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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阳光下的阴影 ...

  •   医院的窗帘被晨光照得透亮,俞非晚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苍白的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手。程郁推门进来时,正看到他试图自己拔掉手背上的静脉留置针。

      "喂!"程郁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俞非晚甩开他的手,动作利落地按下护士铃:"出院。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新症状,血液检查也正常了。"

      程郁眯起眼睛打量着俞非晚——脸色仍然比平时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锐利,像两把出鞘的手术刀。

      "医生同意了?"程郁怀疑地问。

      "我是医生。"俞非晚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处的一片苍白皮肤,"而且我有工作。"

      护士进来后,俞非晚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要求立即办理出院手续。程郁靠在墙边,看着他签下一堆文件,动作流畅得像从未生过病一样。

      "至少让我送你回家。"走出医院大门时,程郁提议。

      俞非晚摇头,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局里见。"

      程郁看着出租车远去,胸口莫名发紧。他想起昨晚俞非晚高烧中无意识抓住他衣角的样子,与现在的俞非晚判若两人。

      刑侦队的会议室里,关于"银币杀手"的案情分析会开了整整一天。程郁注意到俞非晚虽然全程参与,但喝掉了至少五杯黑咖啡,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按压太阳穴。

      会议持续到晚上九点。散会后,程郁故意磨蹭着整理文件,等其他人走光。俞非晚还坐在原位,盯着现场照片出神,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比平时慢了半拍。

      "送你回家?"程郁靠在桌边问。

      俞非晚像是从深水中浮上来一样眨了眨眼:"不必。"

      "你看起来快晕倒了。"

      "观察力惊人,程队长。"俞非晚站起身,白大褂下摆轻微晃动,"可惜用错了地方。"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依然优雅精准,但程郁注意到他扶了下门框——轻微到几乎不很难被发现

      但一直关注他的程郁发现了,程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手掌贴上俞非晚的额头——滚烫得像烤炉。

      "该死,你又发烧了!"他一把将俞非晚抱起,后者轻得令人心惊,"医院,现在就去。"

      "不..."俞非晚挣扎着,但力道软绵绵的,"只是...轻微...复发..."

      将俞非晚抱紧车里,相同的车,相同的位置,相同的情况,有些东西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你应该留到明天再出院的。"
      "你家住哪?"程郁问道,将暖气调高了一档。

      俞非晚报了一个地址,是城中有名的高档公寓。程郁挑了挑眉,但没有多问,只是转动方向盘驶入主道。车内的沉默被雨声和俞非晚偶尔压抑的咳嗽填满。

      红灯前,程郁忍不住侧目。俞非晚的呼吸比平时急促,颧骨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因高热而干裂。一缕黑发黏在他前额,显得异常脆弱。

      "你确定不去医院?"程郁打破沉默。

      俞非晚连眼睛都没睁:"不需要。"

      "你看起来快死了。"

      "多谢关心,"俞非晚的声音像浸了冰,"我很好。"

      手却按上了太阳穴,尽管他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但那一瞬间的痛苦没能逃过程郁的眼睛。

      绿灯亮起,程郁却没有踩油门。他直接打了转向灯,拐入另一条路。

      "你走错了。"俞非晚冷冷道。

      "没错。"程郁目视前方,"去我家。比你那空荡荡的公寓近二十分钟。"

      俞非晚终于睁开眼睛,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因高热而异常明亮:"我不需要——"

      "需要。"程郁打断他,"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更别说照顾自己了。我家有退烧药和食物,至少能让你活到明天早上。"

      俞非晚想反驳,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弯下腰,单薄的身体颤抖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程郁趁机加速,不再给他抗议的机会。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普通居民楼前。雨势稍减,但俞非晚的状况似乎更糟了。他尝试自己下车,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踉跄了一下。程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然后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俞非晚挣扎着,声音却虚弱得毫无威慑力。

      "省省力气吧,法医大人。"程郁大步走向电梯,"你现在比我的配枪重不了多少。"(似曾相识的话语)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俞非晚的挣扎渐渐减弱,最终变成了无奈的妥协。他的身体烫得惊人,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那股不正常的热度。程郁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俞非晚已经闭上了眼睛,长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疲惫至极的蝴蝶。

      程郁的家整洁但简单,客厅里最显眼的是一面贴满案件照片和线索的墙。他径直走向卧室,将俞非晚放在床上,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睡衣。

      "换上。"他将衣服放在床边,"我去找药。"

      等他拿着药箱回来时,俞非晚已经换好了睡衣——程郁的睡衣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大,领口滑落,露出一截锁骨和苍白的肩膀。他正尝试系扣子,但手指抖得太厉害,几次都没成功。

      "我来吧。"程郁坐到床边,伸手帮他系扣子。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俞非晚的颈部皮肤,触感滚烫而干燥。

      俞非晚没有反抗,只是微微偏过头,呼吸急促。程郁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已经褪色成银白,但依然清晰可见。他假装没看见,继续手上的动作。

      "体温计。"程郁递过电子体温计,"含一下。"

      俞非晚皱眉:"腋下更准。"

      "张嘴。"程郁坚持,语气不容置疑。

      出乎意料的是,俞非晚竟然顺从了。体温计发出"嘀"的一声后,程郁查看读数,眉头立刻拧了起来:"39.2度,你这是在自我烹饪吗?"

      他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倒了一杯温水:"先吃药,然后我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给你。"

      俞非晚接过药片,却在看到包装时顿了一下:"这个牌子的对乙酰氨基酚效果不好。"

      程郁瞪大眼睛:"你是在挑剔我的药?"

      "事实而已。"俞非晚的声音虚弱但固执,"而且我需要配合抗组胺药,单用退烧药会出汗过多导致脱水。"

      程郁深吸一口气,从药箱深处又翻出一个小瓶子:"这个行吗?专业挑剔的法医大人?"

      俞非晚看了一眼标签,微微点头。他吞下药片,然后试图下床:"我需要洗澡,身上都是雨水和——"

      "不行。"程郁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高烧洗澡容易晕厥。我去拿条湿毛巾给你擦擦。"

      他从浴室回来时,俞非晚已经靠在床头,眼睛半闭。程郁拧干毛巾,轻轻擦过他的脸和脖子。俞非晚微微皱眉,但没有拒绝。当毛巾擦到他的手时,程郁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指尖有长期使用手术器械留下的薄茧。

      "饿吗?"程郁问,"我冰箱里还有点粥,可以热一下。"

      俞非晚摇头,却又在程郁起身时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角。这个动作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程郁还是感觉到了。他低头看着那只苍白的手,突然意识到——俞非晚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不舒服。

      "躺下吧。"程郁轻声说,扶他慢慢平躺,"我去弄点冰袋给你降温。"

      厨房里,程郁翻出一盒冷冻豌豆和一条干净毛巾。他正准备做简易冰袋,手机突然响了。是张诚。

      "程队,第二具尸体的初步报告出来了。死者胃里也发现了一枚古银币,和第一起案件一样。"

      程郁皱眉:"死亡时间?"

      "昨晚8点到10点之间。对了,俞法医在哪?他的电话打不通。"

      程郁回头看了眼卧室门:"他...有点私事。把报告发我邮箱,我明天和他一起看。"

      挂断电话,程郁迅速用毛巾包好冷冻豌豆,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贴在额头上试温——太冰了,得包一下再给俞非晚用。

      回到卧室,他发现俞非晚已经蜷缩成一团,被子只盖了一半。走近一看,俞非晚正在微微发抖,牙齿轻轻打颤。

      "冷?"程郁摸了摸他的额头,依然烫得吓人。

      "药效...还没完全..."俞非晚的声音断断续续。

      程郁立刻给他加了一床毯子,然后把包好的冰袋轻轻放在他额头上。俞非晚被冰得一个激灵,但没有推开。

      "啤酒。"程郁晃了晃手中的罐子,"可以快速降温,要试试吗?"

      俞非晚睁开眼,看傻逼一样看着他:"酒精会扩张血管,加重高热。你是想杀了我吗?"

      程郁讪讪地把啤酒放远:"抱歉,我奶奶以前就这么给我退烧的。"

      "你奶奶不是医生。"俞非晚闭上眼睛,"把冰袋放在我的颈动脉和腋下,比额头更有效。"

      程郁照做,小心地将另一个冰袋放在俞非晚的颈部。那里的皮肤异常敏感,冰袋接触的瞬间,俞非晚轻轻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程郁迅速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了。

      "我去热粥。"他几乎是逃出卧室的。

      厨房里,程郁把剩粥倒进小锅,开小火慢慢加热。他需要这短暂的喘息时间——看到那个总是冷傲的法医如此脆弱地躺在他的床上,某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蔓延,既陌生又熟悉。

      粥热好后,他加了一点盐调味,又撒上葱花。回到卧室时,俞非晚似乎已经睡着了,冰袋滑落到枕边。程郁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回原位,却惊醒了浅眠的俞非晚。

      "吃点东西再睡。"程郁扶他坐起来一点,把粥碗递过去。

      俞非晚看了一眼粥,又看了一眼自己发抖的手,抿紧了嘴唇。程郁立刻明白了。

      "我来吧。"他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俞非晚嘴边,"啊——"

      俞非晚瞪他:"我不是三岁小孩。"

      "那就自己吃。"程郁把勺子塞进他手里。

      俞非晚尝试了一下,但手抖得太厉害,粥洒在了被子上。他挫败地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这次明显是出于恼怒而非高热。

      程郁忍住笑意,重新舀了一勺:"来吧,法医大人,就这一次。"

      犹豫了片刻,俞非晚终于妥协,微微张开嘴。程郁小心地把粥送进去,看着他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就这样一勺一勺,直到碗见底。

      "还要吗?"程郁问。

      俞非晚摇头,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程郁帮他躺好,重新整理冰袋的位置。当他准备离开时,俞非晚突然开口:

      "为什么?"

      程郁转身:"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俞非晚的声音很轻,"我们几乎不认识,而且...我不算友好。"

      程郁思考了片刻,耸耸肩:"警队是个大家庭,互相照顾很正常。再说了,"他咧嘴一笑,"你要是病死了,谁来给我写那些挑剔的尸检报告?"

      俞非晚轻轻哼了一声,但嘴角微微上扬——这可能是程郁见过他最接近微笑的表情。

      "睡吧。"程郁关上台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他轻轻带上门,但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以便听到里面的动静。客厅里,程郁瘫在沙发上,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湿衣服。他换了一身居家服,然后打开电脑查看张诚发来的报告。

      第二具尸体,同样的古银币,同样的"惩罚"主题。程郁的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个简单的连环杀手——凶手在传递某种信息,而他们还没破解密码。

      凌晨三点,一声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浅眠的程郁。他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俞非晚正在床上不安地翻动,眉头紧锁,嘴唇微微颤抖,像是陷入了噩梦。

      "嘿,没事的。"程郁坐到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只是梦。"

      俞非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不要...放开他..."他的声音破碎,带着程郁从未听过的恐惧。

      "俞非晚?醒醒。"程郁稍微提高音量,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

      俞非晚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扩大,呼吸急促。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没认出程郁,眼神空洞而恐惧。

      "是我,程郁。"程郁保持声音平稳,"你做噩梦了。"

      俞非晚的呼吸渐渐平缓,但手指仍然紧抓着程郁的手腕。程郁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自己指尖下狂跳,像只受惊的小鸟。

      "水..."俞非晚松开手,声音嘶哑。

      程郁赶紧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扶他喝了几口。俞非晚的额头依然滚烫,但比之前稍好一些。

      "几点了?"俞非晚问,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

      "凌晨三点多。"程郁查看体温计,"38.5度,退了一点。"

      俞非晚试图坐起来,却被程郁按回枕头上:"别想了,今天你哪儿也去不了。我已经让张诚把你的工作安排好了。"

      俞非晚皱眉:"我不需要——"

      "你需要休息。"程郁打断他,"连你那颗精密的大脑也需要停机维护,明白吗?"

      出乎意料的是,俞非晚没有反驳。他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你...可以回去睡了。我没事了。"

      程郁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俞非晚又开口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能不能...就坐在这里...一会儿..."

      程郁回头,看到俞非晚依然闭着眼睛,但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为自己的请求感到难堪。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窗外,雨声渐小,只剩下偶尔的滴答声。程郁看着俞非晚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在昏暗的夜灯下,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也脆弱了许多,完全不像那个在解剖室里令人生畏的法医。

      程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很快就醒了过来,不过凌晨两点。床上,俞非晚仍在安静地睡着,脸色比昨晚好多了。看着俞非晚安静的睡颜,程郁决定在家休息一天,照顾一下家里的病号,顺便也给自己放个小假。温馨的一天总是很快,俩个人的关系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化……
      警局走廊的灯光在凌晨三点显得格外刺眼。程郁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往脸上狠狠拍了两把冷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制服前襟晕开深色的痕迹。昨天下午他就在俞非晚的强烈要求下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家,可自己却没有了回家的兴趣,于是转头去了警局,到现在也没有回家。

      镜子里的男人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那种能让报案群众安心、让新队员鼓起勇气的笑容。程郁对着镜子调整角度,直到那个笑容看起来毫不费力,仿佛天生就长在他脸上一样。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程队?你还没回家啊?"林笑笑抱着一摞文件探头进来“我刚整理完这次的报告”

      程郁转身时,那个笑容已经完美就位:"辛苦了,明天——不对,今天下午才要交,你这么拼干什么?"

      "俞法医说早上八点前要看到。"林笑笑撇撇嘴,"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我都不敢说不。"

      程郁大笑起来,顺手接过一半文件:"别怕他,俞法医就是脸冷,心软着呢。"他眨眨眼,"报告给我吧,正好我要去法医部一趟。"

      林笑笑如释重负,又好奇地问:"程队,你都不需要睡觉的吗?每次我值夜班都能看到你。"

      "我们老刑警都练就了站着睡觉的本事。"程郁做了个夸张的表演动作,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快去休息吧,明天准你晚两小时上班。"

      等林笑笑的脚步声远去,程郁肩膀的线条立刻垮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最近这疼痛来得越来越频繁,像是有把钝刀在腹腔里慢慢研磨。

      他熟门熟路地从内袋摸出铝箔包装的药片,干吞下去。药片刮过食道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

      三分钟后,程郁站在法医部门口,脸上的表情已经重新组装完毕。他抬手敲了敲门,不等回应就推门而入——俞非晚从不回答敲门声,他认为那是"无效社交行为"。

      实验室里,俞非晚正俯身在显微镜前,白大褂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说:"报告放桌上。"

      "这么冷淡啊,俞法医。"程郁拖长声调,故意把文件放在显微镜旁边,"我可是牺牲了美容觉专程给你送来的。"

      俞非晚这才抬头,锐利的目光在程郁脸上扫了一圈:"你脸色很差。"

      "哇,俞法医居然关心我?"程郁捂住胸口做感动状,"我要把今天记入史册。"

      "医学观察而已。"俞非晚冷笑,"眼睑浮肿,结膜充血,嘴角下垂幅度比平时增加15%,说明你至少36小时没睡了。"他顿了顿,"而且你在忍痛。"

      程郁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灿烂:"错,我只是需要咖啡。"他顺手拿起俞非晚桌上的杯子闻了闻,"嚯,你这喝的是咖啡还是中药?"

      "放下。"俞非晚皱眉,"那是我的实验样本。"

      程郁夸张地手一抖,杯子差点脱手,换来俞非晚一个凌厉的眼刀。两人又斗了几句嘴,直到程郁的胃部再次传来一阵绞痛。他借着大笑的动作按住上腹,确保表情没有任何破绽。

      "不打扰俞法医探索科学真理了。"程郁摆摆手向门口走去,"我去找点吃的。"

      俞非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餐厅关门了。"

      "便利店24小时营业。"程郁回头眨眨眼,"要给你带点什么吗?毒药还是砒霜?"

      "白痴。"

      程郁大笑着关上门,笑声在走廊回荡。直到转过拐角,确信没人能看见后,他才让那个笑容从脸上剥落。胃里的疼痛变本加厉,像是有人在那里打了一个死结。

      他应该去便利店,但他走向了停车场。

      二十分钟后,程郁站在城郊一栋废弃仓库前。这是第三名受害者最后出现的地方,监控显示他在这里见了某个"老朋友",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仓库大门上的封条完好无损。程郁从侧面的破窗翻进去,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地上有警方标记的尸体轮廓,周围散落着取证时留下的编号牌。

      程郁蹲下来,手指轻触地面。三天过去了,这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第三名死者,那个虐待动物的网红,被凶手用铁丝网缠裹,就像他曾经对待那些流浪狗一样。

      "我到底漏掉了什么?"程郁喃喃自语,手电筒的光缓缓扫过每一寸地面。三起案件,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受害者,只有那些古银币和精心设计的"惩罚"手法昭示着这是同一人所为。

      胃部又是一阵痉挛,程郁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站起来。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摸索着掏出药片,这次连吞咽的动作都引发了新的疼痛。

      "该死..."他滑坐在地上,手电筒从指间滚落,光束指向仓库深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光。

      程郁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那个角落走去。是一枚纽扣,普通的黑色纽扣,看起来不属于任何受害者——他们的衣物都完好无损。

      他刚弯腰捡起纽扣,一阵剧痛就从胃部炸开,瞬间蔓延到整个胸腔。程郁跪倒在地,眼前发黑,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他能感觉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运气这么差的吗"他对自己说,但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可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仓库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扫进来。

      "程郁?"

      是俞非晚的声音,冷冽得像冬夜的月光。

      程郁想回应,但发出的只是一声痛苦的喘息。脚步声快速接近,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蜷缩的身体上。

      "见鬼。"俞非晚蹲下身,冰凉的手指直接贴上程郁的颈部动脉,然后是额头,"胃痉挛?"

      程郁勉强点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俞非晚的手从他颈后绕到腋下,试图扶他起来:"能走吗?车在外面。"

      "等...一下..."程郁挣扎着指向那个角落,"纽扣...取证袋..."

      俞非晚的表情像是想掐死他:"你真是——"但他还是利落地取出取证袋,将那枚纽扣收入其中,然后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程郁带出了仓库。

      车里的暖气开到了最大。俞非晚从后备箱拿出医疗包,动作麻利地配了一针解痉药。

      "自己撩衣服。"他命令道。

      程郁虚弱地摇头:"不用...打针...我吃药..."

      "你吃的那些非处方药只会加重症状。"俞非晚冷笑,"撩起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程郁终于妥协,颤抖的手指勉强将毛衣和衬衫下摆卷到胸口。俞非晚的目光在他腹部停留了一秒——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肋弓下方向肚脐延伸,像一条粉色的蜈蚣。

      "阑尾炎手术?"俞非晚一边消毒一边问。

      "三年前...歹徒...捅的..."程郁断断续续地说,"差点...要了我的命..."

      针头刺入腹部肌肉的瞬间,程郁肌肉绷紧,但俞非晚的手法精准得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药物很快起效,胃部的绞痛开始缓解,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些。

      "谢谢。"程郁轻声说,试图放下衣服,但俞非晚按住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俞非晚指向他腹部另一侧的几个圆形疤痕,排列得异常整齐。

      程郁下意识地想遮掩:"没什么,旧伤。"

      "香烟烫痕。"俞非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自己弄的?"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郁闭上眼睛,那个完美的笑容终于彻底崩塌:"...结案庆功宴,喝多了。"

      "什么时候?"

      "上个月。"程郁苦笑,"玫瑰花杀手案迟迟没进展,大家压力都很大。"

      俞非晚沉默了很久,久到程郁以为对话结束了。然后他感到一双手帮他轻轻拉下衣服,动作小心得不可思议。

      "我看了监控记录。"俞非晚突然说,"过去两周,你有八天在局里过夜。剩下六天,平均离开时间是凌晨三点。"

      程郁睁开眼,惊讶地看向俞非晚:"你监视我?"

      "分析行为模式。"俞非晚纠正道,目光直视前方,"我还检查了你的垃圾桶——七顿没吃的便当,十二个咖啡胶囊,和足够开药店的止痛药。"

      程郁想笑,但发出的声音更像呜咽:"俞法医,你这是侵犯隐私。"

      "你抽屉第二格有一张三年前的合影,边角有经常触摸的痕迹。"俞非晚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可怕,"照片上那个女警,就是三年前死在'审判者'案里的你的搭档,对吗?"

      程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照片上的林夏,笑得那么灿烂,就在接到那个匿名线报单独出警的前一天拍的。如果他当时坚持跟她一起去...

      "程郁。"俞非晚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你在自杀,只是选择了比较慢的方式。"

      车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程郁望着那道光,突然感到无比疲惫,仿佛这三年来撑着他的什么东西终于土崩瓦解。

      "我真的…好累。"他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俞非晚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温暖而坚定:"我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程郁眼眶发热。他转过头,发现俞非晚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此刻竟盛满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休息一会儿。"俞非晚说,"我送你回家。"

      程郁想说自己没事,想重新挂上那个熟悉的笑容,但此刻他太累了,累到连假装都做不到。他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

      当车子启动时,他感觉到俞非晚的手指短暂地擦过他的发梢,轻柔得像一个不敢成型的触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阳光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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