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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暖气袭面,沈知寒还未站稳便脚下一软往前栽去。

      额间传来一声闷响。

      沈知寒闭着眼摸索几秒后终于握住那只护在他额头的手掌。胸中气流倏然翻涌,他偏过头咳嗽不止,长睫颤颤,鬓间的头发被冷汗浸透,贴在冷白的皮肤上,羸弱无力。

      直到额间的汗被人用手帕一点一点拭去,沈知寒才缓缓睁开眼,失焦的眼睛含着濛濛水雾,眼尾薄红。

      模糊的视野里,一只手送至眼前,茶香萦绕鼻尖,唇齿间碰触到温热的杯沿。涣散的思绪霎时收拢,沈知寒摸索着要起身,却被反握住手腕。

      贺亭山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别动。”

      气息拂过耳廓,沈知寒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到摇晃的珠帘上。若是有人此时掀帘而入,便会发现他倚在贺亭山怀里,衣袂交叠,姿势过于亲密了。只是他方才咳到脱力,若非贺亭山揽住他的背给他走支撑,恐怕连坐都成难题。

      沈知寒已经习惯了自己三不五时连喝水都要假手于人的事实,于是从善如流地将杯中水饮尽,靠在贺亭山的肩膀上:“多谢。”

      贺亭山放下茶盏,将他狐裘裹紧后才开口:“你本不必下车。”

      “大人前几日才提了辞官,老夫人又千里迢迢回京,京中盯着你举动的只多不少,何必因我生出事端,”沈知寒顿了顿,喘了口气,才慢慢道,“子敏虽被娇惯长大,但本性不坏,太傅大人莫同他计较。”

      贺亭山低头看他,眼中光影浮沉:“在你眼里,我会记恨小辈?”

      沈知寒仰起头,笑了笑:“太傅大人胸襟广阔,秉公无私,我自是清楚的。”

      “杜少尹只要依律行事,御史台便不会找他,”贺亭山捏着帕子正要抬手,便被沈知寒按住,他目光沉沉地看进沈知寒眼底,问道,“我素未听闻你和国公府有往来。”

      沈知寒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但或许是马车里太过温暖,又或许是贺亭山身上的冷香让他不自觉卸下防备,在贺亭山移开眼之前,他不期然开了口:“那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杜夫人嫁过来时,京中并无亲眷,她家中人便托到了我父亲这里,我母亲便偶尔过去看她。我课业不忙时,也会随母亲一道过去探望。他是个机灵又漂亮的孩子,说话嘴甜,也不怪国公府上下捧着他。但后来……你也知道,便慢慢疏远了。”

      贺亭山道:“他很喜欢你。”

      沈知寒想了想,露出些怀念的笑意:“这孩子的确很喜欢我,一见到我便要跟在我左右,后来被国公爷禁了几个月的足,性子才收敛些。”

      贺亭山淡淡道:“他上任京兆府少尹以来虽有几件功绩,但行事张扬,未必不会树敌。今日他对你起了疑,日后你同他还是不要来往为好,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被人发现身份。”

      未等沈知寒回应,马车便突然一拐。

      沈知寒侧身一旋与贺亭山拉开距离,起身换座。马车毕竟狭窄,沈知寒倚在马车角落,却不免膝盖与贺亭山相抵,可惜他并无多余力气坐到对面,只能与贺亭山挤一挤,但也好过如菟丝子般整个人攀附在贺亭山身上。

      贺亭山方伸出手,便听沈知寒突然道:“城门口被京兆府带走的那对兄妹,大人可有印象?”

      周遭嘈杂的人声渐消,只剩车轮轱辘过青石地面的声音。石板巷自古以来出过不少名垂青史的高官名臣,盛极之时大小宅院皆住满了人,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只可惜先帝昏庸无度,石板巷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早不复当年风采。

      马车驶过高低不平的路,轻微地左右摇晃起来。阳光从参天古树密密的枝叶中漏下,打在马车帘上,忽明忽暗、光怪陆离。沈知寒忽然困意上涌,便靠着马车壁半合上眼。

      贺亭山的声音恰在此时传来,沈知寒眼皮微动,却没有睁开。

      “庆和十九年春,安远侯之子韩驰宣称关州天水郡郡守叶崇林私藏军火,先斩后奏灭了叶家满门,此案本应上报至京中,却被安远侯暗中按下,最终草草结了案,”贺亭山声音一顿,转道,“但也传闻仵作在验尸时发现最终剩余的两具尸体与叶崇林的一儿一女并不吻合。”

      沈知寒倏地睁开眼,眼睛失焦地盯着虚空的某处,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大人真是手眼通天,若我没记错,那时大人才入御史台不久吧?”

      贺亭山听出沈知寒话里几分回敬他前几日所言之意,却也不恼:“封誉办事途中路过关州听闻此案,于是留意了几番,拿到了兄妹二人的画像,与今日被抓捕的二人形貌极为相似。”

      “如此过目不忘的天赋,何苦去那吃力不讨好的御史台。但以你的性子,这案子到今日都没水落石出,恐怕证据大多被叶驰销毁了吧?”沈知寒咳了一声,断断续续道,“何况,安远侯拥兵自重多年,就算你有证据,也未必能扳得倒他。便是在今日,新帝都不得不因他三朝元老的身份忌惮三分,你与我、与他斗了这么多年,还没将他绳之以法便要辞官,甘心吗?”

      手腕忽然一疼,是贺亭山攥住了他的手腕。沈知寒吃痛地皱了皱眉,但没有反抗。

      “沈知寒,”贺亭山的气息慢慢笼过来,模糊的视线里,贺亭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激将法对我没用。”
      沈知寒仰着头,挑衅般露出一个笑,黑玉般的眼中如有万千光影:“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粗粝的指腹按上沈知寒的下巴,又一寸寸抚过他的脸颊。

      “想让我帮叶家兄妹不必绕这么大圈子,不如先回答我,当年助他们二人逃生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沈知寒仿若未闻。他一向畏寒,但马车里的温度太高,衬得贺亭山的手掌如夏日消暑的寒冰,哪怕是贺亭山近乎审视的目光,他也可以全不在意了。他只是像讨宠的小猫一样歪过脸去追逐那点清凉,炯炯有神的凤目被波光浸透,像被水洗过的葡萄。

      “你有没有……”贺亭山话音一顿,任由沈知寒变本加厉地攀住他的脖颈,直到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才合上眼睛靠在他身前睡去。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剩铜铃在风中悠悠作响。

      钟善的声音隔着帘子模模糊糊传来:“大人,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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