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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旧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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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丛的假期生活一下子变得很规律。
早上八点起床，然后出门散步半小时权当运动（因为周想给的计划表上建议了每日进行一些运动，有助于数学的学习），买完早餐便回家写数学；到下午，他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晚间便开始在家里等周想。周想一般都会在上课前五分钟按响门铃。
不知是因为付丛安分了许多，还是王依琳的工作确实忙了许多，没有了找付丛茬的心思，付丛过上了几天与王依琳相亲相爱的日子。早上王依琳接过付丛买的早餐会亲昵地抱住他，下班后还会热情地招呼付丛吃晚饭，看起来似乎是把付丛恶劣的挂科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王依琳的情绪一直这么稳定，付丛想，那么自己也可以不计前嫌，与王依琳永远这么和平共处下去。
这几天，付丛也联系过顾榭，想约个时间把音乐节的票拿回来，但顾榭好像很忙，排不出空的时间，只许诺他在下周末之前必定可以把票送到他手上。
周六晚上，付丛交上周测卷子，结束了周想高数课第一周的所有任务。
周想没有当场批改付丛的卷子，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他收起卷子，和付丛道了声下课，一副即将离开的样子。
付丛犹豫了几秒，快速地抓住了周想的袖子，结巴着开了口：“你、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感受到衣袖上的重量，周想重新看回付丛，点了点头。
“你的面色有些疲惫，”尽管周想没有问，付丛还是把他的独家发现告诉了周想。他吸了一口气，颇为郑重地说道，“你要注意休息。”
周想的表情似乎变了点，原先静滞在眼眸的死水好像流过了小水流。付丛注意着周想的变化，认为自己的话确实没有说错，便再进一步，道，“明天就是周末了，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散散心？”
经过几天沉重的反思以及关于弥补的构想，付丛有了一个“对周想好”的初步计划。
可以简洁概括为三个要点：第一，关心周想；第二，照顾周想；第三，帮助周想。
——身心上的关注与时不时送出一点生活惊喜都是关心；相处时时时刻刻把周想放在第一位即是照顾；而在周想遇到困难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并给予支撑就是帮助。
付丛对自己的计划是比较满意的，且越想他越觉得，这个计划不仅有机会洗却自己过去的污点、与周想打好关系，还能锻炼自己成熟稳重的那一面。还是在那么成熟的周想面前。这确实很不错。
而现在，他正在履行第一个和第三个要点：关心与帮助。
可惜没等到周想的答复，这场谈话便被王依琳的开门声打断了。
“小想——啊，你还在，差点以为你走了呢！”王依琳露着一张笑颜，热情地说道，“这几天应该蛮辛苦吧？怎么样，明天可以休息了吗？小迪一直和我念叨你呢。”
付丛闻声一愣，脸色黑了几分。
听他妈的意思，家长们都知道周想最近很忙。
挫败的意味悄然飘上心头，付丛不高兴地撇过头，闷闷地想：这些家长，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关心周想、给他关怀呢？
又对着自己懊恼：看来，他还需要更敏锐、更早地关心周想才行。
付丛就默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这条新的注意事项。
周想接过王依琳的问句，回道：“嗯，明天休息了。”
王依琳随即表现出惊喜，她激动地感叹：“真好啊！你回去可要好好休息，本来我还和小迪说要不这些天先别教点点了……”
“没事，”周想在王依琳低下去的话里很快地说道，“他挺乖的，很省心。”
付丛僵住，在一片空白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周想认证了“乖”。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脸红，想装作没听见，一面又偷偷循环着周想的话，窃喜起来。
王依琳也因为周想的话愣了下，她的笑意深了些，喃喃道：“能听你的话就好……”她靠近几步周想，遮着嘴用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与周想说：“小迪上个月就买了不少东西，她一直在等你回去呢。”
周想回以笑容，说：“好。”
王依琳持续兴奋地把周想和付丛送到电梯，电梯关门的时候还和他们招手。
只剩下付丛和周想。付丛见机，率先开口：“你就当我没说。”
“什么没说？”周想居然问道。
“就是，”付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不敢直视周想了，“散心什么的，我没说过。”
“嗯。”周想应得理所当然，让付丛怀疑他刚刚的反问是在装傻。
但又幸好，周想没有追究那些话、让他难堪。他便很大度地继续说下去：“那你明天回家，和周阿姨一起，记得好好放松，好好睡觉。”
电梯正好到一楼，他们就一起走出去。
走到单元楼大门前的柱子边上，周想制止了付丛：“付丛，别走出来送了，太冷。”
“没关系。”付丛紧紧记着自己的计划，生怕自己不够称职，急匆匆说道。
周想浅浅笑了下。他仍停在原地，对视上付丛的眼睛，说：“今天，谢谢你的关心。”
付丛别扭地心道怎么又提回这事了，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回道：“那，今天也谢谢你……说我乖。”
周想眼睛一弯，湖泊里的水仿佛被风一吹，浑然涌动。他含着笑，又反问：“难道是不乖的吗？”
“乖的。”付丛立即强调。
“嗯。”周想附和他，然后举起手，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付丛的头发，“那就不要生气了。”
付丛呆呆仰起头，都来不及抵抗侵略自己脸庞的红色，惊愕地追着周想的话问过去：“什么、什么生气？”
周想注视着他，低声道：“扰乱了你的散心计划。”
一听见“计划”二字，付丛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他仓促地又埋起头，弱弱否认：“没有生气。我才没那么小气。”
“好。”周想的话里又有笑意了。不知何时他的手指落了下来，拇指很轻地抹了下付丛的脸颊，再转瞬拿开。他说：“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付丛被泡进了一片无措里。他迅速地说“那再见”，背过身逃离一样地走回去了。他的大脑又麻又涨，□□的温度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
当站在电梯里晕乎乎地往上飞的时候，付丛猛地惊醒，慌张地怔住。
自己怎么就这样抛下周想独自回来了？
……不是说好的照顾他的吗。
周日付丛睡了个懒觉，给自己彻底地休了假。
昨晚糊涂睡下，睡得倒是很香甜，好像这周规律作息背后的惰性都在这一个早上衍生，王依琳进来叫他起床，他还软绵绵地窝在被窝里，没有一丝一毫起来的念头。
“点点，快起床，我买了早餐。”
付丛往被窝深处钻去，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拒绝音。
“点点，快起床，等会还要出门。”
“快起来把早饭吃了，周阿姨换了房子，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多小时呢，别让周阿姨等。”
付丛觉得王依琳吵死了，起床气就要爆发，却又被“周阿姨”三个字钉在床上。
他胡乱爬出来，惊恐地问：“什么周阿姨？”
“小想来教你数学，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当然要当面感谢一下的。你快起床。”王依琳已然是穿戴整齐，连妆都化好了。
一阵晴天霹雳打在付丛身上，他抽了抽嘴角，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那昨天、昨天说周想回去，所以今天也能见周想？”
王依琳惊奇地看了眼付丛：“对。想不到啊，你还挺喜欢周想的。”
付丛脑子麻麻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头发与脸似乎被火撩过一般。他小声道：“也不是挺喜欢……就是，他挺好的。”
王依琳笑道：“想见他的话就赶紧起床吧，我在外面等你。”说罢便走出了卧室。
付丛呆卧在床板，愣愣地挠了挠头，恰好摸到左边有一捋头发很不听话地翘了起来。他随即皱眉抓了几下，头发却仍然高高翘立，一点也不顺服自己的力量。付丛升起一股不耐烦的情绪，狠狠揪住了头发不放手。
在揪住的时刻，付丛内心的躁郁越来越强烈——半晌，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烦躁什么。
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不仅被人耍，还附赠了一段可笑的自我内疚。
付丛坐在车上抱臂生闷气。
王依琳从后视镜里瞄他，问道：“怎么了？一大早上生气？”又揶揄了一句，“今天这么精致，还挂了这条项链？”
付丛脸一拉，手忙脚乱地抓住链子试图向王依琳传达“你不许看”的抗议。最后他躺了下来，愤愤道：“随便戴的！”
王依琳笑出声：“去见小想哥哥不开心吗？耷拉着脸不好看。”
付丛揉了一把脸，嘟囔道：“不好看就不好看。”
王依琳的路越开越偏辟，已经驶出了市区。付丛仰卧在后座上，冬日的暖阳高高地从天上照进车窗，落到他的脸上。他感觉到空气里活跃的惬意因子。
路旁的绿植在冬天抖掉了绿叶，只剩下一枝枝光裸坚韧的枝条，映出斑驳的影子从他的脸庞轮番滑过。
这个盛好的天气里，付丛捂着自己的项链，又想起了一些光影重重的画面。
比如六年前，周想刚来他家的时候。
付丛把王依琳的嘱咐记得很认真，但他也知道并不能把自己对周想的可怜流露出来，于是一开始只是尽可能地很客气地去对待他。
但是周想——那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长得把眼睛都埋了些的周想——脾气很奇怪。
住进付家后，周想总是安静地待在客房里，他很少出现在付丛面前，只有在餐桌上，或是一些意外的上厕所的时候会碰见。
客房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需要走出房间去对面，由于设置在卧室外，付丛也会图方便去这个卫生间上厕所。
他和周想第一次说话便是正好碰到一起上厕所。
付丛礼貌地让周想进去，自己则往卧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咋咋呼呼跑回来拦住刚要关上门的周想，兴奋地大声问他：“你等会要和我一起去楼下玩吗！”
付丛很想借一起玩的机会好好认识一下这位新伙伴。
周想没有说话，他仍像付丛第一眼见到的那样微微低着头，视线一直粘在地板上。付丛等着他的回答，等到他的膀胱都差点炸了。
“不。”过了很久，面前的高个子才吐出一个字，不轻不重，讲得生硬，毫无感情。
付丛还没从他突然的拒绝里反应过来，面前的门就关上了。
付丛并没有因此放弃邀请周想一起和邻居家的孩子玩。
当天晚上，付丛与周想一起坐在餐桌边等王依琳做最后一盘菜。这时候付丛还是坐不住的年纪，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就把视线转移向了旁边低着头盯着碗的、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周想。
他用筷子的另一头戳了戳周想的胳膊，凑近问他：“吃完饭我们要去玩鞭炮，高乘峰搞来了几个‘窜天猴’，很好玩的，你来不来？”
这次周想给回应快了许多，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依旧没有抬眼看他。
付丛觉得周想只是比较害羞。他又轻轻戳了戳周想，凑得更近了：“你真的不来吗？在旁边看也可以的。”
周想又不动了，连头也不摇，付丛只能往好一点的方面想，想他是不是动摇了。
付丛再次等了会，直到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回正常距离，周想才摇了摇头。
“好吧。”付丛不是很开心地妥协，但他对周想生不起来气，所以他又说道，“你要是想和我们一起玩，我会一直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