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23 ...
-
清州监狱,又叫清州女子教导所,是韩国唯一一所专门关押女性罪犯的设施。
高速公路。
“还有多久能到?”权书雅抬手看了下表。
司机恭敬回答:“代表,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能到。”
“嗯。”她淡淡应了声,翻开手上的文档,念道:“'通过手工、缝纫等方式帮助囚犯重建自我价值',呵真搞笑。”
“如果我们的消费者知道她们购买的奢侈服装,是由囚犯参与缝制、熨烫、裁剪等工序,一定会大跌眼镜吧?”权书雅嘴边噙着笑意,看向坐在她左手边的男人,“大叔,你说呢?”
蔡珉瑞向上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不同的见解。”
“哦?”权书雅摆出一个愿闻其详的姿势。
“消费者是否会介意‘囚犯参与制作’,取决于我们怎么讲这个故事。如果只是简单粗暴地说"衣服是坐牢的人做的",那确实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甚至反感。
但是如果我用尊重、共情、责任感去讲述呢?它可能成为一个打动人心的品牌亮点,让消费者觉得自己买的不仅是衣服,更是一份善意、一次改变他人命运的机会。”
“不错。”权书雅目光赞许,“你真应该把这番话说给那些阻拦我的人听听。这件事做的好分明能被包装成'企业社会责任'项目,美谈一桩,那些家伙却不理解。”
“那回头我把这些话打印下来贴在脑门上,天天在他们面前晃。”蔡珉瑞笑说。
权书雅怔愣住,她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回复,嘴角弯了弯:“大叔你还挺幽默。”
“大小姐叫我小蔡就好。”
“你确定?”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权书雅不可思议道。
“虽然我比你年长许多,但过去几年都在家带孩子,在这个领域的深耕经验不如你,所以不用那么客气。”
权书雅:“是吗,你是我爸派过来的人手,我还怕怠慢你呢。”
“您不习惯这个称呼的话,那还是原来那个吧。”蔡珉瑞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当下改变说辞。
权书雅点头。听说他也有孩子,便想起了离家出走的权郁里,好好的心情顿时变得阴晴不定。
一面,她因为郁里的出逃而感到畅快,隐隐有放任之意,觉得他早该迈出这一步;另一面,又对他这一不负责任的行径产生埋怨情绪。
“到时候志愿者们需要做什么?”
公交车窗边,梁暻元坐在姜彩莹后面,手搭在她座位的靠背上。
“给她们盛饭说加油,然后再拍合照,配合就好。”
“我原以为这种活动是学校组织,你来参加挣学分呢。没想到还需要自己校外报名……”
梁暻元盯着姜彩莹白净的侧脸,情不自禁道:“你真善良。”
姜彩莹正望着窗外,听到这句话乍然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这真是不了解她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她没有搭腔,仍保持望着窗外的举动。
梁暻元偏头好奇望过去,高楼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无章的电线杆和层次不齐的房子。
“快到了。”姜彩莹低声说。
如果只是想贡献一份善心的话,首尔有那么多公益活动不去做,为什么偏偏要来清州?而且是监狱这种刁钻的地点,姜彩莹自然是别有目的。
——金丽娜在这里。
她是自愿替朱镇雨顶罪入狱,本以为和朱镇雨的关系匪浅,极有可能是情侣关系,但朱和权俊却暗地搅和在一起,有了身体上的勾结。
姜彩莹想知道金丽娜本人清楚这件事吗?知道之后会不会反水?她自愿顶罪,真的是因为朱镇雨经济能力强更能照顾到生病的妹妹吗?
无论怎么想,不管是为了朱镇雨,还是妹妹,现有的结论都是金丽娜为了别人而选择葬送自己的人生。
有点太无私了。
对姜彩莹来说。
如果是她,她会想方设法摆脱被牵连的命运,甚至会捏造出不在这辆车上的假象。
“哇真的是监狱,有围起来的铁网,逃出去会被电吧?”梁暻元像一位观光团的旅客,四处打量。姜彩莹猜他去青瓦台参观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好奇。
“会吧。”
队伍里只有他俩说话,其他人保持缄默,看起来对这份工作并不是很感兴趣。
墙角爬满了蛛丝,裂痕斑斑,褪下大块墙皮。
他们通过检查,被专人带到监狱里。和罪犯走的路不同,队伍走的通道两边用绿网拦着,左侧和足球场一样大的草坪毗邻,可以看见囚犯们三三两两在里面活动身体。同时,囚犯们也能看见过道上经过的他们。
两拨人互相瞅着,一时不知道谁才是被关押的犯人。
这支队伍毕竟不是来观光的,所以带路的狱警并没有给他们介绍监狱相应的设施和管理,只是把人带到餐厅,便伫在一边。
姜彩莹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金丽娜的踪迹。
“你在找人?”梁暻元看她。
姜彩莹讶异他的敏锐,正要胡编一个理由过去,门口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只见门把手被转动,两个扛摄像机的男人背对他们倒退着走进来,紧接着是被众人簇拥的权书雅,她身穿一袭正装,笑着朝大家走过来,摆出亲切面容,与负责人寒暄。
姜彩莹和梁暻元快速对视一眼,从对方脸上看出大写的懵。
权书雅正要抓人合照,她扫视过去一眼就捕捉到两张吸睛的脸蛋。
她没有犹豫,径直走过去,站定在两人中间。
“和漂亮的孩子在一起合照,据说会变得更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权书雅面对镜头,嘴唇勾起,“梁暻元,把你那张大的嘴巴收一收。我出现在这里你有那么震惊吗?”
拍完照,梁暻元迫不及待将手从她胳膊肘里抽出:“这个项目是你发起的?”
“没错。”权书雅挑眉看他,指了指他和姜彩莹,“你们俩这是…认识的关系?”
“嗯,男女朋友。”姜彩莹说。
权书雅将惊疑的视线投向梁暻元,皮笑肉不笑,眼珠子灵活地动了动,想从他那确认真假。
梁暻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我干嘛,她有必要骗你吗?”
权书雅怔了一秒,随即莞尔一笑:“原来是这样。”
-
姜彩莹终于看到了金丽娜。
很瘦,囚服在她单薄的身子骨上显得格外宽大。
排在队伍的末尾,像只落单的麻雀。
姜彩莹把提前准备好的纸条攥在手里,给她打菜的时候在托盘底下勾住金丽娜的手指。
她受惊似的抬起眼,瑟缩了一下。姜彩莹趁机将纸条塞进她手里。
“请多吃点哦。”
梁暻元跟前聚着许多大姐大妈。
起因是有个手刃家暴丈夫的女人跟别人说“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学习成绩很好,经常考年经第一。”
梁暻元说:“我是学渣,是差生,拿最差的九等。”
女人不理他,还是美滋滋的跟别人夸耀说“我儿子跟他一样壮,体育成绩也很好…鼻子高挺,学校里追他的女孩子可多啦。”
别人都懒得搭理女人,不相信她一个杀人犯会有那么优秀的儿子。于是,女人手持托盘目不转睛盯着梁暻元的脸,左看,右看,嘴里像游吟诗人般喃喃道“我的梦想,我的骄傲,我的小勋。”
这是一种梁暻元从未体验过的母亲对儿子充满直白爱意的眼神。
梁暻元默默戴上口罩,宛如被日光炙烤得快要融化,有汗慢慢湿润了眼眶。煎熬、迷茫、又有些无措,他只能在人群中寻找姜彩莹的头。
打饭台前的人逐渐增多,足够将几名志愿者淹没,餐厅闹哄哄的。
“我去上个厕所。”姜彩莹对另一名志愿者说,趁乱溜了出去。
金丽娜早已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她揣着纸条,来回走动,神色惴惴不安。
一看到姜彩莹过来,连忙迎上前用一种渴求的目光询问:“镇雨哥想让你跟我说什么?他还好吗?我妹妹病情控制地怎么样?
姜彩莹看了眼手表,轮换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她得把控好时间。
“他挺担心你的,说对不起你,很后悔让你做这样的事。”
金丽娜眼里的哀伤浓重到化不开:“都过去了。”
“你恨他吗?”
“…镇雨哥不是故意的,他有他的难处。”
姜彩莹比金丽娜高一个头,低头细细观察她的神情。
“那你呢?你的人生不要了吗?”
这句话显然不符合姜彩莹当下的身份,因为她作为“朱镇雨的新经纪人”,只要解决事情就好,没有必要去关心金丽娜的职业生涯。
但对在监狱艰难求生存的金丽娜来说,这样的关心却显得弥足珍贵。
“我怎样都好,反正人生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金丽娜勉强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姜彩莹搭上她的肩膀,温柔地拍了拍:“你在牢里好好改造,不要担心其他。朱镇雨有人护着,前途无量,所以你大可放心。”
听到这,金丽娜声音犹疑,有些不敢相信:“镇雨哥有人护着?”
“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得知不久。”姜彩莹机警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说,“你替朱镇雨顶包的事在公司高层内部已经不是新鲜事。徐部长想借此和镇雨解约,却迟迟谈不下来,就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保他呢。”
“…是谁?”金丽娜手指绞紧囚服。
“权俊。”姜彩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这个人吗?权家的,听说和梁暻元玩得特别好。”
她手还搭在金丽娜身上,两个人身子挨得很近,远远看上去就像在说悄悄话。
金丽娜浑身一震:“是他?”
她眼珠子剧烈晃动,游移不定,刹那间失去焦距。
“对,权俊。”姜彩莹嗓音更加轻柔,试探性问,“他怎么了?”
金丽娜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贝齿咬着嘴唇,拼命摇了摇头。
任凭谁都能看出她有问题,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正在姜彩莹打算更进一步时,梁暻元散漫的声音却在几米后响起:“姜彩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闲?都不带上我。”
姜彩莹只得转身,压下心头那缕探索欲。
她转身的空隙,让梁暻元看清她身后竟还站着一个穿囚服的女人。
“什么情况?”
看到梁暻元脸上还戴着口罩,姜彩莹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表面若无其事道:“没事,待会儿再跟你说。你先去里面等我吧。”
见她不像被人缠上的模样,梁暻元放下心,点头说“行”。
金丽娜贴在墙壁边,一直垂着头。
“别害怕,他走了。”姜彩莹小声说,“我马上也要走了,你还要什么要问的吗?”
她挣扎了一下,眼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还是仰头问:“镇雨哥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他很忙。”
“我知道。”金丽娜咬着干燥的唇,“我希望他能越来越忙。”
监狱房间里有破旧的小电视,所以她有时能在综艺节目上看到朱镇雨活跃的身影,就知道他过得很好。
姜彩莹:“我也希望。但最近权俊总是插手镇雨的工作,前两天我不小心听到他说要带镇雨去国外登记,哎。”
“什么?!”
姜彩莹手指竖在嘴上:“小声点!你想让我同事听见啊。”
金丽娜顾不得道歉,着急地抓住她的手:“姐姐,权俊不是什么好人,镇雨哥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受伤的。你作为镇雨哥的经纪人,就要对他负起责任,不能这么光看着。”
“求求你了!”
十分钟到了。
姜彩莹回到餐厅,里面正在发放物资。隔着人群,梁暻元与她遥遥相望,扬了扬唇角。
过了会儿,他拎着两瓶香蕉奶过来,给其中一瓶插上吸管递给她。
“那个女生她……”
刚起了个开头,梁暻元便打断说:“不用告诉我,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
“哦,这样啊。”姜彩莹把打好的草稿吞入腹中,转而又道,“我刚刚查过了,今天是周一,国立现代美术馆不对外开放。”
“啊,那太可惜了。”嘴上这样说着,梁暻元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她身边坐下。
姜彩莹:“不过,我们可以去寿岩村看壁画,帮你寻找灵感。”
梁暻元含着吸管看她,笑说:“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记得那么牢?”
“去不去?”
当然去。梁暻元正想这样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