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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请自来的访客 ...

  •   林序南正埋头整理下周要用的采访录音,办公桌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他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锦程?”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膝盖撞到桌底发出闷响,“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发小沈锦程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色休闲西装,脖子上挂着访客通行证,正得意地晃着脑袋。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栗色的卷发上跳跃,衬得他整个人都闪闪发亮。“惊喜吧?我来这边谈个合作项目,顺路看看你小子混得怎么样。”
      林序南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下午四点二十,离截稿还有三小时。透过玻璃墙,他能看见季敬禹正在会议室和广告部开会,修长的手指正敲击着投影屏幕上的数据图表。
      “走,去茶水间说。”他拉着沈锦程快步离开办公区,生怕被主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
      茶水间里,沈锦程自来熟地翻找着咖啡胶囊,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手表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奢华。“可以啊,《艺术前沿》的实习,居然不告诉我。”他捅了捅林序南的肋骨,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怎么样,那个传说中的季魔王真那么可怕?”
      林序南下意识皱眉,茶水间的空调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谁说的!”
      “圈子里都知道啊,”沈锦程夸张地挑眉,眼角那颗泪痣跟着动了动,“季敬禹,业内出了名的完美主义暴君,把实习生骂哭是家常便饭。”他凑近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喷在林序南耳畔,“听说上个月有个被他训得直接辞职了?连三个月的工资都不要了。”
      林序南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咖啡杯,陶瓷杯壁传来的热度烫得他掌心发疼。季敬禹确实严格,但沈锦程的描述和他认识的主编判若两人。“那些都是谣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茶水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季主编只是要求高,但很公平。”
      沈锦程吹了声口哨,声音在安静的茶水间里格外刺耳:“哇哦,才不到三个月就被洗脑了?”他上下打量着林序南,目光具有穿透性,“看看你,活像个迷你季敬禹。”
      林序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确实,不知不觉中,他模仿起了季敬禹的穿衣风格。这个发现让他耳根发热,像是被人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说真的,”沈锦程突然正经起来,手指轻轻敲击着大理石台面,“你在这儿能学到什么?整天修图剪片做苦力吧?我爸画廊正好缺个策展助理,工资是你这儿的三倍。要不要...”
      “不用。”林序南打断他,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坚决,“我在这里很好。”
      沈锦程眯起眼睛,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不对劲。你以前从不为哪个上司辩护的。”他露出促狭的笑容,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除非...季敬禹是…”
      “胡说什么!”林序南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路过茶水间的几个同事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我只是...欣赏他的专业态度。”
      “专业?”沈锦程不屑地撇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咖啡勺,“把艺术商业化也叫专业?《艺术前沿》不就是靠明星封面和软文赚钱的吗?那些深度报道有几个真正懂艺术的人在看?”
      林序南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像是被人踩到了最珍视的宝贝。“你知道上期关于街头涂鸦艺术的专题是谁做的吗?季敬禹亲自带队,花了两个月走访六个城市,跟着涂鸦艺术家在半夜的天桥底下蹲点。”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指不自觉地比划着,"还有前年的‘边缘艺术家’系列,让四个被主流忽视的创作者得到了国际关注。商业化怎么了?没有销量怎么维持杂志运转?怎么支持那些真正的好艺术?”
      沈锦程目瞪口呆,咖啡勺掉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天,你简直像是季敬禹本人附体了。”
      林序南自己也愣住了。这些观点有些是他从未明确想过的,此刻却像早已在心底酝酿多时,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茶水间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好吧,既然你这么崇拜他,”沈锦程耸耸肩,西装面料随着动作发出沙沙声,“那这位季大主编给你什么特别指导了?除了让你加班到半夜?”
      林序南张口欲言,却突然意识到——季敬禹确实给了他特别指导。那些深夜的改稿意见,出差时的专业点拨,甚至清溪镇那晚的谈话...但这些都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不适合与外人分享。
      记忆中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季敬禹在凌晨两点的办公室里为他讲解构图原理时疲惫的双眼,在清溪镇的雨夜所以他盖上被子时指尖的温度…
      “我就知道,”沈锦程得意地笑了,露出胜利者的表情,“他对所有人都一样苛刻,只有你还傻乎乎地…”
      “林序南。”
      一个冷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同时转头,季敬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今天穿了深灰色三件套,银灰色的领带夹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季...季主编。”林序南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紧张感,喉咙突然发紧。
      季敬禹的目光在沈锦程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回到林序南身上:“四点截稿的封面文案,为什么还没发到我邮箱?”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茶水间的温度骤降。
      林序南脸色刷白——他完全忘了这茬。电脑里的文档还停留在第三段没写完。“对不起,我马上…”
      “六点前。”季敬禹简短地说,转身要走,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季主编!”沈锦程突然叫住他,伸出手,“我是沈锦程,‘锦瑟画廊’的艺术总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式而圆滑,像是切换了人格。
      季敬禹停下脚步,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季敬禹。”他的目光扫过沈锦程价值不菲的手表,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久仰大名,”沈锦程笑容灿烂,露出完美的八颗牙齿,“正好有个合作想和您聊聊。我们画廊下个月要办一个青年摄影师联展…”
      “联系市场部预约时间。”季敬禹打断他,看了眼腕表,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失陪。”
      沈锦程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林序南看着季敬禹离去的背影,既为他的无礼感到抱歉,又莫名有种被维护的窃喜——季敬禹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却选择用最季敬禹的方式表达立场。
      ”天啊,”沈锦程收回手,夸张地摇头,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比传闻中还糟糕。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林序南没有回答。他匆匆喝完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我得回去赶稿子了。晚上请你吃饭赔罪?”
      送走沈锦程后,林序南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文案修改中。五点五十分,他按下发送键,长舒一口气。正要去茶水间倒水,艾米拦住了他。
      ”季主编让你去他办公室。……艾米压低声音,“他刚才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林序南的心一沉——难道文案还有问题?他走过长长的走廊,透过玻璃墙能看到夕阳将整个办公室染成橘红色。
      季敬禹的办公室门半开着。林序南轻轻敲门,听到一声“进来”
      季敬禹正在通电话:“…对,就是那个环保主题的…不,不要商业气息太浓的…对,自然光优先…”他示意林序南坐下,继续通话,“人选我有考虑…嗯,发你邮箱。”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比平时柔和,但挂断后立刻恢复了平时的冷峻。
      “文案我看了,第三段的过渡太生硬,重写。”季敬禹直接切入正题,钢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两下。
      林序南点头,注意到季敬禹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我马上修改。”
      “还有,”季敬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牛皮纸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下个月有个环保主题摄影展,需要个现场摄影师。你感兴趣吗?”
      林序南惊讶地接过文件夹。这是业内知名的年度环保影展,通常只邀请资深摄影师参与。文件夹沉甸甸的,里面还附着往届的作品集。“我...我的资历够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够不够是我判断的事。”季敬禹淡淡地说,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只需要回答感不感兴趣。”
      “当然!谢谢季主编!”林序南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向全身。
      季敬禹微微点头,阳光在他的侧脸投下细小的阴影:“别高兴太早,这是个苦差事。三天野外拍摄,条件简陋。”他停顿了一下,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你同学刚才提到的锦瑟画廊,是沈氏艺术集团的旗下机构?”
      林序南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是的,沈锦程是集团少东。”
      “而你拒绝了他们的工作邀请。”这不是疑问句。季敬禹的目光锐利如鹰。
      林序南心跳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季敬禹听到了多少?“我...我更想在这里学习。”他轻声说。
      季敬禹的表情难以捉摸。“沈氏的资源不错,但风格太商业化。”他站起身,整理西装袖口,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不过你有自己的判断。下班前把改好的文案发我。”
      这就是谈话结束的信号了。林序南起身离开,在门口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时柠。
      “对了,”季敬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周二空出时间,我带你去见个人。”
      林序南转身,季敬禹已经低头翻阅文件,侧脸在落地窗透进的暮光中棱角分明,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晚餐时,沈锦程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季敬禹。“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艺术前沿》要不是靠着老牌名气,早就...”他的叉子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推荐我去拍环保影展。”林序南突然说,打断了沈锦程的抱怨。
      沈锦程的叉子停在半空,上面还插着一块牛排:“什么影展?”
      “"年度环保主题的那个,在云南。”林序南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那个只邀请专业摄影师的?”沈锦程瞪大眼睛,牛排从叉子上滑落,“他为什推荐你?”
      林序南耸耸肩,心里却泛起一丝得意。“他是评委之一。”餐厅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
      沈锦程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怀疑,眉头拧成一个结:“等等,他该不会是对你...你知道,那种意思?”
      "什么?"林序南差点被水呛到,玻璃杯里的水面剧烈晃动,“胡说什么!季敬禹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才怪,”沈锦程冷笑,手指敲击着桌面,“我打听过了,他从不带实习生参加外拍项目,更别说亲自推荐。你确定他没别的企图?”
      林序南的耳根烧了起来。清溪镇那晚,季敬禹为他盖被子的画面突然闪回脑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被角的触感仿佛还在眼前。“他只是...认可我的专业能力。”他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回家路上,林序南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先生吗?我是环保影展组委会的李明。季老师推荐您做本届的官方摄影师,有些细节需要确认...”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而正式。
      挂断电话,林序南站在人行道上发呆。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季敬禹不仅推荐了他,还特意向组委会强调了他的名字。这远远超出了一个主编对普通实习生的关照。
      他突然想起沈锦程的话——“你确定他没别的企图?”
      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林序南摇摇头,试图甩开那些荒谬的想法。季敬禹只是伯乐识马,仅此而已。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那你为什么如此激烈地为他辩护?为什么记得他每一句无心之言?为什么开始模仿他的穿着风格?
      回到家,林序南打开电脑准备修改文案,却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输入了“季敬禹采访”。
      屏幕上弹出大量结果。他点开一篇五年前的专访,那时季敬禹刚接手《艺术前沿》不久。文章配图中,年轻的季敬禹站在杂志社老楼前,西装笔挺,眼神锐利如鹰。但吸引林序南注意的是图片一角——季敬禹的手腕上戴着一根朴素的红绳,与他的精英形象格格不入。
      文章中提到,那是他外公留给他的,说是能“拴住浮躁的心”
      林序南久久凝视着那张照片。屏幕上的季敬禹与他在清溪镇见到的那个谈起外公时眼神柔软的男人重叠在一起。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地为季敬禹辩护——因为在所有人都只看到严厉主编的表象时,他或许是唯一见过那个真实季敬禹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失去了正常节奏,林序南走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如季敬禹的目光,却又温柔地照亮了所有黑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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