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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程岩的体温烧到第三夜,开始说苏州话。

      黑暗里,云袖数着药瓶里剩下的磺胺片——这是藏在吉田轿车暗格里的,统共不过七八粒。他沾湿帕子去擦程岩汗湿的额头,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

      "……三号联络站暴露了。"滚烫的唇擦过他掌心,吐出的字句却让他浑身发冷,"名单在……"

      地窖顶突然传来脚步声。云袖迅速吹灭蜡烛,把程岩的配枪塞进他汗湿的掌心。黑暗中他摸到对方紧绷的背肌,那些凹凸不平的旧伤像某种密码,在指尖下微微颤动。

      "云老板会唱《文昭关》吗?"程岩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声音哑得不成调,"伍子胥……过不去的那道关。"

      瓦砾缝隙透下几缕光,照见地窖角落里散落的戏服——那日从卢府逃出来,云袖只来得及抢回这套《霸王别姬》的行头。他忽然抓起虞姬的剑,"铮"地弹了下剑刃。

      "不是这么唱。"程岩低笑,带着他的手往剑柄上某处花纹按去,"暗号要按三长两短……"

      头顶的脚步声突然逼近。云袖反手将剑尖抵在程岩咽喉,拔高嗓音:"姓程的!你以为救过我一回,就能……"

      地窖门轰然洞开。

      卢大帅的副官举着马灯,看见的正是这幕——戏子衣衫不整地跨坐在军官身上,明晃晃的宝剑贴着对方动脉。

      "张副官来得正好。"云袖眼尾飞红,剑锋在程岩颈上压出血线,"这混蛋骗我说能逃去上海,结果……"

      张德彪的枪口在他们之间游移,突然瞥见云袖松垮衣领下的红痕——那是他昨夜替程岩降温时,被对方无意识掐出来的。

      "操!"副官啐了一口,"大帅还当你们是革命党,原来他妈的是姘头!"

      ---

      第五日破晓,程岩在药香里醒来。

      晨光透过地窖的破瓦罐,在泥地上映出个歪斜的"口"字。云袖正用金线缝他染血的衬衣,针尖在光斑里穿梭如蝶。

      "名单在广和楼牌匾后。"程岩突然说。

      针脚一顿。云袖没抬头:"烧糊涂了?我是唱戏的,听不懂这些。"

      "那晚在卢府……"程岩撑起身子,纱布下渗出新鲜的血色,"你明明可以用吉田的车独自逃命。"

      金线突然绷断。云袖抓起药碗抵在他唇间:"喝药。"

      苦涩的药汁晃出涟漪。程岩握住他颤抖的手腕:"教会医院着火那晚,我背上的烧伤……"

      "是替你挡的房梁。"云袖猛地抬头,眼眶红得惊人,"十年了程岩,你他妈现在才认出我?"

      地窖陷入死寂。

      程岩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肋下那道旧疤。他抓着云袖的手按上去:"当年火场里,有人用纱布缠住我眼睛……"指尖下的疤痕突突跳动,"那人在哼《游园惊梦》。"

      云袖的指甲陷进那道疤里。他记得清清楚楚——十六岁的程岩被压在燃烧的房梁下,军装少年满脸是血,却死死护着怀里昏迷的小女孩。

      "现在轮到我问了。"程岩逼近他,"为什么冒险救革命党?"

      晨光忽然大亮。云袖从戏服夹层抽出发黄的报纸——民国六年的《申报》,头条照片里是游行学生中弹的瞬间,为首的少年额角有颗朱砂痣。

      "他是我师兄。"云袖摩挲着照片,"你们革命军……还收唱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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