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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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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不是我的唯一,可她不能不要我。”
我已经很久不需要吃安眠药了,自那件事情发生以后。
可今晚,我睡不着,我像具挺尸般直杆杆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然而脑子里却像万花筒似的炸裂出各种画面。
那是中考,我前面坐着一个男生。考前他主动跟我说悄悄话,问我一会儿能不能帮他。
我摇头,刻板又呆愣地告诉他:“那样不好。”
他却仍笑着说:“没事儿,考完我请你吃饭。”
见状,我便没了再同他说话的念头。
考试开始,直至距考试结束的半个多小时,他悄摸扔了块橡皮过来。
我的呼吸瞬间漏掉一拍,抬头望向四周。幸好,无人看见。
我手心汗水直冒,稍有印湿答题卡的迹象。我举手,待监考老师过来,我要了纸巾。
草草擦干手后,纸巾便被我扔在了橡皮之上。
我主动回避那块橡皮,无视它的存在。
考试铃响,一切结束。考场顿时放松下来,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男生转头,表情说不上气愤,他抬手在我桌角敲了敲,说:“橡皮。”语气也淡淡的。
我取开纸巾,将橡皮轻轻前推,移到他手边。他轻挑一下,橡皮掉进他的考试袋内。转身便走。
好在,没有发生任何事。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风平浪静。
整个暑假,我依旧过得不错。成绩出来,出奇的好,全市第三十三。
就在我觉得自己前途未来一片光明时,突然就被人掐灭了灯。
高一开学,我在实验班。一个星期还未过去,我就被人叫了出去。他们说老师叫我,却在楼梯拐角处猛地拽住我,还不忘捂住我的嘴,拖着我往楼梯口的厕所走。
这时正逢大课间,不出五分钟楼里就会空无一人,集体到操场活动。
我不断挣扎,扭曲着身体。却被人狠狠在肚子上踢了一脚。我疼得蜷缩在一起,脑门冒出小汗珠,脸色苍白,嘶嘶嘶的缓慢吸气。
厕所的地面很脏,油腻腻的感觉。味道也难闻的让人反胃。
我听见有人走出了厕所,然后重重拍上了门。我以为他们都走了,可一睁眼,就见到那个男生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他拿鞋尖踢踢我的头,猛地笑了出来。
他说:“老子请你吃饭,好不好?”
恐惧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我摇头,眼泪直流。那时我想如果我有十个眼珠子,估计流出来的眼泪真能汇条河。
他踩在我头上的脚突然加重了力气,我的脸不得不被迫贴在地面上,那个味道让我干呕。下一秒,他松了脚,转而用手压着我的头,让我直面贴在地上,他大喊:“舔啊!”
我紧抿着唇,眼睛直巴巴地望着他,求他放过我。
他像是块石头,毫无感情的石头,是撒旦,他对我的乞求无动于衷。
头上传来的刺痛一刻也不停地袭来。我眼前发黑,难受得厉害。
然后他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松了手,说:“不舔是吧,那老子领你玩点别的。”
他拿鞋尖挑着我的脸,啧啧几声,边掏手机边说:“还挺好看,跟小姑娘似的。”
突然他话音一转,发出一句类似于感叹的话:“不会就是个小姑娘吧,哈哈!”
“老子验证一下!”说着,他弯下腰,一脚踩着我的头,另一只脚踏着我的腰,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拽住我的裤子,猛地下拽。
我很难受,头疼欲裂。我全身都软绵绵的,对于他这一举动,心惊的同时是绝望。
我原以为自己早没了力气,可随即我就猛地大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我挥开他的手脚,拽着裤腰,却半天提不上来,那一瞬,我崩溃了。我任由自己那么狼狈肮脏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都没了再叫的欲望。
他走了。
直至大课间结束,我被人发现。
这三十五分钟让我觉得过了三十五年,或者是三百五十年,更甚者三千五百年。
我如傀儡一般,任那些冲进来的同学帮我提好裤子,背着我到办公室。
宋寻思来得很快,她同所有老师主任争吵,讨要说法。一声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吵闹,女生捂着嘴举着手机,手机外放的声音格外大。
我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小屏幕。
声音从那里不断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
我眼前彻底黑了。
待我醒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可对我来说这算什么呢。即便是地狱,我都无所谓。
我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心理治疗。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事情的处罚结果。
男生什么事都没有。
只因为他父亲是省长。
而我,得到了一笔巨额的封口费――五十万元。那个被传播出去的视频,也被用极快的速度删除,但至于还会不会有人下载保存,他们并不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以及我以后的心理治疗亦或一切他们可完成的愿望,他们都会负责。他们帮我搬离了郊外区,在市中心分了套房子给我。他们甚至还来看我,说这一切都是孩子还小,孩子还不懂事,然后夸赞他们对我的这些措施是多么多么好。好像这里的所有都是他们对我的馈赠,我该感谢他们似的。
可我一点也不。
他们不知道我被噩梦惊醒,疑神疑鬼地缩在被子里时的害怕。他们不知道从那天起我有多么讨厌卫生间厕所一类的地方。我开始害怕出门,害怕他人的目光,怕手机外放的声音。稍微一丁点儿惊动都足以让我崩溃。
甚至在那段时间我对宋寻思都充满了恐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为了钱而抛弃为我揭露事实的机会。但我害怕她,怕她会不会再次因为钱而让别人对我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总会在我情绪崩溃的时候抱住我,说她是爱我的,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宋寻思和我爸离婚前,她是个家庭主妇,她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我身上,她的世界是围着我转的。直到她发现我爸出轨,她像疯了般要求离婚,后又嫌脏一般拒绝了我爸给她的钱财,她说她只要我。离婚后,她去找工作,将我丢在外婆家,每月一个电话是我和她唯一能说话的机会。她会哭诉,说自己因为我而与社会脱节,她总要求我要努力,给她争光,即使那时的我有一半不了解她在说什么。在我六年级的时候,她接我到市里上学。说是市里,实则我们住在郊外区。她的工作并不好,一个月只有三千块,这里的房租也只能挤了又挤勉强交上,哪怕只是五百块。
三十六平的空间狭小又拥挤,让人觉得沉闷。可我们依然会快乐。她会因为公司发放员工福利而领到一箱水果而向我不断炫耀。在我初中开始参加一些小规模的比赛或作文投稿得到很小的奖金时而激动万分。日子那么过倒也不觉什么。
可这件事打破了这一切。
我们的生活变了。
市中心的房子很大,我不用再和她在上下床睡觉。她也换了工作,工资很高,有七千五,那张存有五十万的卡,也至今没动过。我们的生活应该也越来越好的呀。可我们不快乐了。我的心越来越狭,世界也越来越小。现在成了我围着宋寻思转悠。而她,借着这份来路不明的工作正式踏进了新的生活。
我猜她不爱我了。
可我爱她,我一边安慰自己不要乱想,一边又寻找宋寻思爱我的痕迹。
我深信她所说的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将自己麻痹。
我开始与社会脱节,两月的心理治疗,并没能帮我抹平一切。
我变得斤斤计较,自私偏执。
第二天还是阴天。
我一夜未眠,也并不觉得困。我看着被窗口进来的风吹动的窗帘,一晃一晃的。外面的本就阴暗的光也没能照亮房间丝毫。直到宋寻思进来,打开灯。
我不适地眯眼,将头又缩回被子一点。
“起床!”宋寻思下拉我的被子。
我较劲般死死拽住被角,不放手。
“宋康!”
我轻颤,呆愣地探头看她。
她语气不太好地继续说:“去上学,快点!”
我保持探头的动作,一动不动。
“宋康,去上学,要不然我不要你了!”
我的睫毛飞快地煽动,然后我从床上爬起,缓慢移向厨房,在水龙头处草草了事地洗脸刷牙。然后回卧室换了干净的衣服。
早餐只有牛奶面包,她很久之前就开始不做了,都是在楼下便利店买的便捷式食品。
她依旧在电脑前敲敲点点,我喝了一口牛奶,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坚果盘里。里面有糖果,水果糖和大白兔奶糖。
我回头看宋寻思。
她并没有注意我。
我像是一个贼,悄眯眯地拿出两颗糖装进衣袋兜里。
路上时,下雨了。
我和宋寻思都不爱说话了。或者是她不爱和我说话了。我们都沉默着。
校门口,她没有要送我进去的打算,递了伞给我,连一句再见也没说就开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伞没有打开。雨淋在我身上。打湿我的裤脚,溅脏我的鞋子。
可我不在乎了。
我轻轻一抛,雨伞精准地掉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我听见过往的同学中有人惊呼,骂我神经病。
神经病。
我似乎是吧。
我已经没了再反驳讨厌这个词的资格了。
教室里人几乎满了,七零八散地聚在一起聊天,从我进去起,角落就有人怪腔怪调地哄笑。
即使我之前做得再无所谓,我依旧害怕与他们对视。
我走到座位旁坐下,书包就在桌旁。
我提起来又打开,里面没有书,是一只死青蛙。
我该叫吗?
可此时我叫不出来。
我感觉好累。
我勉强撑起一个笑脸,转头看着陈遗期。他注意到我在看他,撇头看我。视线有些闪躲。我掏出糖,放在他桌上。他抬手碰了碰。
角落又传来怪腔怪调的哄笑。
于是糖在下一瞬被他捡起,然后划过一道弧,啪嗒一声掉进垃圾桶。
我紧攥着仅剩的另一颗,然后又缓缓递给他。不等那阵哄笑响起,糖先掉进垃圾桶。
我没有糖了。
我也不打算给他了。
我包里的书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上课时,我被老师要求和陈遗期看同一本。在他将书移向我时,我率先起身站到教室后面。
我用行动表明自己的不愿意。被老师们冷嘲热讽两句就也过去了。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我想“如果今天下午放学还在下雨,我就抛弃这个世界。”
下午,比放学铃响的,是雨声。
雨很大的!
我弯了弯唇,这个世界也抛弃我了。
下午六点半,我从教学楼四楼跃下。
砰的一声。
疼痛感袭来。
雨水顺着我的嘴角滑进我的嘴里,我扑闪着眼睛,因雨水打进眼睛而导致生理性的不适。我能闻见周身的血腥味,我也听见了一群人的尖叫和惊呼求救。
为什么这声求救惊呼总在我出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