母亲的王阿姨。程予乐连声道谢，同时快速检查母亲的状况——除了脚踝肿胀外，精神还算不错，随身带的布包里装着降压药和钱包，看来撤离时没太慌乱。
"你怎么回来的？"母亲突然问，"新闻说高速都封了......"
"队长送我来的。"程予乐这才想起齐沉还在外面，"他——"
话音未落，帘子再次被掀开。齐沉站在那里，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手里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饮料。
"阿姨好。"齐沉略显僵硬地点头，"我是齐沉。"
程予乐从没见过队长这个样子——站姿笔直得像在接受检阅，表情严肃得近乎紧张，连递饮料的动作都一板一眼。母亲显然认出了这位电竞明星，惊讶地睁大眼睛：
"齐队长啊！乐乐常提起您......真是太麻烦您了......"
"应该的。"齐沉生硬地回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鞠了一躬，"感谢您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程予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什么诡异的日剧场景？母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随即笑出了声：
"这孩子......快别这样。乐乐在队里没给您添麻烦吧？"
"他很好。"齐沉直起身，耳尖微微发红，"很有天赋。"
程予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对话。高冷如冰山的齐沉，居然在和他母亲进行这种家常唠嗑？而且那句"很有天赋"的评价，简直比任何公开表扬都珍贵。
护士过来给母亲换药，程予乐和齐沉暂时退到走廊上。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体育馆的玻璃穹顶外，偶尔能看到一两颗星星在云层间隙闪烁。
"谢谢。"程予乐轻声说，"不只是为了送我回来......还有那些准备。"
齐沉靠在墙上，右手无意识地揉着手腕："嗯。"
"疼得厉害？"程予乐皱眉，"开了那么久车..."
"没事。"齐沉放下手，"你母亲......和我想象的一样。"
程予乐好奇："你想象过？"
"你经常提起她。"齐沉看向远处，"说她的包子是全城最好吃的，说她总把你的队服洗得特别干净......"
程予乐心头一热。他确实常在闲聊时说起母亲，但没想到齐沉会记得这些琐碎的细节。
"等水退了，让她做给你吃。"程予乐笑着说，"虽然店面可能......"
"会好起来的。"齐沉突然说，"STK有灾害援助基金，可以申请。"
程予乐瞪大眼睛。STK什么时候有这种基金了？而且齐沉怎么知道......
"我设立的。"齐沉仿佛读出了他的疑问，"去年的事。"
这个信息让程予乐胸口发紧。齐沉——这个对外冷漠疏离的电竞大神，私下里竟然设立了援助基金？还有什么是他不了解的队长？
护士的呼唤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母亲已经换好药，正和王阿姨分食齐沉带来的热饮，看到他们回来，母亲眼睛一亮：
"齐队长，乐乐说您手受伤了？让我看看。"
程予乐差点呛住——母亲用上了当年哄小学生的语气，而更惊人的是，齐沉居然乖乖走过去，伸出右手腕让一个陌生阿姨检查。
"肿得厉害啊。"母亲熟练地按压几个穴位，齐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乐乐，去我包里拿那瓶药油来。"
那瓶家传药油程予乐再熟悉不过，从小磕磕碰碰都靠它。他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个小瓷瓶，看母亲倒出一些在手心，轻轻抹在齐沉手腕上。
"每天两次，配合按摩。"母亲边揉边教，"乐乐小时候打球扭伤，我都这么给他按......"
"妈！"程予乐耳根发烫，"队长很忙的......"
"我学得会。"齐沉突然说，表情认真得像在听战术讲解。
母亲笑了："真好，以后让乐乐帮你按。他手法不错，我教的。"
程予乐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齐沉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他按得很好。"
这诡异的对话在护士来查房时终于结束。由于母亲伤势不重，医生同意她明天就可以离开。但小吃店所在的街区仍被水淹，暂时无法回家。
"我在城西有个老同学。"母亲说，"可以先住她那儿......"
"不用。"齐沉突然开口，"我在附近酒店订了套房，有电梯和无障碍设施。"
程予乐再次震惊地看向队长。齐沉什么时候订的酒店？而且连母亲腿脚不便都考虑到了？
"这怎么好意思......"母亲连连摆手。
"俱乐部福利。"齐沉面不改色地撒谎，"优秀队员家属待遇。"
程予乐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STK哪来这种"福利"？但母亲显然信了，感动得眼眶泛红：
"乐乐在这么好的队伍里，我就放心了......"
夜深了，母亲和王阿姨已经睡下。程予乐和齐沉来到体育馆外的台阶上透气。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远处被淹的老城区只剩一片漆黑，偶尔有救援队的探照灯扫过水面。
"套房多少钱？"程予乐突然问，"我以后从工资里......"
"不必。"齐沉打断他，"我钱多。"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程予乐笑出声。确实，以齐沉的身价，一间套房可能还不如他一块键盘贵。
"还是要谢谢你。"程予乐轻声说，"今天的一切......我没想到你会......"
话没说完，一件温暖的外套突然披在他肩上。齐沉的气息包围了他，混合着药油和雨水的味道。
"你母亲......"齐沉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很爱你嘛。"
程予乐裹紧外套，点点头："嗯，我爸走后，我们只有彼此了。"
"她把你教得很好。"齐沉看着远处的夜色，"热情，勇敢......像野火。"
综艺节目上那个比喻再次出现，程予乐心跳加速。他偷偷瞥向齐沉，发现队长的侧脸在月光下柔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冷峻的电竞大神，而只是一个......普通人。
"队长。"程予乐鼓起勇气，"我能......抱你一下吗？"
齐沉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下一秒，程予乐被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齐沉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发顶。两颗心脏隔着胸腔相贴，跳动频率逐渐同步。
"叫我的名字。"齐沉低声说，声音带着微微的震颤。
程予乐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个拥抱里："......齐沉。"
月光下，两个影子融为一体，在雨后湿润的台阶上投下长长的剪影。远处，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悄悄爬上地平线，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