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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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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今年新年的时候会有一场席卷全国的寒潮。
昭春在寒潮来临魔都之前,找到了落脚处,也给自己找了一门营生。
程慕的朋友,介绍她去一家幼儿培训机构,教小朋友打架子鼓。
但是这也是有条件的,昭春承诺在未来三个月内,一定加入一支乐队。原本,程慕要她做主唱,自己组建一支。
昭春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这样的毅力。程慕作罢,同意她先去做个鼓手。
昭春在网上找了个招募鼓手的乐队,签了个工资极度微薄的乐队。
其实他们给昭春的价格不算公道。昭春的鼓是程慕亲自教的,他是现在海外大热乐队garden的鼓手和制作人。
程慕这种一句话能噎死人,绝对不说第二句的人。也夸了昭春有节奏的天赋。
是以,这支运气好能跑跑live house,运气不好只能沦为清吧驻唱的乐队主唱——刘鹏,也一咬牙,拿出了微薄的工钱给昭春,希望她能留在这支乐队里。
乐队一共有四个人,贝斯——易哲是f大的博士生,键盘——秦晴是贝斯的同门师妹。
之前的鼓手原本也是f大的学生,但是因为找到工作了,就没再做这个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F大老学长,刘鹏对此批评颇深。
易哲对刘鹏的评价是,很有热情,但是不太靠谱。
他说的没错。今天清吧驻唱,刘鹏就联系不上了。不知道他是喝多了没起来,还是手机又掉了。
他们八点上台前,刘鹏的电话还是没接。
这家就是用驻唱吸引客人,点到了,昭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从八点唱到十二点。剩下的时间清吧老板会放别的program,一些节奏更强烈更鼓动气氛的音乐。
主唱没来,他们三个人在台上玩一些节奏的纯音乐,台下的人只觉得无聊。
一曲终了,观众甚至没有发觉。
酒吧老板很着急,在这么下去,人就要走光了!
他在间隙里面上台去和贝斯易哲说,词呢?你们说词啊!
在间隙里,缺乏主唱的这三个人一起蛐蛐了半天。
决定推昭春出来唱,她上周排练的时候,刚刚给他们练了一首新歌。
这首歌新奇,抓耳,还好唱。
说白了,就是,把熟悉的歌曲用陌生的方式唱出来。
昭春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排练是一回事,真的演出又是另一回事。
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昭春心跳加快,她调整了一下话筒的角度。不甚熟练,音响发出尖锐的嗡鸣。
人群的目光开始聚焦在她身上。
一个穿着卫衣和牛仔裤,因为酒吧里太热,额角濡湿,没任何装扮,再普通不过一个女的。
昭春调整了一下话筒的角度,音响又吱吱响了两声,她看向台下笑了一下:“这首是安可。”
说罢,音乐声响起,键盘的编曲替代了鼓点,是吵死人不偿命的朋克乐。
闹人的乐曲把角落里准备偷吻的小情侣惊得分开,昭春带着些恶趣味的开怀。
沉闷了一整晚的酒吧因为她的出格焕发了活力。
鼓点打得又重又急,电吉他带着的颤音好像要钻到人的耳朵里面去。
昭春唱的是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歌曲,但是这首歌的曲子全部被打散了,有了奇怪的变调。
老歌变得熟悉又陌生。大家因为这曲子兴奋起来。昭春把原本的歌词唱得荒腔走板,积极的歌词被她唱得重复又荒谬。
这个衣着普通平常的女人,握住话筒之后竟然一瞬间变得魅力四射起来,一扫阴郁。
这场表演全是感情,没有一点技巧,但是就是催着人好像要动起来似的。
有人从位置上站起来,目光追随着她,原本是轻轻摇动身体,后面越来约向台下聚集。
一人起身行动,更多的人都像台前聚集。
副歌唱完,昭春回头看向贝斯。
贝斯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他的琴弦拨动灵巧,几下大力的刮擦,整个酒吧充斥着携带着情绪炸药的乐曲。
观众们都被这种情绪感染了,欢呼尖叫,情绪的盛宴。
昭春越唱越快,越唱越急。
她心里涌起了一些说不清的渴求。
程慕一直催促她做主唱,站在台前,台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昭春投入得闭上眼睛,这首歌荒谬得像她眼下的真实写照。
从离开家到现在,临近新年,母女二人一通电话,都未再通过。
这下好了,没有家咯。
昭春在心里感概,又对自己说,算了,拉倒吧。就像这首乱七八糟的歌一样,随便过吧。
她把自己的心绪,随着歌词和旋律通通泼了出去。
曲终收拨当心画,拨片止住。昭春睁眼。
她望下台下,不期然对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本来就兴奋跳得有些快的心脏,漏了一拍。
光从他的脸上晃了一下,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光好像要劈开他。
杨琪?怎么在这里碰到杨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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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琪从台上收回视线,他对陆存远说:“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陆存远:“我刚刚说你爸,现在就是咬死说不知道。”
杨琪若无其事:“嗯,都交给你了。”
“你这个做亲儿子的是真的不着急。”陆存远说。
杨琪晃了晃杯子,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叮叮声:“我又不是律师。”
“好好好,我是。”陆存远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又道,“你们公司的外部律所今年准不准备换一个?”
杨琪乜了他一眼:“你不是做刑辩?怎么也管起这些?”
“这不是有个做公司律师的朋友……”陆存远又喝酒。
“嗯。”杨琪笑了一声,“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陆存远啧了一声。
“你把资料发给我。”杨琪漫不经心道,“我安排好告诉你。”
陆存远笑起来,用杯子去碰杨琪的酒杯:“我替她谢谢你。”
“免了。”杨琪饮尽杯中酒,起身,“我先走了。”
陆存远“哎”了一声,杨琪没理会他,留下陆存远一个人独自凌乱。
昭春庆幸他们是最后一首歌。
也不知道杨琪是什么时候就坐在台下的。
他看了多久?
被杨琪看到自己表演,昭春有说不清的羞耻感。
啊啊啊啊啊,他怎么在。
昭春逃跑一样得在后台飞速地收拾东西,推门就走。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冬季的冷风灌了昭春一脖子。
脚还没迈出去两步,昭春就听见有人在说。
“走这么急有鬼追你?”
昭春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
杨琪穿了一件带肩章的羊绒大衣,他又高肩膀又宽,矗在她身后,在夜色的掩盖下,好像要捉拿她的警官。
昭春看清来人,她一肚子气。
“是啊!”昭春把背包往身后一甩,“有鬼追!”
杨琪笑笑,与她并排走:“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的话在嘴边,但是寒冷让昭春开不了口拒绝。
今天天气太冷,这家酒吧离家里太远,有人送总是方便一些。
但是最终不是杨琪开车送昭春,是昭春给自己当司机。
因为杨琪喝酒了!
昭春一路上都开得小心翼翼,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撞坏了要赔多少钱!
杨琪坐在副驾,闲适得摊开四肢:“我保险都买好了,你放心开吧。”
昭春在心里啐他,愈发胆战心惊。
待到她小心翼翼地开到了自己住的老社区附近。
昭春说:“到了,你现在叫个代驾来。”
杨琪转头看昭春:“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昭春看杨琪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黄鼠狼。她没说话。
“我喝太醉了。”杨琪扶住额头。
昭春还是看着头黄鼠狼不说话。
黄鼠狼也不说话,用他那个看木头也深情的桃花眼注视着昭春。
该死啊。
昭春在心里骂自己。
“你最好是真的。”昭春说,“我家附近很难停车,停在这里要被拖车的。”
黄鼠狼笑了一下:“那你下去,我来停。”
昭春的家里很小,为了不合租,又不太远,她精挑细选了这个麻雀屋。
杨琪一米八几的个头进来,两个人站在她家一室户里,确实显得有些逼仄了。
昭春家太小了,只有一张放在床边的单人mini沙发,她很大度得让给了杨琪,自己席地坐在地毯上。
杨琪坐在单人沙发上伸直腿都有些困难,他环视这个小小的房间。
“我的水呢?”杨琪问。
昭春立刻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冒着凉气的苏打水。
“我家只有这个了。”
杨琪接过来,易拉罐打开,咔哒一声,气泡刺激口腔,让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咪起眼睛。
无糖的苏打水,是曾经两个人最爱喝的夏日饮料。
冬日再喝,有炎夏的回忆,只是不适合再说。
“我以为你家里只会有酒。”杨琪说。
昭春点头:“确实有,你要喝吗?”
“不喝了。”杨琪说。
他顿了一顿又问:“有其他人来喝吗?”
昭春刚要回答,她转念明白了他的意思。
昭春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杨琪又笑。
杯中气泡上升发出沙沙声。
“怎么离开家了?”杨琪问。
“嫌他们烦咯。”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昭春耸了耸肩:“今天你看到的是我的兼职,还有一些其他的兼职,反正没有饿死。”
“真厉害。”杨琪赞叹,他举起气泡水,“值得庆祝。”
昭春满不在乎:“随便瞎活吧。”
“那要不要来我这里上班?”杨琪看着昭春说。
“来做什么?你们公司的事情我又做不来。”
“来做我的秘书。”杨琪的眉眼弯起来,语气里带了三分笑意。
昭春举杯欲饮,闻言她顿住,睥睨道:“哪种秘书?”
杨琪笑意更深:“哪种秘书都可以。随你喜欢。”
昭春嘁了一声:“杨琪你算盘珠子都快嘣到我脸上来了。”
杨琪摊手:“愿者上钩。”
昭春懒得理他。
杨琪循循善诱:“不好吗?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昭春啧了一声,杨琪对她而言,其实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她的初恋就是杨琪,杨琪是如何想的昭春不知道,但是她是百分之百的见色起意。
他们的恋爱是激进的那一派,也把所有不能品尝的禁果逐一尝遍。
心里的介怀再多,寂寞久了,面对旧爱,再有原则也难免动摇。更何况,旧爱皮囊的卖相比往日更好。
“为什么是我?”昭春迷惑,“你这样总是不缺女人的,为什么找我?”
杨琪看着昭春不作声,他也要思忖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做生不如做熟?”昭春平静道。
杨琪即刻反驳:“不是的。”
“那是什么?”昭春追问。
是什么?杨琪的闲适丢失了。
昭春近乎逼问他。不允许他闪躲目光,不允许他回避或是岔开话题。
她盯着他,注视他,迫使他必须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杨琪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敷衍。
他一旦敷衍,眼前这个人,就会像十二年前那样,像一条泥鳅一样快速地溜走,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因为很想你。”杨琪平静道,“见到你之后,就一直很想你。”
昭春惊讶,她反应了好几秒:“怎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这么纯情了。”
杨琪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昭春又嘁:“你拿去哄鬼,不要哄我。”
“那你呢?”杨琪问,他盯着昭春,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我嘛?”昭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变了很多。”
昭春的微笑下面有很多很多含义,杨琪只觉得她复杂和悲伤。
杨琪耸肩:“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