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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刘大郢·凡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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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要出山啊!!!”
琉璃有气无力地趴在徐炽羽头顶,不断轻声哀嚎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是自三长老送它和少主出山的第十六个时辰,也是它没有进食的第十五个时辰,琉璃摸着自己没那么圆润的肚子,它饿啊……
“舆图上写着,还有约莫一座山头就会有座小镇子,等到了就能歇脚了。”
徐炽羽柔声安慰道:
“若非你不食野果,只吃熟食,也不会饿的这么久。”
又从芥子中取出一颗毛桃,徐炽羽无奈摇摇头。
琉璃看着它少主乐在其中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唠叨:“还不是少主你说什么沉浸感,不从食肆里带干粮……偏要去摘山林里的野果,味酸不说口感也不好……”
“什么?”
她没太听清琉璃后来说的话,只继续专注地看着舆图找路。
徐炽羽此时身着一袭青绿长衫,外披雪白薄纱,脚步轻灵如同山间的精魅。她把琉璃团放在手心,视线回望四周。
“少主,为什么附近没什么妖灵气息啊,难道都被那场火吓跑了?”
“我不知,”
徐炽羽揉了揉毛团,她语气中不乏担忧:
“洛姨说落石渊要清扫纵火余孽,把小辈们都赶出山了,不知道刘哥和林姐姐去的哪里,可能碰上……”
“洛姨还说要小心山外的人,留心我族身份切勿暴露,以免招致祸患……”
“还有山中灵脉枯竭,也不知……”
这厢她还在思索着族中诸事,琉璃的魂却早被一股香气吸引。
“咦,什么味道?!好香啊。”
它从徐炽羽手中跃出,扑棱着小翅膀缓缓飞向那香气的来源。
“少主!快跟上。”
“就来。”
徐炽羽收个地图的功夫,琉璃就跑得没影了。循着灵力的波动,她追着那小毛球来到一处山坡。
坡下便是那香气的源地,一个乡间村落。
奇怪?洛姨给的舆图上没有这处村落的记载。
而且不知为何,徐炽羽远看那村子竟感受到一丝阴暗的气息?
“少主我们快去换粮食吧!”琉璃说着又想跑,但还未来得及振翅便被徐炽羽一手捉住。
“琉璃,我觉察此处有异……”
“少主!我可是灵兽,感知气息的能力是不是比你强?!”
“别担心啦,琉璃可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对哦,反而是……”
“……食物的鲜香……”
它说着口水都要滴落。
“可是……”
最终拗不过琉璃,徐炽羽选择跟上它的身影。
走近那村口,似乎怪异感才渐渐消失。徐炽羽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小庄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虑了。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袅袅炊烟升起,铺满半山的迷雾。远处小桥下流水潺潺,近处人家忙里偷闲。
活似世外桃源。
“少主?”
琉璃绕着她飞了起来。徐炽羽刚望向它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落地扎实,迈步却毫无规律,不像是长期习武修行之人。
她转身看向来人,果然,他作乡夫打扮。
“姑娘可是来村子里歇脚的?”
音色暗哑,但句读有些奇怪,语气还算柔和。
“俺是刘大郢的村长,旁人都叫俺老刘头。”
他挠了挠头,干笑两声,态度和善。
刚想开口拒绝,就见琉璃已经率先冒头应声:“对!我们要在这住!”
徐炽羽瞬间握住琉璃,阻止它不断扑棱的小翅膀,引灵传音,她暗暗对毛团道:
“此事仍需商议,琉璃你莫要太激动!”
徐炽羽压下毛团,余光碰巧瞥见刘村长正望向她们的视线,刚想转身道歉,她便捉住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对,我们就是要住在这。”
徐炽羽一凝眉,突然转变了主意。
“少主?!”
这下轮到琉璃疑惑了。
老刘头带着二人走进村子,走过数十间茅草铺就的小土房后来到一处略显荒凉却更为洁净的庭院。
“这里……”
“哦,这屋子之前是给戏班子准备的,俺们村喜欢听戏,常有戏班来这儿,久而久之大家都捐出一方小院了。”
“现在,倒落魄喽……”
老刘头看着墙角零散摆放的马旗、佩盒等什物,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徐炽羽留意着他的举动,从芥子中拿住些许碎银。
“刘村长,这是过路费。”
她语气柔和,纤细指节将白银放入老刘头手中,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一瞬顿疑与贪婪。
“诶~姑娘客气,不必给银子。”
“那都是往事了,刘大郢已经十几年没来过戏班子喽。”
“平常日头也没过路人,这屋子就荒废下来了。”
老刘头推拒了那钱,转身离开小院。
“姑娘与俺们刘大郢有缘份,不过一宿借宿,没什么事!”
“姑娘有啥子缺的,都可以直接找村民们讨要,俺们村的人嘞都不会不给啊。”
沙哑的声音似乎仍在耳畔回响,徐炽羽视线缓缓扫过眼前荒凉的小院。
一幢四四方方的土房立在院中,稻草房顶有些空缺,皮树梁似乎都落下了虫蚁啃食的白絮。虽能看出房子有些年头但好在陈设不算破败。
最重要的是,这小屋子够大,可以完全装得下琉璃褪去灵力束缚后的撒欢儿模样。
“少主,你方才是何打算?”
迟钝如琉璃都察觉到了不对,它绕着眼前的土房子飞一圈后又回到了徐炽羽肩头。
“没发现法阵还是密道啥的,气息都很正常。”
“嗯,但这也是最不正常的。”
她语气有几分温柔,抬手虚握成拳,食指轻点,她画下简易阵法。
将小屋子用法术括起来,琉璃跃到荒草丛中雪白的团子几乎冒不了头。一时“啾”鸣,枯草被压服,不过巴掌大的小毛团周身散发着隐隐白光,待光尘散去,一只及腰高的羽兽摆着脑袋出现了。
“那村长待人亲和,但说话方式总有些奇怪,他虽张嘴,但声音似是从胃部发出般沉闷,”
“而且那些村民,不仅丝毫不好奇外来者仍自顾自煮饭劈柴,按那村长‘鲜少来客’的说法,反应不会如此平淡,如此奇怪。”
“反正下山目的为试炼,有些离奇经历也不算白来一趟凡间,那么……”
“我们可在此处休整,待夜色渐深化形出屋一探究竟。”
徐炽羽摸摸它翘起的羽翅,压下一根“独立”的白羽。
“少主,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对这些聊斋轶事过于熟悉了,先前在山中也是,什么鬼怪故事都吓不到你,反而会被你打假拆穿。”
琉璃又甩甩脑袋躲开了少女的手心,原本顺溜的羽毛再次炸开,它自己似乎乐得如此。
徐炽羽默叹回应道:
“且安心等待吧,若你仍是饥饿,我自也可去换些食物。”
“但保不齐,若有些残肢断……”
“好了好了!”
“少主我突然发现野果味道很好!不必去换东西哈哈哈哈……”
琉璃一个激灵扑棱翅膀,扇得周围灰尘四起,
乱风刮过枯草,打折了焦黄的叶片吹向那紧闭着的藏红色木门。
叩叩。
细响声穿过发丝,似乎耳畔都有些发麻。
呼吸声瞬间清晰,徐炽羽眼神一敛盯视门框。
叩、叩、叩。
原本热闹非凡的村子刹那间寂静无声,只余鸦雀高悬啭叫。
琉璃停下了煽动翅膀的动作,它突然发现周围多了一丝异香,引得它有些不适。它后退几步撞上柔纱状的物体,颤颤巍巍地回头才看见徐炽羽严肃的表情。
“少主,这……”
它不自觉压低声音,却被她伸手制止。
‘安静。’徐炽羽低头做出口型。
叩、叩、叩……
那声音还在继续,琉璃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羽毛炸开一般,它望着少主,水色眸子里满是惊惧。
叩叩叩……
响动突如急促,徐炽羽默念一句引火诀便径直走向那门框。
她干脆一推门,随着“吱呀”声响后骤然安静,仿佛先前的敲门声都是错觉。
只是、
徐炽羽低头看向脚下门槛之外的泥路,匍匐的草叶微微颤动着,似乎被重物袭压过,那有一双脚印。
四周视线似乎聚集在她身上,私语声此起彼伏却听不太真切。当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家,他们如同刚上油的木偶一般活络起来,似乎又多了几分吵闹与喧嚣。
“诶,老张!我这儿刚蒸了馍,给你送点?”
一个中年妇人走过这间屋子,没留丝毫眼神给徐炽羽。她走向斜对面的土房子,手中的篮子铺了层厚厚的麻布,香甜热气扑鼻,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徐炽羽直接回头转身,顺手带上了木门。
而她身后,那扇红木门之外,挎篮的妇人缓缓转过头,她的脖颈儿几乎拧成个圈,但她却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看着那紧闭的木门咧嘴笑起来。
一门之隔,徐炽羽没有看见她狰狞的面容,也没有放松警惕。她让琉璃恢复巴掌大小并将它藏入耳后的发丝间佯装头饰。
“稍安勿躁,这村子太过诡异。”
她阔步走到院子中央,掐诀画地为牢,随后直接坐下调息。
琉璃注意到它少主已经沉心运转法力去了,便被迫主动开始望风。
小毛团子看着荒凉的院舍发呆,等到它第四十八次叹气时它又听见了之前的声音。
叩、叩、叩……
瞬间看向门框,它发散法力识辨门外的一切。
叩、叩、叩……
感受到妖族的气息,琉璃猛地摇晃起徐炽羽的衣襟。
“少主!少……”
一把捂住了琉璃说个没停的喙,她沉声道:
“我听见了。”
隐去阵法,徐炽羽重复一遍方才的动作。
原以为这次也不过是装神弄鬼,一推门才看到老刘头略带一丝歉意抱拳站着。
“额、姑娘啊,你还没休息吧?”
“尚未。”
徐炽羽向他点头,随即拉开门看清了院外的情况。
一队身着玄色长袍的修行者立于老刘头身后,他皱巴巴的脸上耷拉着笑开,神情颇有些献媚之意。
凉风裹集着灰尘扫荡过杂草遍布的小道,也吹拂过那群人衣角处的铃铛,脆响声不断传来,似乎思绪都受了些影响。
“姑娘?”
“这些人也是外边儿来的,到咱们刘大郢歇脚,郢子里没其他宽敞屋子了,”
“不知……可能委屈姑娘……”
老刘头说着说着便凑近徐炽羽,压低声音:“这群人,俺们这小村子惹不起啊……”
沙哑暗沉的音色如同朽木般让人感到不适,徐炽羽俯视眼前低头弯腰的刘村长,顺着他的衣摆视线逐渐向后。
那群人多冷面沉声,黑发用布带高高束起,腰间盘一枚两指长玉佩,但看纹样似乎是某种山海异兽。
他们大都直视前方,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只是能通过他们法力自发的聚集而看出来那站在最后的那人约莫才是他们的重头人物。
视线停留一瞬,徐炽羽尚不想引起多大注意,她连那人的长相都未完全看清便回头望着老刘头道:
“本就是借宿,何来委屈一说。”
“我还未谢过刘村长呢,自是不耽误事的。”
她微笑着应下,说完就转身走入小院。
而她身后那群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上,老刘头倒没再进来,待最后那人关上门后这方小院就如同与世隔绝般寂静。
脚步声渐近,徐炽羽估摸着那群人要试探她一番。
转身望向来人,她微微笑起来。
“怎么?”
那位高挑修者是一位模样清秀举止优雅的女性,让她来对话可能是想让自己放松一点?徐炽羽在心中盘算着应答,却不料对方很是直接。
“姑娘,是妖?”
思绪乱了一瞬,徐炽羽心中有些迟疑,她侧头却不看向那发声者转而是望着最后一人。
那人此时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角落里满是灰尘的戏服、棍棒一类道具,似乎是毫不关注这边的情况有多么僵持。
收回视线,徐炽羽沉呼口气,睨着眸子,不应反问道:
“何来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